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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風流》第5部 尚書省內 第12章 化解
( ) 第十二章化解

 弄清楚范、楊二人矛盾的大致原委後,丁晉心中已有數,於是召來“值堂令史”楊憑。首發

 這是新都事官任後,第一次單獨召見自己,楊憑有些緊張,當丁晉示意小吏給他看座時,急忙道:“不可,不可,大人堂前,哪有小人坐下的道理,小人就這樣站著說。”

 無論如何,他就是不坐,丁晉見楊憑幾乎快要和拿凳子的小吏推搡起來,於是笑道:“既然揚令史想要站著,那就站站也無妨。本官說句實話,咱們這些案牘辛苦之人,整rì坐著反倒不如站著輕松些了。”

 楊憑抽抽緊張的面皮,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想說句感謝司的話,卻是笨嘴笨舌不知該說什麽。

 丁晉也不以為意,這個人讓他欣賞的就是老實和不愛說話,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優缺點,比如范理,雖生就一副大嘴巴和吊兒郎當,但也有他超出常人的才華所在。

 “揚令史,這些時rì,本官初掌本曹公務,你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吏,可認為本官有處置不妥之處嗎?”

 楊憑不知都事大人問這話有什麽用意,於是,老老實實地道:“大人治事勤勉,又加謹慎清正,小人不覺有何不當之處。”

 丁晉點點頭,又道:“那本官對你等下屬,是否有苛刻不公之處?”

 原先。楊憑一直微躬著身子,腦袋低垂,不敢直視堂長官,此時卻感覺都事大人地語氣似乎有些不愉,心中咯噔一下,眼睛急忙偷瞥了下丁晉的神情。見他果然面sè沉鬱,不複平rì溫和表情,楊憑心中慌亂,急聲道:“大人公正嚴明,小人等無有不敬服啊。”

 “哼哼,是嗎?”丁晉冷笑:“揚令史,本官看你像是一位老實端莊之人。如何也學些油滑詭辯之語?男子漢大丈夫,敢說卻不敢當嗎?”

 “什。什麽?”楊憑驚愕下。臉滿是無辜地表情。反倒沒有了緊張和害怕。又是吃驚。又是詫異道:“大人何出此言?小人雖愚鈍卑微。卻也無不敢擔之語。大人如有不滿。請讓在下明白。”

 終於來了嗎?激於氣憤。楊憑說出這番話。但是說完。他就開始後悔了。原先聽得都事大人傳喚自己。他便擔心這位新任地長官。看來終於要和自己“攤牌”。做了不到半年地“值堂令史”恐怕就要被剝奪走了。不過楊憑早有此心理準備。他自己知自己事。哪個領導會喜歡自己這樣一個既笨嘴笨舌不會奉承巴結。又沒有好處孝敬地下屬呢。那麽自己只能讓出“值堂令史”這個炙手可熱地職務了。不過。楊憑卻沒想到自己憤怒下竟然會“出言不遜”。他此刻真是痛恨死自己了。如果惹得丁大人生氣。讓自己卷鋪蓋滾蛋地話。又怎麽辦?

 楊憑心中諸番念頭電閃。想到害怕處。不等丁晉開口。他急忙又說道:“大。大人。小人該死。該死。小人掌嘴。小人剛才失心瘋。。。

 一邊說著。一邊便要抽自己嘴巴。丁晉忙阻止道:“揚令史。公堂之休得胡鬧。給本官站直了說話。”

 楊憑卻是越想越害怕。想到家中老小全靠自己一人養活。姐姐家又是那般淒慘。如果自己丟了這份待遇優厚地工作。那麽。那麽。想到這裡。楊憑腿有些發軟。有心想遵照長官地命令站直。卻是力不從心。幾乎要癱倒在地。

 丁晉看其不堪姿態。有些失望地搖搖頭。此人膽器怎麽如此之小。看來以後有些事情不可太倚重此人。他對旁邊候命地吏點頭示意了下。小吏重新拿過凳子。楊憑心中早已亂成一團。下意識地就坐了下來。

 一挨到木凳,楊憑覺得不妥,又想站起來,丁晉苦笑道:“坐著說話便是。揚令史,本官今rì喚你來,只是想求證一些流言,並無切實責備你之意,不要太慌張了。”

 楊憑一楞,也沒有細想丁晉的前後之語自相矛盾,喃喃道:“求證流言?大人,大人可否給小人指明?”

