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襄州刺史 第五十五章 追擊黑旗
第五十五章 追擊黑旗
爭執不下。眾將都望向名義上的總指揮—段寶玄。
段寶玄斟酌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他現在有些遺憾丁刺史的密信中沒有交代得太詳細,其實這倒不是丁晉疏忽了,而是兵事多變,為了不干擾前線將領的判斷力,所以他隻交代魚兒上鉤後,段、牛、張等人可見機行事。也就是交給了他們很大的自主權,讓他們可按照戰場上的變化,靈活制定合適的策略。
段寶玄隻好將目光投向鐵保求助,鐵保本來不準備出言,因為他領會的丁刺史的意思是:釣魚行動先剿滅來襲的一部分黑旗匪,然後再穩扎穩打,求取黑旗本寨。
但是,鐵保個人認為這種戰術在目前來說是不現實的,因為他是知道官軍實情的人,這次戰鬥後,必須休整和犒勞將士、安撫死傷,而這,需要一段並不短的時間。
所以,最佳的策略。不如就像牛畏建議的那樣,趁勝追擊,一舉拿下匪巢。這樣,一方面,士卒還處於戰鬥的興奮中,容易驅使;另一方面,一舉建功後,再行休整,也不會給敵人苟延殘喘的機會。
不過,這一招肯定是行險之策,兵事上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要是戰鬥,就會有失敗的風險。
面對著可能違背上意,而且還可能承擔失敗的責任,另一方面是違背本心,看著戰機錯手而過,鐵保本不想做這種艱難的選擇,可是段寶玄讓他不能不選擇。
鐵保想了想道:“咱們先不論其他,本官好奇的是,牛縣尉準備用計策攻入黑旗寨?是強攻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牛畏恭聲道:“強攻徒傷將士性命,下官不屑為之。今依據有兩點,可輕取寨門,一是我軍俘虜黑旗匪眾多,可挑其老實馴服者,充入本軍,士卒皆換匪衣,以詐取留守匪徒信任。攻入山寨;二是,雲嶺寨匪首薑密,和黑旗寨眾匪過從甚密,現也為我擒拿,可令其頭前叩門,謊稱突圍而來,也可騙取留寨者相信。”
鐵保點點頭,不得不讚同道:“牛縣尉妙計,本官認為,趁勝追擊,可為善策。”
段寶玄欣然,再將目光看向張歸霸。
張歸霸搖頭道:“此計雖好,但有幾點或難如願。第一,先前我軍擊潰黑旗匪人,並未全殲,如果有一二走脫者,先行趕回寨內,牛大人的策略只能成空;第二,敵人兵力未明,輕易揮軍入寨,太過魯莽。”
牛畏被張歸霸不停的反駁激起了怒氣。大笑道:“如果都考慮周全,那張隊正還打仗?不錯,下官的策略有可能落空,但是,我軍如果稍做休整,便迅速出兵,一路上掃平余匪,擒拿刁民,或可在消息敗露前,抵達黑旗寨,實行突襲。要知道,那些潰敗的匪人,幾如喪家之犬,稍有風吹草動,定然聞風喪膽,大軍行前,豈不退避三舍,遠遠逃遁?再者,即便詐取寨門落空,敵人也未必會想到我軍方勝,便來進襲,這種倉促下的防備,難道不比異日強攻早有準備的山寨,來得劃算得很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張歸霸看他避重就輕,不回答自己關於敵人兵力的憂慮問題,知道勸他不得,無奈道:“如果牛大人堅持己見,恕衝鋒營無法奉陪。”
“別,別。別,張隊正不要衝動。”段寶玄急忙勸道:“大家都是剿匪統兵官,如果要行動,就一起行動,要休整就一起休整,分開來,對諸位都沒有好處啊。”
