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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風流》第7部 襄州刺史 第64章 越獄事件
第七部 襄州刺史 第六十四章 越獄事件

 第六十四章 越獄事件

 袁公瑜公正而清廉。在襄州很有官聲。不過這不是丁晉選擇他的主要目的,他看重的是袁公瑜的細致。

 這次整頓襄陽大牢,之所以能查出如此多的問題,丁晉認為關鍵是有兩個原因;一、得力於自己就近的支持,郭豪在調查中可以不用考慮太多的外界阻力,保證了調查的順利進行;二、打擊得突然。這一次幾乎事先沒有任何風聲而突然進行的整治行動,猶如沒有任何征兆就傾盆而下的暴雨般,將所有人都打懵了。獄中官吏,剛開始還以為只是一次像往常無數次般的普通調查,大意下,一些人甚至連掩飾一下犯罪行為的心思都沒有。

 不過,襄陽大牢的整頓,勢必在震懾各地汙吏的同時,也引起他們深深的警惕和防備,他們一定會為自己的違法行為增加隱蔽性和欺騙性,這就加大了調查和治理的難度,那麽,如果負責人沒有一顆細致的心,做事急躁倉促,丁晉不認為他能完美地執行這項任務。

 袁公瑜領會了丁刺史的深意,並且在丁晉召他長談過一次後。他也深深地體會到丁晉的決心,那是一種不達目的誓不不罷休的決然。

 他相信,自己應該忘不了丁刺史對他說過的那句話:這次,你就是代表本官去收拾那些草菅人命、貪贓枉法之徒。記住,不要有任何顧慮,不管出了事,都有本官為你一力承當。

 袁公瑜帶著同樣的決然,自襄陽而下,巡視各縣監牢。啟程時,他或許沒有想到,殘酷的命運正在前方等著他。

 在第一站棗陽縣,袁公瑜就破獲了一件欺上瞞下的越獄大案。

 袁公瑜清厘監獄、審核名冊的時候,發現一些在名冊上登記造案的囚犯,在監房中並沒有找到對號的人。開始,他以為是獄官的玩忽職守,將一些已經釋放的人員並沒有在名冊上劃掉。可是隨著調查的深入,袁公瑜震驚地發現,這些人不是被放了,而是在一次大規模的監獄暴動中脫逃了。

 但是,這一次涉及多達七十余名逃犯的監獄暴動事件,棗陽縣衙並沒有上報刺史府。

 這已經不是失職,是犯罪!

 為慎重起見,袁公瑜和棗陽縣令韓維做了一次密談。結果發現,韓維竟然對此事根本不知情。

 堂堂一縣之尊,竟然對治下發生的如此嚴重之事毫不知情,說給誰誰會信?

 但是這種事發生在韓維身上,袁公瑜不由得有些半信半疑。他知道。韓維其人,根本不是做官的料,他最適合的職業,應該是當一個紈絝公子。韓維雖為縣令,但其實棗陽縣的政務,主要集中在幾個胥吏手中。

 袁公瑜將懷疑的目光,放在了其中負責刑律獄政事務的法曹邢君牙身上。

 邢君牙在棗陽的勢力很大,不僅是因為他善於逢迎,深得韓維的信任,更主要的是他掌握著“合法暴力”。他的職權范圍包括:執行法律、緝捕盜賊、監理監牢、管理兵役、兵籍等等,可以說,刑君牙的權利甚至超過縣尉。

 袁公瑜認為,大規模逃獄這種惡劣事件,即便韓維不知情,刑君牙是一定知道的。但是他從來沒有向自己提及,這說明,刑君牙即便在其中沒有其他的責任,這個“瞞隱上司”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在調查中,袁公瑜先後得到了很多忠直之士的暗中幫助,如主理刑事訴訟的胥員張忠志,監牢中不肯同流合汙的獄卒賈木頭等。在他們的協助或配合下,越獄事件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

 起因還是因為剿匪、清匪所導致的監獄人滿為患,但如果追述更深的源頭,應該是棗陽大牢制度上的缺陷及管理人員對犯人的不斷壓迫。而事件最終爆發的導火索,卻是源於一位被稱為“喜姑娘”的女囚。

