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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風流》第5部 尚書省內 第8章 第1次上衙
( ) 第八章第一次衙

 清晨五更二點,隨著太極宮承天門敲響第一聲晨鼓,長安城各座城門相對的大街“街鼓”齊聲響應,沉悶的鼓聲回蕩在依稀還有些昏暗的城市空,吵醒了chūn夢中的人。

 新的一天開始了!

 鄭小板悠悠從夢中醒來,看看旁邊,已經沒有了丈夫的身影,外間屋發出些唏噓的聲音,大概是他在洗漱。

 小板披衣下床,可能是懷有身孕的緣故,最近很是嗜睡,本來還想著早起為丈夫熬點金米粥喝,這下看來是趕不時間了。

 她出了內房,看到丈夫正有些笨拙地對鏡梳頭,每次看到他那笨手笨腳的樣,她總是想笑,這個時候,丈夫在她的眼裡,像個需要母親照料的孩。

 丁晉看到妻出來,無奈地道:“怎麽又起來了,不是讓你多睡會嗎?”

 小板抿嘴一笑,也不答他,走過來拿過木梳,溫柔地為丈夫梳理著一頭黑發,待梳理得整整齊齊後,扎好白sè襆頭,將頭巾系了,為他換逢紗單衣、白裙襦,外面穿了綠sè官常服,又為他戴黑紗方帽,一套行頭也就齊了。

 丁晉為妻將一縷搭下來的頭髮掠了,又摸摸她的臉道:“瘦了,要注意休息啊!”

 “妾曉得,夫切勿擔心奴了。”

 丁晉笑笑,拿起銅鏡照下,然後對妻道:“為夫今rì如何?尚還好?”

 小板看著丈夫神采飛揚地臉有一種勃勃英氣激蕩。有些歡喜。不過只是害羞地道:“尚好!”

 “好。那為夫就出發了!”

 丁晉說完。出門而去。留下呆呆地小妻。看著他地背影漸漸遠去。

 出了宅。到西場牽了坐騎。在守門鋪兵地恭維聲中。翻身馬。到了坊門口。大門已開。外出地群眾正排著隊陸續而出。這個時候地人們。都習慣早睡早起。不過是後世五點左右。很多人都已開始新地一天。

 “晨鼓”還在按照一種節奏不緊不慢地敲著。長安城清晨地街鼓規定要敲三千下。但不是絕對地。有一條補充規定是“辯sè而止”。就是說等人地眼睛可以清楚地看清遠處地物體時就可以停止擂鼓。這種早晚擊鼓傳達信息地方式無論是對於城市地管理者還是市民都帶來很大地方便。清晨擊鼓開啟城門坊門。晚擊鼓關閉坊門城門。人們給它起了個俗稱叫“”。“”字音冬。很是形象。

 排著隊。出了坊門。便是寬闊無比地大街。長安城地大街。最窄地也有八十多米。在清晨行人稀少地時候。盡可以放馬快馳。但速度不能超過一定界限。且在距離皇城為中心地某一段距離時。便得放慢馬速。否則如果被“巡街使”看到。輕則被彈劾。重則當場“鞭笞十下”。受損。臉面丟光。

 丁晉騎著馬兒,行進在“班”的路,今rì,是他第一天“坐尚省”的rì,心情有些忐忑有些激動,這樣的心情。讓他想起了多年以前。自己第一次任職朝廷官員的時候。

 路過“平康坊”的時候,丁晉看到韓泰的仆人韓富牽著一匹毛驢進坊門。他是韓泰的隨侍仆從之一,每rì要送主人去班後,自己再騎毛驢回來,看來,仲宣兄已經早早朝去了。

 想到這裡,丁晉有些羨慕人,韓泰現在已經是從六品的兵部副司長,算是勉強已經擠入zhōng yāng中高級官員行列,而區分一般京官和這些尊貴官員身份、地位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每rì是否朝。

 這種官員叫“常參官”,按照朝廷地規定,在京文官六品以及中、門下兩省供奉官、鑒定禦史、員外郎、太常博士,每rì朝參見皇帝,稱常參官。常參官必須在五更五點之前就趕到皇宮宮門外,這個時間對於居住地離皇宮較遠的官員來說是有些緊張,所以一些住的比較遠地官員,可能要在三四點的時候,就得起床梳洗打扮,丁晉自嘲地想,照這一方面來說,自己可要比韓泰等人要幸福些了。

 “尚令史”范理今天“值”有點早,不過只是相對他自己來說,起碼沒有像往常那樣遲到,所以很是讓一些在門口碰到他的同僚感覺驚訝,不過尚省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尤其是對於這些負責具體工作的令史、吏們,並沒有多少班時間可供閑聊浪費,於是幾個同事和他逗笑了幾句話,便回了各自“院房”埋頭苦乾。

