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也不知多久,兩個小婢終於聽到縣令大人傳喚的聲音,羞紅著臉進入房內,收一片狼藉
唐、周兩朝,社會風氣頗為開放,富貴之家夫妻生活雖有一定的私密性,卻也並不避諱待女,夫妻後通常需要待女侍候,進行清洗與換衣,講求性衛生,且認為很正常
不過,這也是因人而異,小板的性畢竟太為羞澀,早已躲入內室;兩小婢服伺赤身的丁晉清洗一番,為他換上乾淨的衣裳,然後喚來健仆,抬著浴桶出了房間
在外間喝了半盞香茶後,丁晉舒爽地進入內室,卻見妻已疲憊地睡著了細心地為她蓋上錦被,又憐愛地親了親“意哥“紅撲撲的臉蛋,丁晉來到書桌前,翻開一本古籍讀了起來
原本,丁晉準備多陪親人遊玩幾天,但政務繁忙,官場之身不由己,一樁突發的惡性案件,讓他美好的願望只能暫時打消
這天清晨,縣衙外的報案大鼓被敲得咚咚做響皂班衙役出列,丁晉奉印升堂
大堂之上,擊鼓的年漢道明了來由
他哭訴道:“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啊小的叫馬進,住在城東頭,我媳婦昨夜昨夜被人害死了”
據這個叫馬進的人講,因為最近家裡地生活很拮據所以昨天晚上便叫自己的老婆馬氏到鄰居王才家去借點錢誰知道馬氏去了半天也沒回來,自己心裡也沒多想,加上喝了點小酒,酒意上湧,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結果今天一大早一睜眼,老婆還沒回來這下馬進可著急了,於是就出門去找誰知他剛走到王才家門口,就看見王家院前的樹上吊著一個人,馬進心咯噔一聲急忙趕過去看這一看可把馬進給嚇了一跳吊著的正是一夜未歸的馬氏此時已經氣絕身亡面對死去地妻,馬進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是真地瘋了一樣衝進院門,質問王才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誰知道
講到這裡,馬進又傷心又憤怒道:“大人您說氣不氣人,那個王才居然像沒事兒人一樣,裝著一副剛睡醒的樣,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我找他理論,卻叫他給趕了出來”
據此,馬進感到馬氏上吊這件事有些蹊蹺,甚至懷疑是王才暗下的黑手,所以才急急來告官
丁晉沉著臉,靜靜聽完馬進“繪聲繪色”的一頓敘述,想了想問道:“死者馬氏現在何處?”
馬進說屍體已經從王家搬來,就停放在縣衙外,等待勘驗
丁晉拍案大怒:“誰讓你等私自挪動死者?”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自己已三令五申地張貼告示說明:如有命案發生,任何人不得妄動屍體和現場但一些百姓卻總是如過耳之風,臨到事發,便給你製造無謂的麻煩,真是豈有此理
馬進垂頭喪氣地道:“大人饒罪,小地小地當時實在是因為心傷妻死去,所以豬油悶了心,結果放下屍體後,才被鄰老告知犯了錯事
“罷了,你且起來,隨本縣去勘驗屍體”
丁晉知道多言無用,訓斥了兩句,帶著馬進和仵作後堂檢驗屍體
“馬進,你可確認死者是你妻馬張氏?”
屍體很完整,身體面貌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一道“確認”地程序還是省不了的
馬進當然確定,從現場到衙門,是他一路上送過來的,死者地樣他已看過無數次,但還是畏畏縮縮走上前去,仔細端詳了半天,才恭聲道:“回大人的話,小地確認”
仵作隨後進行檢驗,片刻,報告道:“屬下等人對死者馬氏進行驗屍,經查發現:死者全身上下的皮膚完好,沒有任何外傷,只是脖上有明顯的勒痕,那應該就是致命傷初步推斷死因為自縊而死但有一點有些奇怪,那就是死者的脖上勒痕不是一條,而是有兩條”
仵作的這一疑慮,引起了丁晉的注意,死者馬氏的脖上竟有兩條勒痕,他覺得不太對因為按照以往的經驗,上吊自盡的人死後,由於繩索的擠壓,脖上通常只會留下一條勒痕
除非她是用兩條繩上吊,但是按照剛才馬進的敘說,上吊的繩只有一條,且丁晉已驗過那條繩索,上面確實是打著一道圈,可在這具屍體上怎麽會有兩道勒痕呢?