段寶玄又有些埋怨丁刺史安排的不清不楚了,自己這個總指揮,沒有一點權力不說,幾名統領官也是互不歸屬,沒有一個上下級統屬關系,平時倒還罷了,像遇到這種有分歧而且分歧非常嚴重的時候,他就頭疼得不行。
幸好,面對這種情況,段寶玄也發明了一種解決分歧的辦法,雖然這種辦法私底下還有些爭議,不過明面上,還是能有效調和牛、張二人矛盾的。
這種辦法,就是大家公開投票,通過對兩種方案的支持程度,來決定如何取舍。而且,為了照顧不是太得人緣的張歸霸。段寶玄還特意規定,被支持者的票數必須至少超過三分之二,才算是得出結果。
有資格投票的,至少是旅帥以上的軍官,不過,很明顯的,張歸霸的手下,都是隊正以下的低級軍官,所以段寶玄又偏袒似的,從中挑出三名有威望的隊正,給予他們投票的權利。
不過。就是這樣,最後的投票結果還是非常不樂觀,牛畏得到十五票,張歸霸隻得到四票。三名隊正有兩名投了他的票,而另一名沒有給上司面子,主張進兵。還有兩票,一票是張歸霸自己的,一票卻是彭大翼投的。
彭大翼在這次剿匪中,歸牛畏統領,但是他很清楚,剿匪結束後,牛畏不可能留在團練兵中,而最有可能成為“上官”的,反而可能是現在沒有統管著自己的“老大哥”張歸霸。
牛畏大度地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可是沒有人注意到,當他瞥向彭大翼的背影時,眼中閃過一種可怕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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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了,黑旗寨的大堂—黑虎堂依然是燈火通明,猜拳喝令聲,賭酒吃肉聲,此起彼伏,嘈雜不堪。
寬大的黑虎堂,容納了足足有上百粗野的壯漢,這些大漢事實上並不是黑虎堂的原主人,他們來自戰亂頻繁的唐州,在一年前,他們還是食不飽腹、衣不遮體的流民,能有今日這般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全是因為“胡大哥”的照拂。
胡大哥,就是胡鐵頭,他早年只是一名好勇鬥狠的私鹽販子,後來得遇貴人提攜,搖身一變,成為令整個襄州黑道聞之喪膽的胡大哥、胡大爺。現在,他又搖身一變,成為了統領著數千悍勇之士的胡寨主。
有朝一日。他希望再搖身一變,成為萬人之上的“胡將軍”、“胡大人”。
不過,眼前的問題是,如何將這個胡寨主,變成胡大寨主,黑旗寨唯一的寨主。
坐在虎皮交椅中的胡鐵頭,看起來身材非常結實,他的臉色黑黑的,一臉凶相,頭頂被剃得閃亮,剩下的頭髮捆縛成一個小椎,在肩上晃來晃去,這讓一條凶神惡煞的漢子難免顯得有些滑稽。
胡鐵頭落寂地看著下面杯盞交錯、人聲鼎沸的情形,卻如同是視而未見,和那些興高采烈的手下比起來,他感覺自己很鬱悶,很苦惱。
這一切的起因,就是那個該死的賈彪的搶功。卑鄙的家夥,不知道用了辦法,竟然收買了曾鐵哥那個兔子爺,然後,那個混蛋兔子,竟然棄自己手下這群受過正規訓練的悍勇士卒不用,偏偏讓賈彪那些只知道搶劫勒索的蠢貨去執行任務。
一份天大的功勞就這麽從自己眼前飄過,而且還被賈彪所得,這份鬱悶有多深重,你可想而知了。
胡鐵頭簡直是越想越氣憤,他敢發誓,如果那個兔子沒走的話,今晚老子一定要開戒好好收拾他的屁股。
操他娘的死兔子,老子敢發誓。胡鐵頭小聲囔囔道。
胡鐵頭確實很鬱悶,不過他注定不是今晚最鬱悶的人,就在大寨之內,就有一群比他更鬱悶、更惱火的人存在。