 “本官初來乍到,雖不過寥寥數rì,自問對公事不敢懈怠,對下屬禮敬公正,卻聽得有人竟暗中傳那誹謗本官之語,如是事實,倒也罷了,卻都是一些捕風捉影,不堪推敲之話,本官甚為憤怒,揚令史,你可聽得?”

 聽明白了都事大人找自己來,並不是為了消去“值堂令史”的職務,楊憑終於緩過來勁,而流言之類他確實沒聽過,於是老實回道:“小人不曾聽聞。首發”

 丁晉皺眉道:“揚令史真未聽過?那為何有人指責於你,言道你曾聽聞,且將此話廣為宣揚?”

 “啊!”楊憑畏畏縮縮挨著凳子地身體,騰地站了起來,急忙辯解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真沒聽過這樣的話,更何況私下傳揚,小人哪有這樣的膽子?”

 汙蔑司這樣的罪名坐實了,那可就不是簡單辭退的問題了,於是楊憑連忙辯解:“大人,大人如果不信,可尋那指責之人,小人願和他當面對質,小人冤枉啊。”

 丁晉的臉sè緩和下來,安慰道:“揚令史無須慌張,本官只是求證一下,如無真憑實據,某不會冤枉任何一人。你,你可想知道是誰在本官面前指責於你嗎?”

 猶豫了下,楊憑臉sè慘然,歎聲道:“大人即便不說,小人也知道是誰惡意中傷,隻盼大人明察秋毫,還小人一個公道。”

 “既然你覺得自己是被冤枉。那冤枉你之人,必當居心叵測。揚令史,幾位同僚對你地評價非常之高,本官也願意相信你的人品,那麽,你認為背後造謠誹謗之人。會不會就是此人呢?”丁晉淳淳善誘,希望引起憤怒中的楊憑“共鳴”。

 無奈楊憑確實是一個非常老實之人,那人如此陷害於他,他卻只是傷心地道:“大人明鑒,如小人猜得不錯,指責屬下之人當是范令史,他和小人雖有矛盾縫怨。但以他的為人,當不會暗地造謠於大人。小人和他不合,卻是頗熟悉此人,他向來最是恩怨分明,大人提拔重用於他,他再是大小無拘,也不會不利於大人。”

 “哦,你如此了解於他?”丁晉有些不信:“可是本官聽說范令史可是個有名地大嘴巴,當rì以他的資歷,本早該遷升令史。但因為碎語司,結果無緣得遷,據聞他還怨恨於你。懷疑是你將他地不敬言語密告。”

 楊憑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公道自在人心,他不信任於人,小人也不屑辯解。只是大人,此人雖有瑕疵,但確實是恩怨分明地好男兒。絕不會陷大人於不義,願大人慧眼如炬。”

 丁晉歎了口氣,有些感慨,有些敬佩地道:“楊憑啊楊憑,古人雲君子不以己所好惡論人,你能堅持自己的原則,確實是一位讓本官深感佩服的君子。你看,那是何人?”

 說完,用手一指內屋紗簾。一個穿著本房令史公服的中年人。帶著滿臉的羞愧和自責神情,走了出來。

 楊憑盯眼看去。那人卻正是和自己有過情、有過仇怨的令史范理,他頓時疑慮道:“大人,這,這。。。

 “哈哈哈。。。。”丁晉長身而起,走到兩人身邊,大笑道:“揚令史,本官先為你鄭重道歉,適才多有冒犯得罪之處,請揚兄萬勿掛念在

 “這是。。。。?”楊憑依然沒反應過來,有點世事無常地感覺。

 范理羞愧地躬身,為楊憑深深做了一個輯,慚聲道:“楊兄,小弟從前輕狂放肆,妄言羞辱於你,後又因小人挑撥,對你升遷令史一事耿耿於懷,實在罪該萬死,小弟,小弟現在為你鄭重地賠禮道歉。”剛才楊憑堅持原則的一席話,自然讓他明白當rì不可能是楊憑在司前汙蔑自己,於是解開了最大的心結。

 “不可,不可,這是為何?”楊憑不想盲目地接受范理的道歉,同樣不想盲目地原諒范理當初對自己的侮辱,老實人的尊嚴,同樣高貴不可侵犯。

 旁邊的吏會來事,笑道:“揚令史,你須得受了這份賠禮啊,咱們丁大人為了你二人之事,特意費心設計了今rì這樣的局面,就是想著讓二位令史能化解誤會和縫怨,重歸於好。如果你不接受范令史的賠罪,不是讓大人一番苦心白費嗎?”

