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襄州刺史 第四十七章 剿匪失利
第四十七章 剿匪失利
一鬥寶珠。閃閃發光刺人眼目,四十匹帛,堆在一起,如小山般高。
這是解放送來的禮物,送禮之人是團練校尉武平。
解放的意思很明顯,除了豐厚的錢物外,還希望用武平這個熟悉之人,來打動自己。
丁晉臉色鐵青,沒等武平說完來意,揮手阻止了他的繼續求情。
武平急道:“使君,請再給解大人半個月時間,只要半個月,我軍必能平定匪患。”
丁晉沉聲道:“本官心意已定,武校尉請回。將禮物帶回去,告訴解放,本官不喜這些花花樣子,以後若要如此,莫怪本官治他賄賂上官之罪。”
頓了頓,又道:“解團練使這次征討未果,雖有指揮不利的責任,但也有其他主因。所以勿用擔心,本官不會將所有過錯都讓他一人背負,起碼,某的責任不會比他小。”
武平聽了,心中稍定,看來丁刺史不欲在此事上大肆張揚,那麽,本軍征剿失敗的責任,可能會減輕許多。
事情要從兩個月前的剿匪行動開始說起,解放誇下海口,志得意滿地領著大軍向目的的開拔,在他想象中,一些不成氣候的盜匪,自然如土雞瓦狗一樣不堪一擊,只怕用不了半個月就能凱旋而歸了。
一路上,大軍氣勢高漲,殺氣逼人,路過之地,百姓無不震懾畏懼,解團練使風頭出盡,好不得意洋洋。
結果,大軍還未到要剿滅的第一個山寨前,山寨中的土匪已經聞風而逃,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解放領著軍隊在大洪山中暈頭晃腦地轉悠了半個月。別說是建功立業,即便連土匪的毛都沒拔下一根來。
大怒下,解放當即將抓到的幾個可疑刁民,斬首示眾,他的目的是震懾那些躲藏起來的土匪,讓他們識相一點,乖乖地出來讓自己擒獲,否則,要是再這樣躲貓貓惹自己生氣,抓到了全部殺掉。
他的舉措取得了一點點效果,那就是讓隊伍的士氣稍微振作了那麽一點,這樣,才又堅持了幾日,可是士兵久不接戰,每天東跑西跑地累個半死,時間一長,軍中怨聲載道,士氣低落無比。
團練副使段寶玄覺得這不是個辦法,出主意道:與其四處追擊,疲於奔命,不如分兵數路。圍追堵截,不斷縮小匪人的活動范圍,然後將他們困在某處,予以全殲。
解放聽了,有些猶豫,原因是他的“大軍”根本沒有三千人,勉勉強強硬湊了兩千人,還有一半是基本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老弱病殘,起先出征前,又已經分了五百人給武平帶著去谷城剿匪,現在要是再分的話,會不會兵力太少了?
這時,另一名校尉彭大翼不滿道:現在分兵,只怕太晚了。本來末將在一開始就建議分兵數路,然後以一路鼓旗佯動,迷惑敵人,而其余數路潛行隱匿,偷偷進山,迅速剿滅幾隻勢大的盜匪。這樣,其他的匪人必會膽怯,或是投降,或是群鼠無首、亂作一團,我軍可順利平之,當時,兩位大人卻是不同意。現在,先機已失,末將認為,匪人很可能已匯聚成數隻人多勢眾的亂軍,如果倉促分兵。恐怕還會遭到對方的主動攻擊,所以,絕對不能分散兵力。
解放越聽越怒,彭大翼這個家夥說得完全都是抱怨的話嘛,明顯就是責怪自己指揮失利,不過,雖然生氣,還不能發泄,現在士氣不穩,要是和手下將領再起了矛盾,恐怕不等土匪來攻擊,自己就要亂作一團了。
這點道理,解放還是懂的,因此,他好言安撫了彭大翼,然後和段寶玄商議道:彭校尉的建議,本使認為不可不考慮,出征前,丁使君再三囑咐吾等,未建功,先保身,只要保存下實力,剿滅幾個土匪。機會有的是。俺認為,現在先機已失,不如出山先休整一番,再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段大人覺得如何?