 這位喜姑娘的身份,到罪犯最終成功逃獄,也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她被捕的原因,也是因為身份的可疑,在差人緝查戶籍時,因為她不能提供確切的身份證明,結果被緝拿入獄。

 這種事情,袁公瑜在審理襄陽獄的時候,已經見得太多,很多無辜之人,便是在官府的嚴查下被逮捕入獄,其中更倒霉的一些人,還會在監牢中糊裡糊塗地丟掉性命。

 話說這位喜姑娘特殊的一點是她被捕時,身著男裝,是化妝為男子的。因此,陰錯陽差下,她被關入了男監,這也從另一方面驗證了棗陽獄管理環節的薄弱和疏忽。

 不過,這種事情自然瞞不長久,本監的獄卒們很快就發現了秘密,這引起了他們極大的好奇心和猥褻欲,他們意圖非禮或奸汙喜姑娘,卻馬上領悟到這是一支帶刺的野花,兩名獄卒毫無防備下,被打得哭爹喊娘。

 喜姑娘不讓須眉的豪邁和她精湛的身手。贏得同監中一位好漢的欣賞。這個人是桐柏山有名的悍匪,本名不可查,因為他武藝過人,善打虎,人送外號“虎頭”,不過同牢的犯人甚至一些獄卒都敬畏地稱他“虎爺”。

 有了“虎頭”的照拂,喜姑娘不再受到獄卒的騷擾。而喜姑娘的熱情豪邁,尤其是她的見多識廣,讓虎頭等人也是自愧不如,很快,兩人義結金蘭,成為同生死、共患難的義兄妹。

 事情發展到這裡,如果沒有後來的曲折,也許暴動不會發生,一切都會改變。但是現實沒有如果,也沒有也許。

 獄官潘六是負責保衛的小官吏,他手段殘酷、心狠手辣,被犯人們稱為“潘魔王”。同時,他還是一個色中惡鬼,大牢中很多女犯都受過他的侮辱。

 這個家夥在聽到喜姑娘的事後,不安分的色心蠢蠢,他要染指喜姑娘。

 潘六生性粗野,膽大妄為。素來在大牢中橫行慣了,除了刑君牙他誰都不怕,更何況是一個曾鑽過自己褲襠的在押犯人—虎頭?

 於是,潘六先以“糾錯”為由,將喜姑娘調換到了女牢關押。然後,隔了半日,就以審訊的名義,又將喜姑娘單獨關入監獄特設的秘密刑訊監押場。

 喜姑娘被關了一日,這一日內發生的事情,因為涉及的人員很少,並沒有確切的消息流出。只是。第二日,大牢中的犯人就聽說潘魔王的一隻眼睛瞎了,而喜姑娘已經被打死,屍體扔到了殮房,準備處理。

 虎頭等犯人帶頭鼓噪,群情激奮,要求典獄官嚴懲潘六,但是很快,這一次抗議就被暴力鎮壓下去。

 讓人驚奇的是,過了兩日,喜姑娘竟然又被抬了回來,重新關入女牢。原來,她被打得奄奄一息後,獄卒們以為她已經沒救了,於是殘忍地將她扔進殮房。可是沒想到她生命力如此頑強,在絕境之地,依然掙扎著存活了下來。

 可是,活是活了下來,喜姑娘身上的傷卻是讓所有人觸目驚心。更殘酷的是,潘六等人狠毒地將她的臉用利刃劃了無數道縱橫交錯的細小傷口,這些傷口即便愈合,她的容貌也是完全毀了。

 虎頭在男牢得悉情況後,氣憤填膺,發誓要親手砍下潘六的腦袋,來洗清義妹的恥辱。

 這番言論,是虎頭當著很多犯人親口說的,而虎頭這個人非常講義氣,他輕易不對人承諾,但如果保證要做,他勢必要做到,也正因此,虎頭在監獄眾囚中的聲望很高。

 再者,棗陽獄因為長期地管理手段的粗暴,加上新近又關入了大批無法無天的盜匪,本就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可是整個監獄,從上到下的官吏們並沒有重視危險的端倪,對於虎頭的言論。一些獄卒只是當做茶余飯後的笑談看待。

 管理人員們失去了應有的警惕,已是大大不該,而某些人,還想在燃得熾烈的柴火上再添點油。

 幾日後,潘六戴著一隻醜陋的黑眼罩回來了。

 他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虎頭狠狠地鞭笞一頓,囂張地道:你個賊漢想要老子的人頭?老子現在就要你的狗頭!