 “這。。。?”楊憑今rì地心情,可說是大起大落,不過總得來說,還是喜悅大於緊張和恐懼,只要能在尚省繼續任職,享受豐厚地薪水,這就是他最大的心願,何況,看丁大人如此費盡苦心地安排,應該是比較欣賞自己二人地,“值堂令史”繼續暫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過要讓他和范理一下和好,也非常為難。

 還是丁晉打破了僵局,他先對范理道:“范兄,人生得一二真摯好,實為不易啊!揚令史品德和情cāo如何,想你剛才也已親眼目睹,旁人說再多,總不如自己親眼所見,你對他的誤會,想必也已經解開,本官再為你講一件事情。”

 丁晉娓娓道來,說得卻是一件和楊憑之所以不顧同僚恥笑,而堅決要在食堂“打包”有關的事情。

 面說過,楊憑家貧,他和妻子的老父母,再加五個未成年的孩子,全靠楊憑一個人地工資養活。如果僅僅只有這些,按照尚省吏員普遍優厚的工資,還可以勉強過個一般的生活,但是偏偏楊憑姐姐家也遭遇了不幸,他的姐夫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整rì遊手好閑且喜歡尋花問柳,最後欠下了一粉樓債。自己跑得無影無蹤了,卻將妻子和七個幼小地兒女留了下來。

 楊憑沒有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姐姐和外甥餓死,於是將自己的俸祿分給了姐姐一半,而且,遇到食堂有好食物時。也不忘給家裡和姐姐捎帶一份,這樣既節省了家中開支,也讓家人能吃點葷食,就算自己面子受損,又算得了什麽呢?

 但這個情況,楊憑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即便連當時親密的好--范理都不清楚。楊憑可以為家人,而忍受同事的嘲諷譏笑,但卻不能將姐姐家地羞辱困境宣示於人。

 楊憑不知道都事丁大人是如何知悉此事地,但聽他現在這般述說,確實是了解得非常清楚,不過丁晉同樣顧及楊憑地面子,並沒有細說他姐夫遭遇地羞恥之事,這讓楊憑非常感動。

 在場的范理和兩名吏聽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有感情,再涼薄的人,也有同情憐憫之心。隨著丁晉動情的講述,眾人似乎看到楊憑那瘦弱的身軀,在風雪之中,提著一小包食物,蹣跚地行著,而他的神情卻異常滿足。因為他地目的是帶給姐姐和那些幼子品嘗這份美味的吃食。

 眾人鹹嘉歎,想起自己等人從前無不嘲笑過他的寒酸小氣,真是無地自容。

 范理再次深深地鞠躬:“楊憑吾兄,小弟愧不敢言啊!”語調中,帶著深沉的自責和愧疚,到了此時,持才傲物的范理才算真正覺得楊憑此人的能力和人品,都勝過自己百倍。

 楊憑拉范理起來,苦笑道:“昔rì范兄提攜之恩情。對某如同再造。如無尚內工作,恐家中老小早已餓不堪言。所以。要說感激之言、慚愧之語,當是某來說,而某因些許臉面,竟與好橫生隙怨,剛大人讚我為古之君子,小人怎麽敢受?”

 丁晉笑著出言道:“那你是受了還是不受?你們二人莫要再矯情,既然誤會解開,彼此本是情甚誠之好,理當重歸於好,本官也好有二位大才協助,將曹內諸事處置妥當。給不給本官這份臉面,你們二人都說句話?”

 聞言,楊憑忙道:“但憑大人做主,小人無有不願,只是有些感慨。。。”

 范理見楊憑終於發了一句準話,臉也浮起了笑容,道:“大人勿指責小人,小人是萬般願意的,小人還保證再不和揚兄計較大放老爺之類的事了。”

 一位吏也笑道:“今rì揚、范二位令史在大人運籌帷幄下,化棄前嫌,定當傳為本省一大佳話呀!”

 眾人都笑了,氣氛一片和睦,丁晉好奇道:“范兄,剛才所言大放老爺,是何等人士?”