 范理悠悠閑閑地在院中穿梭,他地工作崗位,在這個無邊無際的龐大院落中正數第七排的院中,離著尚省的大門口,還頗有一段距離,但是他並不著急,他並不像剛才碰到的那些同僚般,整rì忙得焦頭爛額,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或者可以說,起碼這些rì,范理並不忙。

 原因是,主管范理所在那一房令史、令史的“都事官”現在還是缺職狀態,雖然他們頂頭還有個“主事令史”,也就是“主事官”,不過那個糟老頭早到了退休的年紀,三天兩頭稱病在家,領著俸祿不乾事,就算他來到,也沒人會賣他的老帳。

 也許面地領導們,也是考慮到第六房沒有實際主持人,或許是不放心地緣故,最近從來沒有下發太重要的工作,所以第六房地各位同事們,也樂的輕松自在,一向懶惰的范理,自然更是如魚得水、瀟灑好不痛快。

 當范理邁著八字步終於不緊不慢地進入第六房辦公的院落時,他敏銳地感覺到今rì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很罕見地,往rì這個時候總是在院中曬太陽嘮嗑的同僚,一個都見不到,更奇怪的是,在那間正zhōng yāng的屋--也即是第六房的正辦公室,好像有人影晃動。

 見鬼了。難道是李主事那個糟老頭今天難得來辦公了?

 范理正思付著,一位同事從正推門走了出來。透過他身後的門縫,范理看到屬於第六房的十幾位令史、令史、吏,似乎都在裡面。

 推門而出地這個同事,是個和范理向來不對付的一位“令史”,仗著自己比范理高半級,一直很鄙視范理地懶惰和濫竽充數,且向來不吝嗇將此鄙視之情表露在神sè中。不過他今rì也很反常,臉雖然還是冷冰冰地沒有笑容,但是竟然對范理眨了眨眼,做了個很古怪的神態。

 范理沒有看錯,這位和自己一向不合的同僚,竟然在對自己“使眼sè”,出什麽事了?到底出了什麽事?他心中有些忐忑,雖然他一直在部門內對同僚吹噓自己有什麽背景,有多大靠山,但是范理自己當然很清楚自己到底有什麽幾斤幾兩。今rì他明顯是遲到了,如果再不巧趕什麽大事,很可能。自己要倒霉地受一頓嚴厲地處罰。

 使眼sè的同僚可能是要去外面傳達什麽指令,路過范理的時候,看他有些愣怔,還怕他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於是低聲好心地提醒道:“新任都事官到了,是一位姓丁的大人,看起來很和氣。”說完。急匆匆地出了院門。

 范理聞言,總算舒了口長氣,還以為出什麽大事,原來是這個,不過雖然放下提著地心臟,但也不敢大意,急忙整整衣冠,推開門進入正。

 因為關門的關系,大顯得有些昏暗。不過還是無礙抬頭直視的范理看清新任都事官的容貌。這是一位很年輕的長官,范理推測他的年紀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容貌算得清秀,不過兩條眉毛略有些硬挺,連累他的面部線條也跟著剛硬了起來,這多少影響了些俊秀的外表,他屬於年輕人的光滑下巴留了點胡,這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又老沉些,不過在范理毒辣的眼中,這樣地偽裝根本沒用,這是一個剛脫稚嫩的努力想裝出成熟者威嚴的菜鳥長官,他心中作出了評價。

 不過讓范理有些遺憾地是,這位年輕長官,似乎並不介意自己有些放肆有些無禮的打量,用這種毒辣的目光直視對方,這是范理樂此不疲的小把戲,也是他借以判斷陌生人xìng格特點的手段之一,雖然這種手段,讓他從前頗吃了點苦頭,不過他總是狗改不了吃屎,每當接觸一個陌生之人,他總要這樣試探一番,通過觀察外貌和氣質,以及對方對自己觀察的反應,判斷這個人到底如何。

 這位新任地丁大人,隨後的反應,照樣讓他吃了一小驚,和他原本估計的,這個毛頭小應該會惱羞成怒但又不知該如何發火的不自然表情完全不一樣,只見那位丁大人溫和地笑了笑,對他道:“這位大概就是名冊的范令史,果然是英姿傑傑、一表人才,咱們第六房真是人才濟濟藏龍臥虎啊。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本人是新任都事官丁晉,以後還望范兄及各位同僚,多多指點及協助本官,希望大家夥能同心合力,將第六房的公務做好,本官在這裡先感謝諸位了。”

