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襄州刺史 第五十六章 黑旗敗亡

　第五十六章 黑旗敗亡

　牛畏雖然愛冒險。但並不代表他魯莽。

　事實上，為了奪取黑旗寨的大門，他事先制定了三套方案，甚至，不惜做好強攻的打算。牛畏認為即便是損傷一些士卒，只要能在敵人沒有反應過來前奪取寨門，就是值得的。這樣的強攻，可以稱為兵行險著、攻敵不備的突襲強攻，而這樣的損傷，便是有價值的損傷。

　因此，牛畏並沒有將希望完全寄托在黑山、薑密等降敵的身上，在驅使他們詐取寨門的同時，彭大翼等幾十名神箭手，已經在夜色的掩護下，秘密瞄準門樓上的眾匪。此外，還有十余名精心挑選出來的身手矯健之輩，偷偷越過水渠，向門樓攀援而上。

　傻蛋嘍囉的喊叫，讓牛畏意識到計劃的敗露，事先議定的暗號馬上發出。彭大翼等人立即用強弓亂箭壓製門樓，而後面躲藏的上千士卒也紛紛現出身形。急速越過下階道，向寨門攻來。

　王朝信，也即匪人口中的“王二哥”，一直趴伏在地沒有起來，耳邊不斷響著嗖嗖嗖的箭雨破空聲，而伴隨著這些恐怖聲音的，是手下嘍囉更淒厲的慘叫聲。

　王朝信素來信奉一個做人的信念:天大，地大，沒有自己的老命大。無論時候，安全第一。

　所以，他趴伏在地沒敢起來，所以，當看到攀援而上的官兵越來越多時，他乖乖地選擇了繼續趴伏，乃至投降。

　王朝信的選擇無疑是對的，當官兵徹底控制門樓時，原本守衛寨門的二十三名匪人，只剩三命。除了完好無損的王朝信，其余兩人，一個大腿上中了一箭，滿地打滾，一個更慘，左肩連帶著胸膛，被砍掉了一大片皮肉。

　巴子的，不是老子們無能，實在是人手太少啊！王朝信恨恨地想。

　那寨中的匪軍呢?

　由於王朝信識破牛畏詐取寨門的計策，一場小規模激烈的戰鬥不得不進行。雖然時間並不長，但這麽大的動靜，緣何寨中沒有支援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胡鐵頭正在集結自己的兵馬。

　有人要問了，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胡鐵頭不趕緊派人來守衛寨門，還不緊不慢地集結毛的人馬?

　這個原因，要說穿了，還頗有些讓人啼笑皆非。胡鐵頭原先是個不學無術的流氓，這個流氓一轉身，華麗地變成了統領千軍的指揮官。地位升上去了，那境界總不能停止不前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於是，胡鐵頭又是讓人給他念兵書，又是虛心地請教一些“飽學之士”，肚子裡裝了滿滿當當一籮筐“才華”，自認已經是很有能力的名將了。

　因此，當胡鐵頭聽到官軍突襲，並沒有慌亂，而是飛快地想到兵書上的一句話:敵軍襲營，應速速收攏兵馬，鎮定士氣。以防炸營。

　胡鐵頭鎮定地大笑一聲，讓原本有些慌張的手下一愣一愣的，他大手一揮，豪氣地笑道:“哈哈哈，勿慌，諸將速集齊本部人馬，隨本大爺。。。大將迎敵去。”

　一個手下小聲提醒:“寨門有天險，不如速派增援，將官軍阻擋在門外?”

　胡鐵頭一瞪眼，腦袋上小衝天辮一晃一晃的，他鄙視道:“你懂?鎮定，鎮定，現在最緊要的是鎮定。”

　當然，寨門天險也是不能不管的，不過，那是在鎮定全軍後的事了，反正有馬雞那個傻蛋的數百號人守衛，胡鐵頭不相信官軍可以輕易攻入。

　於是，一場慢條斯理的全軍集結就開始了，胡鐵頭看著大家不緊不慢、毫不慌張而秩序井然的樣子，感覺很滿意。

　叫嚴肅之軍?百戰鐵軍?這，就是。

　在臨時的點將台上，胡鐵頭正洋洋得意，忽然看到一個瘸著腿走路的家夥，很面熟，立即叫他過來，仔細打量後，怒道:“。。。你不是那個，那個馬小雞首領?你不帶人去守寨門、拒官兵。來這裡乾。”

