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實終於被打發走了,帶著仇恨、失望,或許還有幾分歎息,畢竟,他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不得不接受失敗的命運
也許,那個可恨的對手,此刻正在吃慶功酒當李實留戀地走出平遙縣城時不禁在想
可惜丁晉遠沒有他想得那般滋潤,大功告成,丁晉還來不及高興,便被李翱派人叫到了縣署
難道是事情泄露了?丁晉走入縣署的時候,心有些忐忑
進了“縣令辦公室”,李翱臉上反常地沒有掛著平日常見的“親切”笑容,吩咐下面給丁晉端了杯茶,然後便讓其他人都退出了內室
丁晉顯得很無辜,一副恭敬的表情,靜靜等待著李翱發話
“很好,很不錯,丁大人真是年輕有為啊”李翱突然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打破了房內的沉默空氣
心有鬼,丁晉僵硬地笑了笑,乾脆主動問道:“不知大人今日邀丁晉來有何指示
李翱終於露出久違的笑眯眯表情,指著丁晉身旁的辦公桌道:“丁大人,你先看看桌上那份公諫”
是公事?什麽公事搞得如此神秘?
丁晉有些疑惑地拿起公,打開一看,起首幾個字便讓他喜形於色,一向的沉穩都顧不上了,大喜道:“這,這是下官地考評推薦
李翱笑眯眯地點點頭丁晉激動下仔細看去,只見公李縣令極力稱讚自己見習期間:勤勉有加,辦事幹練,對上司尊敬,與同僚和睦並認為此人能力不錯特薦其正職
原來,李翱讓丁晉看得竟然是他剛剛寫就的一封向上面遞交的考核推薦,匆匆數來,丁晉來到平遙縣,已經三個多月早到了“正職”的時間而驗證他這段時間的工作是否及格他這個人是否適合轉為正式官員,本縣直屬長官地推薦評語,在朝廷地考察佔據相當重要的成分
得到李翱的肯定評語再經本州刺史“意思一下”的審核,組織部也即“吏部”的考核官員對所考察之人一般並不會太過刁難不出意外地話,正式轉正地公很快便能下達下來,一直在苦苦期待這一天地丁晉又如何能不激動?
丁晉躬身向李翱行了大禮,感激地道::“李大人,大恩不言謝,丁晉銘記在心”
李翱擺擺手不滿意地道:“先別說客套話,既然感激老夫,是不是該把你們瞞著本官的事交代一番?”
丁晉神情很無辜,奇道:“大人所說何意?下官哪敢有什麽齷事隱瞞大人李翱一揮手阻止了他的話,笑眯眯道:“別以為老夫不知道排擠李書吏是你等策劃地,王縣丞、鄭法曹大概都有份?好了好了,不要緊張,老夫不會怪責你們李實跟了我十年,幫助本官處理了不少公務,我一直對他很信重,唉,可這次他做得確實讓老夫太失望了,既然他徇私影響了公務,那便不能再呆在縣署,也算是遂了你等的意願不過,也不要當我老糊塗,這次看在你們出於公心地原則上就不再追究,如果以後再欲隱瞞本官,私下行那隱鄙之事,一定嚴加查辦絕不姑息,丁大人可聽清楚了?”
丁晉心暗罵老狐狸,嘴上卻還不得不恭敬地答聲:謹從台命
原本,丁晉便沒奢望能完全隱瞞李翱,所以他為李實設計的這一陷阱乃是“死局”,即便李翱得悉其內情,也無法容忍一個膽大包天到私偷印章的屬下繼續承擔重任,那就相當於在自己身邊放了一隻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說不準什麽時候便連帶主一起炸成粉碎
當然,對李翱過後的憤怒丁晉也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畢竟世界上的事情,很難有十全十美,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如果最壞的結果出現李翱知悉內情後生氣,那便容待以後用水磨功夫,慢慢拉攏自己和他的關系,只要互相之間不是涉及到“利益之爭”,丁晉有這個自信
現在,似乎最壞的結果出現了,不過讓丁晉感覺疑慮的是:李翱既然責怪,為何前面先提為自己書寫“推薦”的事情?難道是故意示恩,顯示親熱,欲拉攏自己?