 潘六凶殘成性,他是真想要虎頭的命,後來如果不是賈木頭等人的勸阻,這一頓鞭子幾乎將那個強壯的漢子打死。

 接著,潘六惡毒地命令獄醫停止給喜姑娘用藥。而此時,喜姑娘身上眾多燒傷、燙傷之處已經腐爛化膿,如果不用藥物消毒消炎,她的生命將很難保全。

 潘六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讓喜姑娘死掉。

 情況危急,虎頭知道不能再等待下去,早已暗中串聯了多名囚犯的虎頭決定馬上進行逃獄計劃。

 他的依助,自然不只是犯人們的配合和幫助。在袁公瑜隨後的調查中,虎頭的手段也大致清晰:在那份實在稱不上嚴密的計劃中,最為關鍵也是最終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一點是虎頭對獄卒的收買。

 某些獄卒,為巨量金錢拉攏腐蝕,成為虎頭等案犯逃獄的重要幫手。

 貪贓舞弊、收錢買放,這是袁公瑜在此案中,繼潘六後,查出的第二個棗陽獄的重大弊症。

 再說虎頭等犯得到獄卒的積極幫助後,原本幾乎不可能實現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而最讓虎頭興奮的是,就在行動預定的那一天晚上,從來不值夜班的潘六竟然鬼使神差地來監獄巡查。

 虎頭看到了報仇的希望,而且希望近在眼前。可是,這和原定的計劃有衝突,很可能還會影響計劃的實施。但虎頭顧不上考慮太多了,當潘六站在牢門外,得意洋洋地對自己顯示威風時,怒火已經衝毀理智。

 虎頭大吼一聲,推開早已被獄卒鋸斷的木柵欄,一把捏住潘六的脖子。

 潘六錯愕而震驚,急忙伸手抽向腰間的佩刀。虎頭一拳打在他胸口,潘六張嘴結舌吐出一大口唾沫,虎頭順手抽出他的佩刀,自下而上,一刀從他的下面貫入,直插五髒六腑。

 殺死潘六,虎頭知道事已至此,如果不提前發動計劃,恐怕一切都玩完了。於是,一邊將同監所有牢門都砍斷,放出囚犯;一邊召集人手,讓大家按先前的布置行事。

 虎頭的衝動,使得行動被迫提前,結果一部分買通的獄卒還沒有上值,計劃出現了變故。連接大門的三道關卡,第一道的守衛因為事起倉促,被他們很快衝破;第二道正好是相互勾結的獄卒當班,虎頭等人不攻而破。

 但在第三道,他們遇到了阻力。這一道關卡是監獄大門,是控制囚犯最後的屏障。守衛的兵卒們在這裡不僅有堅固的閘門、箭樓,而且武器精良、訓練有素,而暴動的囚犯們只能用血肉之軀硬拚。

 不過,守衛也有弱點,就是人數太少。本來按照制度規定,這一道大門至少應該有三十名全副武裝的兵卒防禦,但是在這天晚上,當班的只有十四個人,不到正常規定的一半。

 玩忽職守、防務懈怠,這是袁公瑜查出來的第三大弊症。

 大門守衛的嚴重薄弱,致使一起可能被鎮壓的暴動最後竟然讓囚犯脫逃得逞,袁公瑜不禁由此想到,即便是將棗陽獄制度上的各種缺陷完善,可如果管理人員自身松懈,那麽,這樣的事情,還是注定要發生。