　馬雞也怒道:“母親的姓胡的，老子剛被你打得半死，在屋中養傷，就被你的兵拽起來，搞急集。你他娘的還不派人去抵禦官軍，咱們都得玩完。”

　胡鐵頭表情呆滯了半天，猛地跳了起來，一個大巴掌就把瘦弱的馬雞給抽倒在地，吼道:“你。。。害死老子了。來人，來人，快，鐵葫蘆，你帶五百人趕緊去寨門，一定要給老子守住。”

　可是，一切太遲了，這個時候，牛畏部已經攻取了寨門，並且大部已經通過吊橋，進入山寨。

　初戰小勝，牛畏沒有急躁，他給武平、侯力、彭大翼三團人馬，分配了一個任務:奪取寨中戰略製高點，土平堡。然後。自己親自帶領所有的騎兵，約五百余騎，由正面，向寨中突入。

　牛畏的人馬，正好和鐵葫蘆的匪軍正面相遇，只是一個衝鋒，由騎兵組成的牛畏部，便將匪兵衝散。

　這裡，牛畏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以為，這就是寨中匪軍的主力。於是沒有選擇繼續揮兵突入，而是下令追殺鐵葫蘆等逃竄的余匪，務要將他們全殲。

　牛畏的人馬正追殺得不亦樂乎，忽然，前方又衝殺過來密密麻麻的匪軍，數目不可計數。牛畏暗道一聲糟糕，想收攏騎兵，但是眾兵已分散太開，不能有效集結，牛畏一咬牙，縱身下馬，親自帶領幾十名親兵，迎向匪兵。

　前呼後擁的胡鐵頭觀察著戰場情況，待看到牛畏光鮮的盔甲及親兵奮不顧身的保護，他生氣地道:“將這個官兒給老子擒住，本將要扒他的人皮，點他的油燈。”

　鐵葫蘆先前被追殺得很慘，連頭盔都搞丟了，這時，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吼叫道:“大哥，俺去給您擒住他。”

　說完，提起重達十斤的空心大狼牙棒，咬牙切齒地向牛畏殺去。

　牛畏的自我犧牲，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事實上，眾騎兵看到主將為自己奮力阻擋時，他們怎麽忍心獨自逃生，就是那些僥幸逃出包圍圈的，也紛紛又殺了回來，不片刻，騎兵隊伍已經被上千土匪團團包了餃子。

　牛畏和十幾名親兵，被圍成一個小包圍圈，周圍全是面目猙獰的土匪，鐵葫蘆提著狼牙棒，在包圍圈外四處遊走，一等到哪個倒霉的官兵被眾匪拖到、砍到。他立馬上前，用狼牙棒狠敲對方的頭顱，致其死命。

　不過，鐵葫蘆最想敲的是牛畏的腦袋，並且，這個時刻，應該快要到來了。等到牛畏身邊只剩下三名親兵的時候，鐵葫蘆哈哈傻笑道:“王八羔子，老子要把你的腦袋碾成爛西瓜。”

　終於，筋疲力盡的牛畏一個趔趄，被腳下屍體絆倒，狼狽地摔在地上爬不起來。鐵葫蘆興高采烈地揮舞著狼牙棒，衝了進去，準備敲西瓜，可是，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牛畏忽然躍了起來，一刀狠狠砍在鐵葫蘆脖子上，然後，雙手死死纏住他，獰笑狂叫:“想要牛某的命?咱們就一起死。。。。”

　“殺！”一聲清洌的喝聲，似乎將整個戰場的喊殺聲都輕易蓋了過去，伴隨著這個聲音，四面八方，數之不盡的官軍，湧了出來，將匪兵殺散。

　牛畏滿臉鮮血，躺在地上一絲力氣都沒有了，不過，他嘴中依然罵道:“張歸霸，混蛋，你想要老子死，是不是?”