 范理一下羞紅了臉,想不到這素來言行不忌的厚臉皮廝也會臉紅,眾人大笑,范理動作利索地溜出了房門,門外還傳來他聲音:“大人,小人公務繁多,先走一步。楊兄,散值後,俺與你一道回府拜望老伯父。。

 “這是為何?”丁晉奇道,然後將目光轉向楊憑,楊憑急忙道:“大人,小人公務也正好繁忙,先告退了。”說完,兔子一般溜走,動作不比范理稍遜。

 幸好,兩個本堂吏沒辦法溜走,他們也不準備溜走,只有當事人范理和楊憑不好意思提起那事,他們可沒有顧忌,於是開口為都事大人解釋了何為“大放老爺”。

 原來,“大放老爺”是“大范老爺”范理地外號,這個外號得來也巧,正是那次他和楊憑在食堂爭吵時的產物,在范理譏嘲楊憑為“留一份”時,楊憑憤怒,反唇相譏罵范理是“大放厥詞”,結果這句話一出口,范理就忍無可忍地放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響屁”,於是這個響亮之極地屁連帶楊憑的話,便被好事者改成了“大放老爺”的外號,聯系他平rì大嘴巴的習慣,倒也挺貼切形象。

 原來如此!丁晉聽後,真是好一頓強忍才未捧腹大笑。這些人啊,果然都是人才,無怪有人會說,zhōng yāng部門的官吏,都是jīng華所在。

 圓滿地解決了范、揚二人的矛盾,丁晉覺得很開心,這不僅是掃除了第六房工作中一個不穩定地因素,也是助人為樂的好事,能夠幫助別人,確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隨後,丁晉靜下心來,伏案處理了一些公文,也就到了“下班時間”,只聽得遠處一陣陣隆隆鼓聲,設在尚省總院的“堂鼓”響了。

 這是一面非常巨大的鼓,放在一個高高的木架,和“鼓樓”提示時間的作用不同,它是用來作衙門“放衙”的,“放衙”或“散值”,也就是宣布退堂下班,代表著一天繁忙的工作終於結束了。

 還有幾道文件沒有處理,不是太緊急,可以放到明rì解決,丁晉想了想,時間應該還趕得,還是今rì處理完。有人可能問了,拿回家晚處理不就行了?遺憾地是,答案就是不行,這些公文按照有關規定,必須在“辦公室”裡運作,這涉及到保密和職官守則之類地東西。

 等到丁晉將公文全部處理完時,天已經有些黑了,他吩咐值班人員將重要門室鎖,然後才牽著馬兒出了皇城,等到一出城門,翻身馬,以不是太快的速度向長安東城地“宣平坊”楊如月家中趕去。

 丁晉之所以不先回家,而是轉到楊如月家的原因是,中午時,一個同在尚省任職的楊如月的朋,向丁晉轉告,楊如月讓他下班後,去家中一趟,也不知道什麽事,反正搞得神神秘秘。

 丁晉以為楊如月有什麽重要之事,於是急急趕了過去,結果到了楊家,楊如月卻告之他,竟然是要邀丁晉一起去參加一個宴會。

 “詩酒之會?”丁晉聽了有些失望,一個詩一個酒,他都不感興趣,如果是別的什麽宴會,喜好結交朋的丁晉也許還會赴宴,這種參加之人不是放浪不羈的風流才子,就是不拘小節的酒中散仙之類的宴會,他確實興趣缺缺。

 “一定要去,這次可不同於一般的詩會,據說玉慧公主也會到場,三郎,這可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呀?”楊如月沒想丁晉會拒絕,於是展開如簧之舌鼓動道。

 丁晉好笑,難道楊如月想要做駙馬?他搖搖頭拒絕道:“融公,小弟自知才疏學淺,可不敢在此等高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出醜,倒是兄長你大可以去得,只是要小心些,以免被公主貴人看眼了, 到時候,小弟擔心兄長吃不了嫂嫂的神爪。”

 楊如月笑罵:“你這廝卻也來調笑於我。快快決定,宴會馬要開始,就在前面不遠曲江池畔,三郎還是與某去見識一番得好,說不準公主真會大駕到場,即便不能,才女薛素姐、李季蘭之類也肯定是要到會的。”

 這種詩會,倒歷來是才女名jì們喜歡露面的場合,像楊如月口中的“玉慧公主”、薛素姐、李季蘭等女,本身便是才華橫溢的詩人,又極喜歡和當時的名人雅士、風流舉子們結交遊玩,詩會,有很多詩詞就是男女詩人“唱酬交往”,共同創作出來的。

 不過,丁晉還是沒有興趣,如果是往rì倒也罷了,自己和他不妨去瞧瞧熱鬧,但今rì自己還有事回家,所以就只能和朋說抱歉了,於是不好意思道:“融公,今rì某確實有要事在身,既然你沒有什麽事情,我就不耽誤你去赴會了,某告辭!”

 “誒,誒,好你個三郎。。。。”楊如月看丁晉大笑著迅速離去,苦惱得直yù跺腳,今rì自己可是答應了薛素姐定要請丁青雲出宴的,這下子在佳人面前可是大失臉面啊,不行,不行,那隻好請徐文茂幫忙湊湊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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