段寶玄點頭同意,他也是參加過真正戰役的軍人,自然知道士氣的重要性,經過訓練的士卒,只要保持一定的高昂士氣,哪怕是打了敗仗,也可以雖敗不亂;如果士氣不行。即便是新勝之軍,也可能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造成炸營的惡果。
而增加士氣的方法,目前來說,只怕只有休息一途了。
於是,解放領著一群疲勞之兵,灰頭土腦地出了山,在小鎮果子丘休整。
此時,離開行動開始,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時間,讓團練兵的將士們很羞愧的是,他們得到了兩個不好的消息,一個是兵曹判司鐵保率領的衙兵在荊山中大出風頭,已經剿滅了幾家猖狂不可一世的山寨;另一個是校尉武平和谷城縣尉牛畏也是頗有斬獲,二人攜手合作,將谷城境內最強大的一隻盜匪連窩拔起,一次就向刺史府遞送了三十七顆匪首的人頭。
兩個消息,本來應該是大好消息,可是聽在解放等人耳中,卻是分外刺耳,對比一下別人的成績,再看看自己的情況,實在是讓人羞得連腦袋都抬不起來,而且更加不堪的是,己方的兵力可是要比人家兩家加起來都多。
丁刺史的公函很快就送了過來,大家都以為上官肯定是要嚴厲訓斥了,讓解放等人沒有想到的是,丁晉的信中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而是大力勉勵了眾人一番,又說非常看好幾位將官的能力和士兵的忠勇,相信他們一定可以剿滅匪患,再建奇功。
另外,刺史府還送來一批豐厚的獎賞物資,犒勞全軍將士,這讓團練兵的士氣再次振奮起來,彭大翼等將官紛紛請命重新出戰,用盜匪的頭顱。報效丁使君的看重之情。
解放覺得士氣可用,於是應允了眾人的請戰,下令大軍開拔,重新進入了大洪山。
這一次,段寶玄、彭大翼等人又提出了分兵為戰的策略,並且解釋道:此一時,彼一時,我軍士氣方盛,正宜大舉進擊,早日尋盜匪主力決戰,分兵數路,圍追堵截,即可逼迫對方不得不接戰。而我軍士卒多是久經訓練,且裝備精良,足可以一敵十,盜匪不過烏合之眾,即便遭遇之後,比我方人多,也不為慮,所以,此時分兵,當為最佳之時。
解放考慮了半天,還是放棄了這種冒險的辦法,雖然段、彭二人有百般理由,可是敵不過一個理由—己方輸不起,如果萬一遭遇失敗甚至是慘敗,這個責任誰能承擔得起?
最後,解放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派出大量探子,盡快尋找盜匪主力,與之決戰。
另一方面,解放還采取了一個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焚燒所有的山寨並毀壞開墾的農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燒了匪人的老窩,老子看他們以後還能躲到哪兒去。
他這一招確實夠狠,先不提對匪人的影響,解放自己就先遭了報應—他這一招徹底惹怒了眾匪,這些橫行無忌的盜匪們立即給他捅了個大漏子。
解放這邊還在滿山的尋找土匪,那邊,大洪山的強人們已經衝出了大山,成群結隊地攻擊谷城縣城。
好在,谷城有牛畏。
牛畏在規定的時間內,徹底整頓了谷城治安,完美地完成了丁晉交付的任務,而這一次,牛畏又將建立功勳。
事實上,亂哄哄的土匪大軍們剛奔出大山,牛畏已經接到了急報,按照情報上的分析,匪眾大概有將近一千人,而且他們的來意很不善,目標明顯是富蔗的縣城。
縣令邵鳳康等官吏,立即被這個消息嚇得目瞪口呆,一個沒出息的官員還喊出了不如棄城的糊塗話,好在邵鳳康雖然膽子小,還知道輕重,守土之臣有守土之責,如果放棄守城,即便這次避過凶悍的土匪,以後朝廷也輕饒不了自己。
這時,牛畏站了出來,成為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並沒有被情報上的數據嚇到,牛畏依據自己剿匪時對大洪山眾盜的掌握和了解,認為匪軍最多不超過五百人,除非他們打戰時還將妻兒老小也帶了出來,但是那樣的話,牛畏會更高興,這代表土匪是來送死的。
於是,牛畏一邊安撫眾人,一邊布置城防之事,不過只是簡要的布置,他其實另有算計。
很快,探子又送來了更準確的情報,這些情報證實了牛畏的推測,匪軍果然只有五百人之數,而團結兵的校尉武平雖然已經帶兵離開,但是谷城縣內,還有衙兵、差人三四百,實力並不是太過懸殊。
此時,邵鳳康等官吏已經六神無主,牛畏乾脆接過了所有權利,開始發號施令,他的目的不是守城,而是出城和土匪決一死戰,但是,現在不能將實情告訴手下的士兵,牛畏知道,自己雖然成竹在胸,不代表士卒也有決心和勇氣,而他們的士氣,是勝敗的關鍵。
牛畏謊稱校尉武平並沒有離開,而是詐做離去,實際上正躲避在一個地方,專等著這群山中土匪出來自投羅網,果然,匪人們中計,呼嘯而來,這一次,谷城縣將和武平校尉再次合作,來個前後包圍,徹底殲滅大洪山土匪。
士卒聽後,果然歡聲大作,邵鳳康如果不是知道武平確實已經離去,恐怕也會相信牛畏的狡言,正在他心中誹斥牛畏的狡猾之時,牛畏竟然決定要帶兵出城和敵人決戰。
邵鳳康當即阻止,喝斥道:有堅城不守,卻要以卵擊石,牛縣尉你到底居心如何?