這些人大概有二十三名,是被派來守衛寨門的。
黑旗寨的大門修得很嚴謹,地勢險要,寨門正好卡住了唯一通道,門高七八丈,上面有守衛,還有箭塔、瞭望塔,外面被挖了深渠,鋪以吊橋。吊橋一般狀況下被高高吊起,沒有寨主的親令,任何人不得通行。
可惜,今日寨主不在。
“是啊,可惜寨主不在,要是寨主沒離開的話,看那胡光頭還敢猖狂不。巴子的,讓自己的手下吃酒喝肉,卻讓俺們頂著寒風守夜,真是欺人太過。”一個小頭目低聲罵道。
他的罵聲似乎引起了共鳴,一個小嘍囉立馬附和道:“王二哥說得對。賈爺若在,給姓胡的兩個豹子膽,他也不敢這麽放肆,這次咱們倒霉,沒有跟著賈爺去建功立業,聽馬首領說,這次跟著去的兄弟,每人回來都有大賞呢。嘖嘖。”
“就是,怨咱們倒霉,那麽多兄弟抽簽,就咱們馬首領最晦氣,抽了個留守。留就留吧,還他娘地受胡鐵頭的氣受,看著那群唐州來的草包子吃酒,老子越看越氣悶。哎,真想學山子哥,傻也不管,回去睡大覺,就不信他們敢咬了老子的吊去。”
“俺覺得馬首領也不地道,手下兩百來號兄弟,值夜五班,偏偏將馬二狗那群人排除。怎地,侄子是人,俺們就不是人了?”
“嘿嘿,馬首領被胡鐵頭打得半死,這也是報應呀。”
“張老咯,你他娘地說屁話,馬首領怎麽說也是咱們自己人,憑被外人打?老子當時真想衝上去和那些唐州包子拚命。。。”
這一番話,似乎說出了大家的心聲,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越說越激動。
造成這一切的症結就是,賈彪的帶兵離去。黑旗寨原本有一千余號人馬,賈彪執意要帶自己的人去執行任務,但是全帶走也不行,因為胡鐵頭的人剛到黑旗寨,對地形和設施並不熟悉,所以必須留一部分原寨中兵馬,主持防務等工作。
結果,抽簽而定,姓馬的首領及手下兩百余人,便被留了下來。這倒也罷了,可壞就壞在賈彪因為搶功,和胡鐵頭鬧了矛盾,賈彪一走,胡鐵頭氣不過,先是找了兩個理由,責打了馬首領一頓,然後又將守夜巡邏的任務全部交給馬首領手下去做。甚至,可能是出於進一步的發泄,胡鐵頭又將自己的手下召集起來,吃肉喝酒,下面的士卒也發下大量的酒菜,搞得整個山寨一片烏煙瘴氣。
牛畏部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來到了黑旗寨。
當然,他現在還無法掌握寨中發生的一切,所以,牛畏望著燈火通明的山寨,有些遲疑,有些猶豫。
難道是那些逃亡的匪人已經回到山寨報信了?
牛畏心中遲疑,面上表情不露分毫,只是沉聲下令全軍隱伏休息。老實說,這個時候,士卒們也確實筋疲力竭到了極點,一場大戰過後,又緊急行軍六十裡山路,如果不是大勝後的激奮情緒支撐,恐怕還沒有趕到黑旗寨,士氣就崩潰了。
舉棋不定的牛畏召來雲嶺寨大寨主薑密問話,薑密自投降後,乖順得像一條哈巴狗,幾乎是有問必答,而且回答非常詳盡,整一個戴罪立功的急切分子表現。
面對牛畏的疑慮,薑密分析道:不可能是早有防備,因為按照他對黑旗寨防衛的了解,如果寨中提前得知了情況,肯定會派兵扼守“下階道”,也就是寨門前方約長三裡的那條小路,這條山路兩邊皆是懸崖峭壁,地勢險要,如果派兵防守,頗能起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效果。
薑密還分析道:雖然寨中燈火通明,但細細聽聞,隱約有呼喝作樂之聲,這應該是寨中正在舉行宴會,是一個非常好的偷襲機會。
牛畏還是不放心道:那有沒有可能,這是黑旗寨故意設計的陰謀?