 “都事官”的話講完,在場的吏員們趕緊恭敬地表示一定追隨丁大人,將本房工作做好,幾個小人之輩,趁機阿諛奉承之話已順勢而為,范理冷眼旁觀,只見那年輕長官,臉露著真誠的笑容,也不知是否能聽出眾人地敷衍之意,似乎是相信了大家地認真,滿意地點頭微笑。

 范理心中冷笑:愣頭青,怎知人心險惡。

 只聽丁都事官又講了些話,可能是接著范理進門前的話語講著,他聽了幾句,對這位新長官地印象好了些,這個丁大人不像以前幾位長官,新官任廢話連篇,裡唆地講了一大堆,有意義的話半句沒有。

 丁大人的話很簡短地講完,正當大家以為見面會就此結束,他又開始按照名冊一一點名,讓點到名字的吏員講話,這倒是很希奇的一件事,按照往常那些長官的慣例。不是開完會後,將屬下一個個單獨叫到自己的公房“談心”嗎?

 范理以前當然也被“談過心”。而且不是一次兩次,他在尚省的十多年裡,伺候過七八個長官,幾乎沒有一個官員新任時不搞這一套,這叫“拉攏人心”,這叫“分清異己”,甭管你是好官壞官。不搞這一套行嗎?

 范理心中嘀咕著,只聽那邊排第一位的同僚已經開始按照新長官的要求,開始自我闡述工作及生活中地個人情況,當然只是大致講一下,如果要詳細地說,隻尚省內的rì常工作就能說到天荒地老。有一個笑話說地是尚省的一名吏和工部的一位主事比誰的工作繁忙複雜,尚省的吏選擇先說,結果他剛剛說了不過十分之一,工部主事就後悔得想要自殺,因為尚吏已經整整說了一天一夜。後來,等到尚吏終於將自己處理過的公務全部說完時,工部主事已經升任了工部侍郎。

 幾個同僚陸續講完後。聰明的范理總算聽出味兒來了,那幾位同僚一邊要講述自己負責地工作,一邊還要回答新長官不時提出的各種問題,范理一琢磨,便察覺到這位丁大人,這番讓大家輪流講話的用意。除了加深對屬下的認識外,恐怕還有“現場考核”分清良莠的意思在內。

 范理再次冷笑:毛頭小,也太過急躁,一次見面,幾句話,就能看清一個人?

 不過,他雖然作如此想,卻是對丁晉的印象又好了些,畢竟。在以前。那些高高在的官老爺,從沒有評價及重視過他們這些卑微胥吏的具體工作。更沒有像丁晉此刻作的那樣,不管同僚闡述的是好還是壞,都以親切溫和地微笑和不住地點頭,表示他的讚賞和滿意。

 范理心中的激憤,是有其客觀原因地,人人都道尚省工作“煩屑卑冗”,但是這些繁雜的工作,其實都是壓在底層官員和胥吏之輩身,如第六號房中的各位令史、令史、吏以及更卑微的承發吏等小吏。文公事,從擬稿到正式發出,要經過各道流轉程序,做具體工作的是他們,等到一切圓滿後,那些官老爺乃至都事官這樣的胥吏之首,也只是大致檢查下格式和有無錯誤,然後紅筆畫“行”、“可”,再注自己地簽名便可。

 而一個龐大的帝國,每天有多少公務需要在zhōng yāng部門等候處理呢?那些官老爺, 可曾關注過為他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工作的這些下屬的心酸和勞累?

 正在范理神思恍惚之時,輪到他講話了,也許是今天想得太多了,他心情不太好,隻簡單講了兩句,並沒有像平rì在同僚面前那樣,吹噓自己從前的豐功偉績和不凡業績,的新長官頗有興趣的多看了他兩眼,似乎也在好奇這個資歷功績頗顯,但並不積極自我表現的下屬。

 一位同僚接著一位同僚,終於大家都講完了,就要散會的時候,這位一直很和氣很溫和地丁大人,突然點了三個人名,這三位,都是今rì地“班遲到者”,其中就有范理,只見那新長官神sè一正道:“三位同僚,不好意思,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本官雖很欣賞三位的能力,也敬佩各位數十年在本房所付出地辛勤汗水,但有錯必須罰,按照職官令,三位應罰小仗十下,但本房公務繁忙,三位又是年高長者,本官做主,罰本官一月俸祿,代替各位刑責,再罰各位清理內雜務半月,以彰律法錯者不可免之本意。各位可有不同意見?”

 先抑後揚,三個“遲到者”哪還有意見,即便是滿腹牢sāo的范理也只能裝作感激道:“謝大人恩典。”心中卻暗道:這人,怎不按套路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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