四十章陷德
柳德子雖放松了警惕之心,但此人素來謹慎,平日看似輕狂,卻知道事情輕重,因此,人前人後,還是竭力掩飾此事,不僅讓兒子繼續寄養在別處,堅決不和自己生活的圈子接觸,而且,為其取諧音為“罡”,同為陽剛之氣十足的名字。
但是,柳德子畢竟漸漸有了僥幸之意,以前,即便連他自己,都很少去看望兒子,如去,也是極為謹慎掩蔽,從不被人覺;可隨著事情的風平浪靜,僥幸心理開始泛濫,柳德子愛子心切,不僅去得愈加頻繁,行動上也少有遮掩,慢慢地,一些捕風捉影的竊竊私語在柳府下人中流傳。
對於柳老爺的奇怪行徑,開始時,最為下人們接受的一種流言是—主子外面有人,金屋藏嬌。
群眾之中,永遠不缺乏富有想象者,有些人便將流言誇大——柳老爺在面藏著一位天仙般的夫人,非常寵愛,所以經常去往那裡,夜不歸宿。
“你們都說錯了,可以說是說對了一小半,我知道實際的內情。”,流言幾經變化,一個自稱是熟知內情的下人對大家的猜測不屑一顧,神神秘秘地道:“老爺確實喜歡呆在那裡,但不是為了什麽天仙般的美人,而是那邊的那位,為老爺生了一對雙胞胎大胖小子,你們說老爺至今無子,能不歡喜?能不倍加寵愛?”
這個群眾中的天才的猜,算是蒙對了,而這份傳言也很受大家的追捧,在柳府下人們中間傳得眾人皆知,於是,當李縝的密探借機拉攏到一位廚房的仆人時,便毫不費力地知道了傳言的內容,不得不說,這個密探擁有常敏銳職業嗅覺,從聽到傳言的一開始,他便感覺這裡面應該有戲。
於是,順藤摸,通過跟蹤已經沒有多少警覺心的柳德子,探子輕易就知道了別宅的住址,然後,又是老辦法,暗裡派人緊密盯著宅中的動靜和人員出入情況,明裡,探子借故和宅中一位“底層同志”攀上交情,熱情拉攏,錢財收買,沒費什麽周折,就問出了柳德子竭力想隱瞞的秘密。
說實話,這份秘密,在別宅中已不秘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想掩蓋什麽,人們反而覺得越奇怪,此時,一些自以為自己很聰明地人,便會犯了常識上的錯誤—只要規矩定得越嚴,就會保守得更安全。可惜,別人都不是傻子,也不是木頭,他們都是可以動腦筋、會思考的人,你越在一件事上小心得古怪,秘密反而暴露得更迅、更徹底。
知道了柳德子苦苦瞞地秘密後,李縝和自己的耳目們稍加分析,便大喜地認定這件事情在打擊柳德子的計劃中非常有利用價值,於是便第一時間轉告給丁晉,讓他以之為把柄、為手段,開始進行攻擊柳氏地行動。
丁晉將此事告訴行動地執行者—黃子後。黃花子馬上吩咐手下地幾百號兄弟。讓他們組織一些富有演講和八卦精神地長舌頭群眾。盡快將柳德子同志地好人好事大肆宣傳。務求在最短地時間內。輻射和覆蓋長安城地大部分地區。
黃花子作為總指揮。因為職盡責。在實際地行動中。又從手下反饋地信息中獲悉到一些事情。於是將之匯報給丁晉。並建議為柳德子地好人好事再添點料。讓他地光榮事跡再上一個大大地台階。
丁晉聽完後。大喜。真是沒有想到黃花子這個家夥還真好用。這樣地下屬。不僅交代地任務執行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而且還能舉一反三。憂領導之憂。急領導之急。哪個領導會不喜歡呢
那麽。黃花子到底準備給可憐地柳德子同志再添點什麽料呢?