 暴動事件,導致棗陽監獄多達七十六名在押囚犯或逃逸或死亡,並且,死亡數據很快就被人為銷毀,致使袁公瑜根本無法估計到底還有多少悍匪大盜,至今逍遙在外。

 接著,這次事件的所有痕跡,都被一一抹除,似乎,棗陽縣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一起惡劣而荒唐的事情一樣。

 但是,發生過的事情,終究是發生過,誰也不可能做到讓它像完全沒有發生一樣。再多的人為掩飾,除了處處自己的馬腳外,並不能滿足圖謀者的心意。

 在這些掩飾中,袁公瑜看到了刑君牙的影子。

 事前包庇、事後隱瞞,這是袁公瑜在棗陽獄發現的第四個重大弊症。

 當然,除了這些重大症結,其余問題更是多如牛毛,袁公瑜一方面收集整理這些問題,另一方面,也在苦思解決之道。

 而隨著袁公瑜調查的深入,他的意圖也引起了刑君牙的懷疑。

 刑君牙認為,袁公瑜的調查是對自己不利的,必須阻止他繼續下去。

 一日,袁公瑜正在寓所午睡,忽聽得外面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侍從急忙出去查看,半響,手捧著一隻鮮血淋漓的公雞而回。

 侍從臉色惶恐,對袁公瑜說道:小人出去後便見到這隻公雞被人斬掉腦袋,扔在大門口,地上的鮮血淌了一地,旁邊還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說到這裡,侍從話語吞吐,想說而不敢說。

 袁公瑜知道來者不善,大聲道:寫些字,你隻管念給本官聽。

 侍從這才大著膽子接道:那幾個字是。。。袁公頭顱如雞乎?

 袁公瑜聽了,哈哈大笑,朗聲道:本官的腦袋,比雞子要硬一些,就不知道他們的刀能不能砍動了。

 這事過後,袁公瑜依然我行我素,毫無畏懼地繼續調查棗陽獄的問題。

 又過兩日,袁公瑜在縣衙辦完公務,天黑回寓所。快要走到那條巷子的時候,幾個頭戴黑巾的蒙面人衝了出來,用木棍石頭,將袁公瑜的腦袋砸破。

 袁公瑜不顧頭上血流如注,大聲疾呼:抓奸盜。並和對方進行了激烈的撕鬥。

 幾名黑衣人見狀,極為恐慌,再顧不上襲擊他,慌不擇路地逃竄而去。

 第二日,袁公瑜不顧頭上傷勢嚴重,依然早早前往辦公。一名小吏偷偷對他說: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各地最有權勢、最不可得罪之人;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豪強,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

 袁公瑜怒極而笑,錚錚而言:本官不曉名單,隻知天理、法令,要是誰敢觸犯,管他何人,必嚴懲不貸。

 刑君牙見威逼不行,隻好親自帶著一馬車的珠寶財物來利誘袁公瑜。並且,刑君牙還點出了自己的侄兒刑恕是長安官場上的大紅人, 希望袁公瑜給點面子,以後大家好相見。

 袁公瑜冷笑道:聽聞刑恕大人公正廉潔,最看不得橫行霸道之徒,怎麽可能有你這樣的親戚?莫不成是冒名頂替?

 嘲諷完,袁公瑜讓左右將刑君牙趕出大門,送來的禮物也都扔出門外。

 刑君牙狼狽而去後,袁公瑜便沒有將多余的心思放在這個小人身上,而是更加大了調查的力度和深度。

 而此時,棗陽縣令韓維也在丁晉給他的密信中,知道了事情的嚴重,因此,非常配合袁公瑜的調查及清理。很快,棗陽獄的問題便被一一梳理規整,袁公瑜並就如何長效治理,就自己的經驗和心得,寫了一封公函,呈報給刺史丁晉過目。

 在這封公函中,袁公瑜提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即無辜之民常常被捕入獄。這一方面是官吏們為了完成上級的命令而采取的過嚴策略;另一方面也是一些中低級官吏覺得有利可圖,所以經常將一些根本沒有罪行的人也借機抓捕起來,然後或敲詐,或逼迫,得到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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