丁晉疑慮下,親自查看屍體,發現仵作並沒有誤報,沒有錯,確實是有兩道,都在脖上,勒痕很深,充血成為紫黑色
除了脖上的兩道勒痕,丁晉還留意到死者腳上穿著一雙暫的繡花鞋他當即詢問馬進,發現馬氏後是否給她換過鞋
馬進回話說,今天一大早發現死去的妻後不敢有半點耽擱,直接就把屍體給抬來了,並沒有換過他的語氣很肯定,也不見絲毫猶豫
丁晉沉默下來,臉上浮起思考的神情
一旁“法曹”王三同樣思索著案情,從種種跡象表明,死者的確應為自縊而死,但死者身上還存在疑點,首先,仵作在死者馬氏的脖上發現了兩道繩的勒痕,那麽這兩道勒痕說明什麽?其次,丁縣令還問了馬進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就是有沒有給馬氏換過鞋馬氏的鞋和她上吊自盡這件事會有什麽關系?莫非丁大人已經在懷疑什麽了?
在對馬氏地屍體檢驗完之後丁晉決定立即到死者自縊的現場,也就是馬進所講的王才家去看一看
雖然,在那些不知道保護現場的百姓圍觀糟蹋下,想想也知道現場已經留不下什麽,但聊勝於無或許會有意外的發現呢?
丁晉一行人來到王才家地院門口驅散看熱鬧地百姓,找到了馬氏上吊自盡的那棵樹,有關人員迅對現場進行仔細勘驗
聽完“偵察人員”的報告後,丁晉將隨行的王三和韓老柴叫到一邊商議,道:“相信你二人心也有些想法了大家都來說說就現在的情況看馬氏自盡這個案裡有很多地疑點首先依據以往地辦案經驗,上吊致死地人死後會在脖上留下勒痕,但應該只有一道才對可現在卻有兩道,這是最大的疑點其次昨天傍晚,縣城下了一場大雨,地上泥濘不堪可之前在檢查的時候卻發現馬氏穿地鞋上只有一些乾土,一點泥都沒有這也是本官當時為什麽要問馬進有沒有給死者換過鞋的原因此外,經過勘查,我感覺王才家門口地情況與自縊的現場也有些不符所以我推斷這棵樹絕不是馬氏死亡時的現場”
韓老柴點點頭,沉聲道:“大人的懷疑很有道理,甚至基於這些疑點,屬下懷疑馬進的老婆馬氏很有可能不是自縊而死而是先被人勒死後,再移屍到王才家門口,並且偽裝了自縊現場的假相但是如果說是他殺,為何馬氏身上沒有絲毫掙扎抵抗留下的痕跡?難道她是在昏睡過程被人平靜地殺死?”
“老柴叔的想法,屬下不太讚同”王三不敢說不同意縣令大人的推斷,於是便改為不讚同韓老柴,只聽他道:“屬下還是認為馬氏為自殺因為死者雖為婦女,但身形高大,平日又以勞力為生,力氣粗大,什麽人可以讓對方毫無抗拒的情況下殺死她?再說,死者面容平靜,乃是一心求死之相,如是他殺,畢竟驚懼害怕,表情不可能如此安詳”
“恩,王三之言也在理,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此時只是初步推論,大家可以深入多思索一下”丁晉總結道
勘驗現場後,丁晉將馬進帶回衙門重問話
在聽完丁大人對馬氏死因的分析後,馬進加理直氣壯地咬定殺死自己妻的凶手就是王才,而且還講出了王才殺人的原因
據馬進講,因為自己生活一直很困難,所以曾經向他的這個鄰居王才借錢可由於一時還不上,王才經常到家逼債,向來是張口就罵,抬手就打,而且還曾經威脅過要不趕快還錢,就要叫自己沒有好日過所以昨天晚上,自己又叫馬氏去找王才借錢,一定是王才又向她逼債了,結果逼債不成,窮凶極惡的殺了人而後怕被人發現,於是就趁夜偽裝了馬氏上吊自盡的假相,掩人耳目
聽完馬進的供述,馬氏案,王才嫌疑重大,丁晉本欲立即升堂突審王才,可想了想,還是暫時放棄了這個有些衝動的念頭因為,現在自己手上除了兩個可疑點外,幾乎不掌握任何實證,如果嫌犯有心狡辯,太過倉促斷案,恐怕會適得其反