　無奈，他的聲音實在太小，別說是外圈正在指揮戰鬥的張歸霸，就是身邊守護他的親兵，也沒有聽清楚，牛畏猶如死了一般，躺在地上，罵罵咧咧地繼續說著一些含含糊糊的話。

　面對四面八方圍殺過來的官軍，胡鐵頭作出了今晚唯一清醒的認識:大勢已去，與其和官兵拚個兩敗俱傷，不如帶兵逃去，還能保存一部分實力。

　胡鐵頭當即立斷，立即帶本部兵馬退回後寨，將一些極其重要之物收拾妥當後，從小路逃竄而去。

　這裡，胡鐵頭也犯了一個嚴重錯誤，就是沒有留下阻擊之人，如果官軍一路追擊，傷亡必重。不過，張歸霸等人並沒有抓住機會，或者說，此刻的官軍實在也是有心無力，這次殺入黑旗寨，傷亡太大了。

　根據戰後的統計報告，牛畏絕對應該自豪，實際上，黑旗寨留守的匪人，並不是他們原先估計的數百老弱殘兵，也不是張歸霸擔心的千余悍匪，而是整整兩千五百悍匪。但前鋒牛畏部，只靠著千余兵卒，便將匪軍衝擊得失魂喪膽，潰不成軍，更重要的是，使武平等人攻佔了土平堡，從而居高威脅，截斷了寨中數股匪軍的前後呼應，為後來的張歸霸部發動總攻創造了極其便利的條件和基礎。

　當然，如果不是張歸霸及時趕到的話，土匪殲滅牛畏騎兵後，很可能會重新集結起來，恢復統一指揮。那樣的話，不僅牛畏部要全軍覆沒，而且緊隨而來的張歸霸部，估計也討不了好去。

　但最終的結果是，張歸霸趕到了，救援了牛畏部，並嚴重打擊了匪軍的信心。胡鐵頭的“清醒認識”，也使一場原本可以達到的體面撤退，變成了潰敗。除了跟隨他的人馬外，被分割在山寨各處的匪軍失去了指揮，逐一被消滅。

　這次戰鬥，共殲滅黑旗寨悍匪五百七十人，俘虜一千二百余人，自身傷亡也達到驚人的三百多人，鐵保看著數據，暗暗皺眉，這又是三百份傷亡撫恤，丁大人知道了，肯定很不高興。

　不過，幸好，在對黑旗寨徹底搜查後，越來越多的發現，不僅讓眾將喜笑顏開，也讓鐵保一掃愁緒。

　山寨中堆滿了物資和財物，金銀珠寶用堆積如山來形容也不為過，更在一個隱秘的地下倉庫中發現了大量的兵器盔甲，及許多的旗幟令符等物，此外，還有兩個鐵器作坊，堆放巨量的甲胄、筋角、矛頭、弓矢、 排管、刃器等半成品兵械。眾人越看越驚心，這哪是一個土匪窩，這分明就是想要聚眾造反的架勢。

　還有這次的流民隊伍，凡是參加過先前激烈戰鬥的人都清楚，那根本不是流民，明顯是經過一定正規軍事訓練的兵卒。事實上，在之前，從俘虜口中聽聞黑旗寨新近加入一批唐州流民時，牛畏和張歸霸就有些懷疑，因為整個襄州都在轟轟烈烈的剿匪中，只聽過有走投無路的土匪逃出襄州的，還沒聽到過有膽大妄為之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到襄州來自投羅網的?

　再聯想黑旗寨反常的兵力之多、保密之嚴密、及主動攻擊官軍，再是愚鈍之人，也知道這次的事情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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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的事情真的大發了，曾鐵哥萬萬沒有想到，只是短短兩日，黑旗寨就被攻破，一切都完了。

　大事完了，幻想中的錦繡前程也完了，可是現在最緊要的，還是如何安撫公子的怒氣。

　要讓他息怒，唯一的辦法就是發泄，讓公子的怒氣發泄在一個倒霉蛋身上，只有這個倒霉蛋的鮮血，才能平息公子的憤怒。

　曾鐵哥認為，這個倒霉蛋的不二人選，應該是王彥，因為是他首先提出偷襲倉庫的建議，而一切的事，都是壞在這次偷襲上。

　王彥的小命，能安撫公子的怒氣嗎?曾鐵哥覺得還有些欠缺，必須得再找出幾個人來。那麽，那個死鬼賈彪也是不錯的人選，反正他已經死了，再發揮些貢獻也是應該的，何況，死人不會說話，更不會狡辯，這樣容易將一些是他的、不是他的罪名，都統統安在他身上。

　還有，那個桀驁不馴的胡鐵頭，竟然敢背地裡說俺的壞話，這次，也得讓他知道下厲害。再說，他打了一個糊裡糊塗的大敗仗，他不承擔責任誰承擔責任?