薑密苦笑著說出一番肺腑之言:如果盜匪真有這麽聰明,也不會被官軍逼迫到如此地步了。實際上,大洪山眾匪曾經有過一次密議:希望大家能聯合起來,團結一致地共同對抗官軍。可就是這麽明智的策略,眾匪瞎鬧騰了一番,最後也不了了之。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薑密自己早就清楚,被官軍剿滅,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牛畏想了想,覺得薑密的話有一定道理,此外,按照時間來算,黑旗寨即便得到消息,反應和備戰也應該有一段時間,不可能這麽快速地準備好,何況還要裝出一個熱熱鬧鬧的陷阱?
計議定,士卒也已經歇息夠,牛畏吩咐一番,然後親自帶領兩百余身穿匪衣混雜俘虜的兵卒,吵吵嚷嚷地向下階道奔去,一邊行著,一邊還罵著些粗魯不堪的言語。
他們這一番動作,很快驚動了守衛寨門的土匪,瞭望塔上的土匪極目分辨,模模糊糊地看清了是“自己人”,松了口氣,笑罵:“巴子的,這些兔崽子回來得真快。”
一個頭目不敢怠慢,疑問道:“怎麽下面的兄弟沒有回來報信?給老子看仔細了。”
另一人笑道:“王二哥你是說草驢他們?俺敢和你打賭,那些家夥早就和山子回去睡大覺去了,就他娘地咱們還傻乎乎地在這裡喝冷風。”
頭目氣道:“操,等寨主回來,老子非好好治治他們不可。都學山子,好啊,說不定大家夥哪天就被官軍一鍋端。。。。。”
他正說著,忽然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頭目回頭一看,頓時大怒道:“操死你姥姥的,張老咯,誰讓你們放吊橋的。。。”
張老咯被他當眾喝斥,面子上掛不住,羞惱道:“二哥,下面的兄弟可是剛打家回來,疲累了兩日,你不會這麽不近人情吧。”
王二哥喝道:“寨子的規矩,你不清楚?讓他們等著寨主歸來,再一起進。”
他這番話可能被下面的眾人聽到了,隊伍中紛紛出言喝罵,匪人都是粗魯放肆慣了的家夥,說話從來不講究分寸,一些人在問候王二哥死去的老娘,一些人已經開始追溯他的祖宗十八代。
王二哥聽得其中有個呱噪的破鑼嗓子,罵得最是不堪入耳,他反罵道:“巴子的,*頭三你個崽子,躲在人背後就以為老子聽不出你個孫子樣了,你他娘地罵,等會老子扒了你的龜皮。”
“王二,兩日不見,你小子出息了啊,在老子面前教訓起人來了。”
一個沉悶的聲音喝道,王二哥一聽,身子似乎立馬軟了半截,恭恭敬敬地向下面喊道:“原來大山哥也回來了,您老不是跟著寨主嗎?寨主他老人家怎麽還沒歸來?”
大山嘟囔道:“說起來他娘的晦氣, 掃了幾個官兵,寨主不巧中了一箭,不過沒大礙,兄弟們小心抬著在後面趕路。俺帶著雲嶺寨的薑當家先回來報信的,王二,還愣著乾甚,快把吊橋放了。”
王二不露痕跡地迅速打量著大山左右的幾個人,其中有一個人好像正是雲嶺寨的薑寨主,他一邊心中思量,一邊恭聲道:“您老既然回來了,俺敢拿架嗎?大山哥您先候著,這就讓小崽子放橋。”
他身形慢慢後退,退到一個嘍囉近前,用手指暗暗捅了捅他,示意他趕緊上塔鳴金示警。
不想這個嘍囉非常魯鈍,竟然粗著嗓子大叫:“二哥你捅俺幹啥,放吊橋是張老咯的事。”
王二暗道一聲不好,正待呼叫,嗖嗖嗖,一陣讓人耳鼓發麻的破空聲急速響起,暗淡的夜色中,一絲絲漆黑色的細長之物,劃破長空,瞬間到達眼前。
王二一個鐵板橋,硬生生栽倒在地,可是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好的運道,幾個嘍囉還沒來得及反應,立即被亂箭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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