雖然不能升堂斷案、打草驚蛇,但是可以旁敲側擊,抓住對方馬腳丁晉隨即傳訊王才同時派人到王才家搜查,查找線索,以要求他“協助破案”的理由,要他一五一十交代昨晚案發時間自己在做什麽
王才倒是沒有懷疑自己已成為丁晉心最大的嫌疑犯,丁大人要自己交代昨夜情況也是在情在理,因為歷來發生命案,左鄰右舍向來都是躲不過要被衙門詢問一番的,於是老老實實地回了話誰知道,王才的供詞卻與馬進所說的截然相反王才堅持說昨晚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家看書,哪都沒去,而且也沒見死者馬氏上門,結果今天早晨,剛睜眼就聽見外面吵吵鬧鬧的,緊接著鄰居馬進就衝了進來,說他老婆吊死在了自己家門口還說是自己給逼死地,非要叫賠一大筆錢給他,不然就要去報官
說到這裡,王才委屈地道:“馬進的老婆根本就沒來找我借過錢,我一晚上壓根就沒見過任何人請大人一定要為草民做主”
“砰”一聲巨響丁晉拍案逼問:“本官剛才便沒有和你說過馬氏昨晚向你借錢之事,你從何知道的?”
王才的神情似乎看不出“做賊心虛”的慌亂,畏聲道:“大人明鑒啊早上馬進說小地害了他老婆,當時,他便說過昨晚馬氏曾向小地來借錢
丁晉皺眉這個貪財的馬進還沒報官便將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不是為凶手製造狡辯的機會嗎?
雖然懷疑馬氏為他殺,但是直到現在,丁晉手一點證據都沒有脖上的兩道勒痕和乾淨的繡花鞋,只能作為疑點雖難以解釋,但也並不是“他殺”地鐵證,
詢問完王才,丁晉又差人找來王、馬兩家附近地幾位鄰居,詢問他們對案情地看法
這些鄰者來到堂上的時候,馬進和王才已經被衙役帶了下去
傳喚“證人”和“嫌疑人”的時候不能一起叫上來問,而是需要單個單個地詢問,這是為了防止他們串供的目地;同時,大堂審案,也禁止外人觀看,絕不是像電視演的那樣,周圍還堵著一群老百姓起哄除非是案件已定,進行最後的判處時,有時為了震懾“刁民”的目的,才會允許百姓前來觀看
馬氏是被人給害死的
聽到縣令大人有此懷疑,幾名被問到的鄰者有點不敢相信因為馬氏上吊自盡,不光馬進親眼所見,而且當時有很多鄰居街坊也看見了屍體,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怎麽會是被人給害死的呢?為他殺,也只是本官的猜測之念,你們只需依著平日對馬氏的了解,說說自己的看法”
結果,鄰居們紛紛認為馬氏應該是自殺,她有太多的苦楚,在人前幾次透露過尋短見的意思,所以,人們見到馬氏的屍體後,念頭便是她終於還是走了這一步
丁晉點點頭,又溫和地詢問了幾個問題,打聽了一些馬進和王才平日的為人處事,得知,王才和馬進夫妻確實有很大矛盾,兩家人隔三差五發生口角,甚至曾經鬧到動刀動斧的激烈程度
不過,再談到王家和馬家的糾紛時,幾個鄰居似乎想到了什麽,認為馬氏是自殺的念頭開始松動,含糊其辭地補充說,如果馬氏真是被人殺死,王才的嫌疑確實很大
詢問畢有關人等,丁晉屏退左右衙役,坐在堂上,陷入了沉思
對於案發當晚的事情,馬進和王才兩個人各執一詞,幾名鄰居也是含糊其辭,那麽實情到底怎樣?馬氏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
雖然王才嫌疑最大,但根據現在了解的情況就認定他是凶手,未免有些草率
首先,王、馬兩家既然久有矛盾,馬進為什麽還讓妻去向王才借錢?舊債未清,難道馬進就認為可以借來錢?