事情要從柳德子地跡說起。當年。他是陽曲望族柳氏地嫡系子孫。家庭教育好。本身也有點文采。於是便抱著“老子天下第一”地想法來長安赴考。結果非但沒有考中。還惹下一樁可能牽連到整個家族地大麻煩。
前文說過。柳德子這個人色膽包天。他在長安城準備科考地時候。也不知怎麽地。就和竇剛地一個小妾有了私情。因為小妾身份特殊。不能隨便出入侯府。為了人偷情。柳德子竟夜入朝廷重臣地府宅與竇剛地寵妾幽會私通。結果東窗事被竇剛逮個正著。剛大把柳德子給宰了。忽然現柳德子是個“年未二十。儀神雋秀”地英俊少年。
竇剛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惜才之情不禁說:“聽聞你善為文,可作詩自敘,稱吾意當
罪。”,柳德子這個人確實是膽子很大,普通人早卻是面不改色,解綁後拿起筆來一氣呵成,當即成文。竇剛看完後欣然讚許竟把愛妾嫁給他,“並資從十萬”,讚助他去考試。後來柳德子高中後,竇剛不僅收他為門生,還奏請念宗皇帝授柳德子為“校書郎”,直接做了中央官員,從~步青雲,仕途上沒有受過一點挫折。
因此,竇剛對柳德子可謂是恩重如山,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但是正像黃花子說那樣,以前付出得越多,竇剛的憤怒也就越大,他建議丁晉,便是要抓住這件往事,大做柳德子的文章。
丁晉分析後,感覺這個事情,必須要善加利用,如果要用,就得想好對策,否則用不好,反而會激起竇剛的懷舊惻隱之情,起了反作用,畢竟,柳德子作為竇剛的得意門生,兩人已經交往十多年,相互之間是有一定感情基礎的。
反覆思慮後,丁晉乾脆將這件事和柳德子為兒子借氣之舉,混為一談,就是將他往日的偷花好色,說成是~心積慮的竊取竇剛運數的算計、陰謀;誣其為早有預謀,想通過竊取竇剛的福、二氣,來幫助自己達到私欲。
這樣的指責,就非常陰險了,竇剛當年之所以放過柳德子,一是因為其確實有才,此外,大概也是由於他年紀還小,不尚懂事,竇剛認為誰也有年輕輕狂之時,年輕人無心之下犯點錯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所以以自己的寬容來保護這個有才的年輕人。
可是,如果丁晉陷柳德子為早有圖謀,這種東西要流傳出去的話,柳德子恐怕就再無翻身之地了,因為,那樣的話,竇剛的寬容,就變成了笑柄,堂堂宰相之尊,徒無識人之明,強忍綠帽子的羞辱,幾經袒護的卻是一位時時刻刻想著要侵害自己利益的陰險小人,而且,即便連這頂綠油油的帽子,都可能是算計產物,這樣的失望,這樣的憤怒,竇剛即便肚子再大能撐船,也必羞憤欲死,又如何容得下柳德子?
雖然陰險,雖然卑鄙,丁晉是沒有多加猶豫便決定付諸行動,政治鬥爭,無需講什麽仁義,講什麽道德,既然柳德子卑鄙在先,他又何必假惺惺地裝腔作勢?
這叫以其人道,還其人之身,而且是加倍奉還,務求一擊致命。
黃花子聽了丁晉的指示後,不知地感覺後心有點涼颼颼地冷,原本,他建議丁晉宣揚此事,往大了說,也就是想揭一些柳德子當年的醜行,張揚一下八卦精神,以讓竇剛羞辱而更為憤怒,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同樣的一件事,丁大人稍微改變了一下宣傳內容和側重點,就讓事實真相向人們最惡意、最齷齪的想象空間展,難怪當年衛師父說:別看咱們每日做些雞鳴狗盜、橫行枉法之事,論起壞來,比那些當官的可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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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九年五月的一,朝堂上,宰竇剛和另一位宰相—“門下侍中”盧士瓊大吵了一番。
起因,還是因為他們各自“取士政策”不同意見。在這次朝會上,禦史鐵良辰彈劾了盧士瓊舉薦的一位京兆尹官員——“司戶參軍”、“判鴻臚寺典客署事”白奇貞, 貪贓枉法,收受巨額賄賂,為外夷商人謀取不正當利益。
本是一起再正常不過的劾之舉,卻最終演變成一場激烈的爭執,主要原因是,白奇貞這個人出身貧寒之家,因在長安城內素有賢名,而被朝廷察舉。當日,盧士瓊舉薦他的時候,竇剛便提出了不同意見,堅決反對起用這個人掌管帝國的對外事宜(注:鴻臚寺下轄的典客署,職責是:掌外來使節、商人、四夷君長朝見之禮、收貢、回賜)。
這倒不是竇剛對白奇貞這個人有什麽仇視,也不是因為和盧士瓊有矛盾,故意反對,而是竇剛從來就讚成任用平民出身的官員擔當朝廷的重要職位,更加反對他們擔當任何和金錢、財物有關聯的職位。
這樣的固執,來自於他對平民出身的官員的偏見,竇剛認為平民出身的人,沒有貴族弟自小培養熏陶的修養、知識和能力,不能勝任朝廷中高級職務,勉強讓他們擔當,害大於利。
他的這種主張,自然引起了朝廷中很多大臣的強烈反對和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