　此外，除了揪出這三個倒霉蛋讓公子息怒外，自己還得表表忠心，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一定要讓公子知道誰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人，也許，這次事件後，沒準自己的地位，還能再提高老大一截呢。

　正是有了這樣的想法，當雷霆大怒的王保迅速召集眾人議事時，曾鐵哥雖然表面裝得一臉擔憂，可是心裡，其實還有些興奮的期待。

　兩具無頭屍體在地上躺著，王保身上、臉上濺滿了鮮血，提著一把鋒利的長刀，吼道:“混帳！混帳！混帳！殺。。。。”

　曾鐵哥進門時，險些絆了一跤，低頭一看，差點吐了出來，原來門檻這裡，有兩個圓滾滾的腦袋正擺放著，而且還是臉面朝上擺放，兩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你，再大膽的人沒防備下也要嚇個心驚膽寒。

　曾鐵哥的膽子還算不錯，多瞄了一眼，認出來其中一個是王府的海管事。雖然這個腦袋沾滿了鮮血和汙垢，不過海管事有一個很顯目的特征讓你絲毫不會認錯，那就是他沒有鼻子。他的鼻子以前因為犯錯被公子削掉了，所以，這個沒鼻子的腦袋，肯定就是海管事的。

　另一個腦袋，比海管事的還肮髒，曾鐵哥沒有認出來，不過這個時候也容不得他在門邊多耽擱，他墊著腳尖，小心翼翼地繞過一灘灘血漬，走到堂內。

　王保看到他，赤紅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招招手，示意曾鐵哥靠近。

　曾鐵哥有些提心吊膽，因為王保生氣的時候，從來都是翻臉不認人的，而且是說翻臉就翻臉。

　王保執著他的手，柔聲道:“不，不要怕，不要怕。”

　曾鐵哥松了口氣，僵硬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公子勿憂慮，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時候，雖然山寨被毀，好在咱們還有錢、有人，只要您不灰心，很快可以重新組織起一大批人馬。”

　王保愛憐地拍拍他充滿陽剛氣的臉，搖搖頭，絕望道:“不，不會有，有機會重組人馬，這襄州的天，變了。”

　曾鐵哥感覺自己的臉上滑膩膩的，知道那是王保手上的血漬，他忍著厭惡，強笑道:“只要有公子在，沒有事情不可能。公子千萬不要灰心，再說還。。。。還有將軍，他，他必須得幫助咱們。”

　王保再次搖搖頭，沒有表示，而是輕聲問道:“這件事，你，你怎。。。怎麽看?”

　曾鐵哥大聲道:“俺認為， 公子應治王彥之罪。此人奸詐惑主，挑唆壞事，致使咱們遭遇此次大敗，王彥實該死。”

　王保定定地看著曾鐵哥，眼神中有一種讓人非常發毛的東西，曾鐵哥感覺冷汗不由自主地流淌下來，好在，王保很快轉移開目光，冷笑道:“惑主?我，如此好，好騙?”

　曾鐵哥大汗淋漓，知道自己無意間說錯了話，王保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所以，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指出他的錯誤，忙道:“俺該死，公子自然是十分英明，只是那王彥卑鄙奸詐，的確是這次挫敗的主要禍首，請公子明察。”

　“還有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王保淡淡地道。

　曾鐵哥偷偷看了看王保的表情，隻覺得他今日是如此陌生，絲毫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一咬牙，將先前準備的說辭全講了出來:“還有賈彪和胡鐵頭二人，也是罪該萬死。公子如此信重他們，可他們卻辜負了您的信任，賈彪貪功冒進，指揮愚蠢，致使寨兵全軍覆沒;胡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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