其次,凡是殺人者必會留下痕跡如果真像馬進所說,馬氏到王才家去借錢,王才逼債不成,一怒之下殺人那麽在王才的家裡應該會留下廝打、掙扎的痕跡才對,可衙役到王才家搜查卻沒有任何發現
再者,試想一個人殺人之後如果要移屍,應該到荒郊野外才對,怎麽會笨到把人吊在自家的門口,那麽引人注目呢?這些實在都不符合常理
有以上三點疑慮,丁晉認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王才就是殺人凶手,因此,最後王才並沒有被定罪
可在馬進的眼裡,王才就是殺死自己妻的真凶,現在竟然看他逍遙法外,實在是叫人不能理解
於是,在聽到宣布釋放王才的命令後,馬進大著膽氣憤地說:縣令大人不公正,沒有明察秋毫
丁晉沒有理會馬進的“抗議”,王才雖然暫時被釋放了,但畢竟是本案的關鍵人物,所以丁晉吩咐王才不能離開縣城,要隨時聽候傳喚同時,暗派人跟蹤王才,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案發展到這裡,丁晉做出了一個初步的結論:,馬氏不是自盡,而是先被人害死,再移屍到王才家的院門口其次,王才雖然有嫌疑但還沒有充分的證據能定他的罪,那麽殺害馬進老婆的凶手到底是不是王才,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呢?此外凶手又為什麽要移屍到王才的家門口?難道隻為嫁禍?除非找到的線索,否則就目前情況來看,案件很難有所突破
丁晉不準備以被動的態度等待案情有進一步的發展,根據以前的經驗,有些歹徒非常狡猾,當他們作案後,會以低調的姿態老實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就算加派再多的人手暗監視對方,也很難得到有效的收獲
既然這樣,丁晉決定主動出擊,以擴大調查范圍、造成“人為緊張”的辦法,逼迫凶手露出馬腳
不僅要監視王才的一舉一動,即便是“苦主”馬進,還有幾個以前和馬家有過節的鄰居,丁晉都派遣了衙役暗地跟蹤,期望能有所突破
結果,丁晉“打草驚蛇”的辦法還沒取得效果,反倒是跟蹤馬進的一隊人有了收獲
這天,一名經手此案的衙役,跟蹤馬進出門辦事,偶然間在市集撞見了這樣的一幕:馬進先是和一個年輕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緊接著兩個人就扭打在了一起,看上去他們好像是認識對方
盡管,這可能只是一次看似偶然之間發生的爭執,但丁晉依舊命人去調查那個年輕人的身份,希望能夠從找到一些線索
經過調查得知,那個年輕人原來就是死者馬氏的表弟,叫賈貴,平日裡靠給人推車送貨為生那麽作為死者的親戚,他為什麽會和馬進發生爭吵?賈貴會不會掌握一些外人不了解的情況呢?
就在丁晉準備到賈貴家去調查的時候,派出監視王才的王三,回來報告了一個重要的情況
因為要擴大調查范圍,所以縣署的人手便捉襟見肘起來,於是“法曹”王三隻好親自出馬,擔任王才一組監視人員的指揮者
結果王三氣急敗壞地回來報告說:“得到大人的命令之後,屬下一直派人在暗監視王才之前他的活動一直很正常,每日天一亮就去市集做生意,天黑之前就回來了可就在前兩天,王才照例去做生意,這回他拿了一個錢袋,好像是去收帳誰知到了深夜還沒回來,跟蹤的兄弟也跟丟了,據他的推測,王才應該是偷偷溜出了城於是,屬下在王才家守了一夜,結果王才第二天也沒回來,我這才意識到王才可能是逃跑了,便急急回來稟告大人”
王才失蹤了這個消息讓丁晉感到有些措手不及,難道說王才就是本案的真凶,發現了暗跟蹤他的衙役,不露聲色的逃跑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之前自己放走王才可就犯了大錯
“混帳,你們是如何做事的,那麽大的人也會跟丟?而且竟然失蹤兩天了才來匯報?”丁晉震怒,衙門的老手捕快,竟然跟蹤嫌疑犯會跟丟,說出去都沒人相信,但事情確實是發生了
王三低垂著腦袋,毫不辯解地承受著丁晉的怒火,臨到後來,丁晉也感覺現在生氣實在無用,盡快找到王才才是破案的關鍵,於是派衙役立即出城尋找,無論如何也要抓捕到王才
與此同時,丁晉並沒有忘記賈貴那邊的線索,同時派遣“親吏”凌淮前往賈貴的家裡,希望能夠從他的口獲得一些有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