馬上,縣令李翱便為他揭開了疑慮,只見老狐狸笑眯眯地問道:“丁大人,節外話暫且先不提,今日邀你來府,還有一件事想問詢於你”
“大人請講”
“你可認識振州裴氏裴居道?他也是本屆進士,與你為同年”李翱輕描淡寫地說出一番讓人驚訝的話
丁晉吃驚道:“大人,你和裴兄是
“哈哈,居道賢侄的父親季庚公與吾乃是同榜進士,友情甚厚,可驚訝之?對於你的情況,其實早在你至本縣時,已得裴賢侄書信介紹大概,老夫原本還以為你已知曉”
丁晉無語,他確實沒有想到裴家和“老狐狸”竟然會有這層關系,這樣說來,自己在剛剛授職的時候,裴居道已知其情,想到這裡,丁晉有些牙癢癢,好個裴胖,當日還裝得毫不知情,反覆地叮囑自己赴任後保重珍重,一定要處理好同僚間的關系,再結合韓泰信提到的,裴居道離開長安時托他務必轉告自己在任上好好乾事,不管遇到什麽挫折都不要灰心喪氣,一切都會好起來,丁晉馬上醒悟過來,原來裴胖早有預謀
李翱難得看到丁晉吃癟發愣地表情笑眯眯道:“原來丁大人果真不知,想是裴賢侄和老夫一樣用心,希望在你無所倚重的情況下經歷一番磨練,你能得此摯友,平生莫大造化啊”
丁晉完全被搞迷糊了耐心地聽李翱唆完才苦笑道:“希望老大人有意教我,晉確實不知為何裴兄要對下官隱瞞此事,如其不然,依著和居道兄的友誼,下官定當以晚輩之禮鄭重拜見大人也算替裴兄盡些後輩之禮”
“其實就算本官不說你難道真還領悟不到?”李翱說完並沒有等丁晉回答,而是繼續接道:“早在你到達平遙縣前,裴賢侄的快信已經擺在老夫案頭信他極力稱讚你為不可多得之人才來日必是國家棟梁,反覆央求老夫於公於私對你多些照顧”
聽到這裡丁晉想起了當日縣令李翱對自己的照顧徑直發配到古陶驛擔任一名“虛銜主簿“,果然是一份“天大地照顧”啊
李翱不用猜也也知道丁晉心肯定在詛咒自己當日地冷落,卻還是笑眯眯地道:“今日既然和你道明內情,老夫也就不見外了,便直呼你名丁晉你初入官場,又是少年得志,在外人看來,卻怕是難以避免人之弱點,便是驕傲、自滿、目無人、血氣方剛呵呵,你且勿言,這段時日相處,老夫也知道你性謙遜溫和,並沒有之前想像的那般驕縱,但是對你關心之朋友未必能放心得下,須知仕途險惡,一時的放縱,也許便養成了你頑固自信的性格依著老夫和裴家的交情,你在本官屬下尚好,以後如另行開府建衙受別人節製,衝動驕縱地性難免得罪上司貴人,到時只怕是傾盡三江之水,也難洗盡悔恨之心
隨著李翱娓娓訴說:一番良好用心,緩緩透露而出
自古以來,官場便是一個充滿無數風波和傾軋地不平之地,為了減少不必要地內耗和鬥爭,官場人自覺地形成一套約定俗成的遊戲規則
不管你是誰,進入官場的步,就是要學習規矩,俗話說“沒有規矩無以成方圓”官場最講究地恰恰就是“方圓”,因為古代王朝奉行的是“倫理治國“地原則講倫理,就是講規則、講等級、講秩序如果官場上都“語無倫次”“不講順序”,那天下如何辦?