牛畏懶得和他多費口舌,讓人將邵鳳康綁了起來,關入密室,並派心腹看管,臨走時,牛畏對一直罵罵咧咧的邵鳳康道:如果俺死了,都休提,如果僥幸未死,俺還回來和你這老東西勾弄心思。
牛畏領著三百衙兵,悍然無畏地出城迎戰,臨戰時,他廣布謠言道:你等匪人只顧著恣意打劫,卻將家人置於何地?我大軍現已在山中集結完畢,頃刻間便能將你等家小搜尋而出,到時候,可憐老人小孩人頭落地,都是你等造孽而致。
土匪們本就沒有想到谷城縣不僅不守城池,反而傾兵而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又聽得牛畏威脅之語,心中難免慌亂,戰意已是減了七分,土匪比之正規軍,最大的一個特色就是只能打順風戰,稍有挫折就不免生出退卻之心,而現在和牛畏軍糾纏在一起,頃刻間難分勝負,又憂心家人安危,於是戰鬥了沒多長時間,匪首就下令退兵,而牛畏自覺人少,也沒有讓士卒追擊。
雖然沒有取得多少戰果,牛畏有些遺憾,不過這一次,他還是立下了巨大的功勞,丁晉直到接到牛畏的戰報,還有些後怕不已,如果不是牛畏,萬一被土匪衝入谷城縣城的話,那造成的後果,想想都讓人心驚膽顫,只怕自己這個刺史,也就算當到頭了。
丁晉當即下令讓解放退兵,現在最重要的事已不是剿匪,而是避免再觸怒土匪。公文中,他的語氣異常嚴厲,容不得解放有絲毫的懈怠和違抗。
而接到命令的解放沒有理解丁晉的意思,隻以為刺史大人對自己的征剿行動很不滿,於是,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帶領著一群垂頭喪氣的士卒,退出了大洪山。
出山後,鐵保、牛畏又帶來了丁晉新的令喻,命令副使段寶玄立刻接管解放的權利,並任命鐵保、牛畏、彭大翼三人暫為守山校尉,各自領五百人,封閉大洪山的各條出路,避免再發生類似匪軍衝擊谷城縣的嚴重事件。
而解放,被命令立刻趕回襄陽,就剿匪之事,接受刺史府司功參軍袁公瑜的調查。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解放托武平走動丁晉的關系,希望能減輕自己的罪責,還有一個用意是,解放希望戴罪立功,因為他知道,如果不建立功勳,那麽即便丁刺史包庇自己,自己身上的責任也逃不了多少。
丁晉趕走武平後,將幕僚葉僧找來,就此事詢問他的意見。
葉僧道:“大人做得很對,解團練雖數月未建寸功,又險些釀成大錯,不過好在其人謹慎,我部也沒有遭遇挫敗,朝廷即便知悉,也不會追究,大人現在賣他個情面,他必感激萬分,對大人必效犬馬之勞。”
丁晉微笑道:“葉兄想得深入。其實本官倒是沒有多考慮其他,只是覺得此次征剿,某也有失察之責,也不能全怨解大人無功,所以對他不欲深究。”
“哦?看來大人對此次剿匪失利的原因,已經心有所得了?”葉僧也笑道。
“見笑了。某本是門外漢,說是心得,未免太過標榜。”頓了頓,丁晉接道:“本官將鐵保大人的剿匪經歷、牛縣尉在谷城的治理情形,以及解大人的情況,做了對比,倒是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小部隊剿匪,屢立奇功,而大軍征伐,反而遲遲無法建功,這其中有何問題呢?”
葉僧沉默片刻,分析道:“解大人驅大軍征討,行為驕躁,不將敵人放在眼裡,結果輕慢下吃了暗虧;而鐵、牛二位,正因為兵少,反而謹慎小心,數次征役,無不是思慮周密下才發雷霆一擊,因此屢立功勳。”
丁晉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你之分析,是從統兵官的心性出發,自然有一定道理,而解放失利,也有此方面的原因。但是,本官認為,還有一個原因也是關鍵原因,那就是團結兵操練得是陣仗之法,如以大軍行動,並不適合對付那些靈活機動的匪人。”
葉僧想了想,點點頭同意道:“大人言之有理,那麽大人是要撤回團結兵,而改用衙兵為主力剿匪了?衙兵的話,刺史府加各縣署衙兵包括三班衙役,其實已經有上千人,對比盜匪,人數已佔優勢, 再選用得力之人為將官,那麽,一舉畢其役也未必不可能。”
沒想到丁晉還是搖搖頭,皺眉道:“團結兵不能撤回,而衙兵也不能多用。此次,團練兵將士鬧了一場灰頭土臉,只怕心中無不氣憤鬱悶,如在此時將他們撤回,或以衙兵替代他們,無異於說明他們的無能,非是明智之舉。”
葉僧苦笑了一下,終於知道自己和丁刺史的差距在哪裡了,丁晉的目光看得不僅僅是當前的形勢,而且還關注著以後的變化,經他這麽一分析,葉僧也認為團結兵確實不能撤,失人心容易,得人心難,一個考慮不好,可能無意之間,就讓很多人對你心存怨恨。
想通了這一點,葉僧馬上為丁晉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不召回團結兵,而是換將,選擇一個合適的人員擔任團結兵的新指揮官,以新的戰術和方法,來對付山中土匪。
而且,葉僧還提出,這個人選不能在團結兵中選取,因為團結兵的將領軍官們,已經熟悉了長期訓練的那一套戰法,思想已經固化,已經僵硬,選取他們其中任何一位,恐怕下場還是和解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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