因此,對那些官場的菜鳥人,歷來便是要“打壓”一番的,這叫消消他們年輕的“氣焰”你如果乖巧識趣還好,這個打壓的過程並不會太漫長苛刻,在你和眾人熟悉融洽後,自然也就擺脫了“菜鳥”的身份,融入到官僚階級的大家庭;而如果你像王謙那般固執高傲,除非運氣特別好,遇到一個體恤你照應你的上司,否則悲慘的結局幾乎是注定的,即便是好的上司,也總有一天會調職或遷轉,並不能一輩保護你
所以,為丁晉以後的前途考慮,裴居道並沒有告訴他詳情,而是私下拜托了李翱照應,讓丁晉在一個完全陌生且沒有絲毫依靠的環境磨練自己;而這正合李翱的心意,他歷來便信奉“打壓考驗”其實是對人的莫大好處,只要你能經受住磨練,這就是你一輩可以依賴的真正“本錢”
李翱感歎道:“居道賢侄之所以不告訴你實情,便是出於這番良好用心而老夫當日對你故意冷落安排,也希望你不要怪責”
丁晉聞言,忙恭聲道:“老大人言重了,且不說大人的一片苦心讓晉非常感激,即便是當日的任命也沒有絲毫委屈下官的地方,相反,晉在此責上還學到許多東西,該感激大人才是”
說實在的,李翱所講的話他相信一半:丁晉完全信任裴居道對自己的友誼,而縣令李翱指他當日的任命也是出於“磨練栽培”,丁晉就有些將信將疑,怕是其根本沒有那麽簡單
因為平遙縣署已經數年沒有主簿這個職務,主簿的權利基本分散在“書吏”李實和“法曹”鄭元伯等人手上李實是李翱的心腹紅人,能力出眾,工作乾得非常漂亮,深得信任;司法曹鄭元伯又是老資歷,在平遙縣署的任職時間比李翱都要長,讓他們輕易交出權利肯定比較困難
李翱這個狡猾的老狐狸,說是讓自己去做送故主簿乃為“用心磨練”,恐怕倒有大半目的是將“奪回主簿權利”的燙手山芋交給自己自行處理,如果自己解決不好,那麽對不起,不是他不照顧而是你本人能力不行,爛泥巴扶不上牆,他也無能為力,你還是繼續做你的虛職主簿當然,或許看在裴家的情面上,以後對自己會多些照顧,但不可能太過,官場人,交情算是重要,但實際行事起來,能起的作用往往並不是想像那麽大
心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丁晉的涵養功夫非常到家,面上一副感激到五體投地的神情,讓李翱非常欣慰,笑眯眯道:“感謝就用不著了,你能理解老夫的心意就成年輕人不要擔心吃苦,也不要害怕侮辱冷落,這都是對自身的鍛煉,唉,本官年輕時,便是沒有明白這個道理,無意得罪了當朝權貴,結果縣令一職當了二十年,絲毫沒有升遷的希望,雖有滿腹治國壯志,無奈再無機會了”
丁晉笑道:“功高不在位尊, 大人為國為民所做的諸般政績,已是昭昭日月銘刻蒼天,千秋之後,自有青史歌頌”
這句話捧得李翱很舒服,仕途不得志,無奈下只能地把心思花在政務上,雖看似每日無所事事,其實屬下眾官吏都是他細心挑選的得力人才,諸般事務治理得井井有條,遺憾的卻是得了個“無事情官”的雅號,畢竟和他心的本意有悖,此時終於聽得一個人稱讚自己政績頗佳,當然很是欣喜,卻還矜持地道:“三郎言過了,本縣治理一方,但求轄下民生安定,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黎民百姓便足矣,何敢奢望青史留名呵呵,此話表過,且勿再提,免得為外人嘲笑”
丁晉一聽便知悉老頭果然有此番打算,當世之時,不少地方官員為自己豎功德碑、修功德廟,欲流傳百世,求得個不朽之名,想不到李翱卻也有這般心思,丁晉暗暗記在心
兩人又交談了半響,多是有關丁晉正職後工作的安排,最後李翱拍定,在這一段時間,先讓丁晉到縣署各部門“觀政”數日,熟悉各種政務的流程這種安排,其實就是擺明了對丁晉的信任和親熱,意思便是你先看好對哪些工作滿意,正職後,或可讓你負責此項權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