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襄州刺史 第四十八章 換將(上)
第四十八章 換將(上)
“胡鬧!”解放聽得葉僧建議丁刺史臨陣換將之事後。十分生氣地拍了桌子。
他的好友李清正好在他府上,忙勸慰道:“懷祖勿怒,這事其中大有計較,某勸你還是安穩地在家悔罪,不要管閑事的好。”
解放生氣道:“如何可不管?兵家大事,豈是兒戲,如果丁刺史聽信了葉僧的胡言亂語,隨意指派一個外人到我團結兵中,到時,將不知將,兵不知兵,吃敗仗是小,就怕可惜了那些熱血兒郎的性命啊。”
在旁邊的武平出言道:“卑下覺得李先生的話不無道理,大人還是聽一下他的解釋吧。”
解放瞪眼道:“少廢話,老子讓你去走動一下丁大人,你不僅沒有辦好,還給老子帶回來這麽一個壞消息,真是氣死我了。”
武平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現在已經被老頭子罵習慣了,被罵了還不能和他一般計較,誰讓兩人是義父子關系呢。
解放罵完武平。又對李清橫眉豎眼:“笑,你心裡是不是又有了鬼主意?有屁就快放,老子聽著呢。”
李清促狹地笑笑,對解放的無禮也不為怪,清了清嗓子,他勉強正容道:“葉僧是丁刺史的幕僚,幕中商議之事,豈能隨意泄露?又為何正好有小吏透露給武平?”
解放聞言,面色立馬沉了下來,緩緩道:“你是說,這是丁大人故意想讓我知悉?可是,他這又是何意,如果他真想換將的話,本官就算氣不過,也無可奈何,誰讓他是上官呢。”
李清笑道:“他如此做,自然有其深意。某猜測,他的一個用意,是想在正式換將前,試探一下你的心意。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某要恭喜懷祖,丁使君這是看重於你,你的地位無憂也。”
“呸呸呸,狗屎。”解放不信道:“先是將老子調回襄陽接受審查,現在又要將老子的兵交給一個還不知道蹲在哪個旮旯裡的混蛋掌管,他這是看重?”
李清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香茶,才慢悠悠地繼續道:“說狗屎。也是你走狗屎運。不知道這位丁使君看上了你哪點,嘿嘿,你別板著臉一副吃人的樣子,某給你講,如果丁刺史這次真要和你過不去,不用別的,單單扣你一項貽誤戰機致使匪兵襲擊地方的罪名,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解放黑下臉,默不作聲,李清算是說到了他的痛處,這一次,他親領大軍,直搞得是旗鼓喧天、聲勢驚人,但征剿數月,卻是收效甚微,這還罷了,緊接著又發生了大洪山土匪襲擊谷城的嚴重之事,當時,他聽到消息後,幾乎嚇得三魂跑了兩魂半,如果不是谷城牛畏那個粗野小子阻擋得力。這場禍事恐怕就無法收場了。
武平見解放不出聲,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既然丁大人看重義父,那為何如此對待?”
李清笑道:“丁刺史新官初任,不過手段略施,屬下官吏皆畏服,而唯獨團結兵這一塊,他不懂兵事,你手下眾人又惟你解大人之命是從,真正有點水潑不進的威風,你想,丁大人看到這樣的情況,他心裡會高興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這又如何?難道丁大人就因為這點對本官不滿意?可是老子還聽他的話呢。”
“這點難道還不夠?”李清笑解放的幼稚,點醒他道:“就這一點,置你於死地,也是尋常事,自古以來,權力鬥爭,從來不比戰爭的慘烈遜色,而且還是笑裡藏刀,殺人不見血。上官自有上官的考慮,他們想得更多是自己的利益,你如果阻礙了他們,別看此輩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殺死你不會比踩死一隻螞蟻困難多少。嘿嘿,這一次換將之事,明顯就是要打破你團結兵鐵桶一般的情形,這也是早晚要來的事情,你有怨言也沒用。誰讓你大權在握讓上官感覺到不安呢。你不服?你敢不服?對方拿著一把隨時可以治你死命的利刃,你只有乖乖馴服,才能保全性命,這還是丁刺史對你另眼相看,格外開恩,也或許他有別的考慮,總之,你只要不再犯錯,你的富貴前程暫時是無妨的。”
武平氣道:“如此說來,丁刺史這是要安排自己人進來奪權了?他倒是尋的好時機,難怪義父常說讀書人心思最奸詐。”
他這句話,將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罵上了,李清正喝茶,聞言噎了一口,險些噴了出來,咳嗽了幾下,李清苦笑道:“臭小子,沒大沒小,連某都被你罵了,叫讀書人最奸詐?應該說這是當官者必須的品質,別看你義父現在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他肚子裡的花花腸子,不會比丁刺史少多少。”
解放又在瞪眼。李清可不怕他,笑道:“其實不用某多費口舌,你也應該明白事情的輕重,要不然,依你那臭脾氣,怎麽可能被某兩句話就說住?或許早就跑到刺史府和丁大人理論去了。嘿嘿,這樣就好,某建議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宅子中呆著,悔過也好,乾都行,總之。對外界之事,要做到不聽、不見、不管,哪怕是軍中熟人找上門來,你也要盡量躲著,實在躲不過,敷衍應付即可,千萬別衝動學人做出頭鳥。只要你能忍耐過這段時間,自然有拔開雲霧見明月的時候。”
解放搖搖頭,歎息道:“你說的都對,可是我還是忍不住,一想到丁刺史如果所用非人,那麽那些忠勇的將士可能白白送命,怎麽能忍心?老子不能因為舍不得一個人的性命前途,而行如此苟且偷生之事。”
李清勸他不要急躁,說道:“這次征剿失利,丁刺史也難逃責任,你以為他不著急?他即便要換將,也不會草率行事,如果所料不差,丁刺史很快就會詢問你人選之事,你可如實給予建議,但不可存有私心,否則,反而可能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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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李清猜得很準,丁晉接受了葉僧提出的換將之議,並且鄭重其事地向幾個知兵事的人詢問合適的人選及剿匪對策。
鐵保推薦牛畏,他認為牛畏此前治理谷城治安非常有成效,表明他在剿匪上有獨到的手段,而且,牛畏面對勢眾的大洪山匪兵,敢於率領弱小的衙兵正面相抗,並且以計詐退,也顯示他是個有勇有謀的指揮員,有這些優點,牛畏足可以擔當統領團結兵的大任。
團練兵副使段寶玄推薦了三個人:武平、彭大翼、張歸霸。不過前面兩人都是團結兵的將領,葉僧當場站出來反對。並重審了自己反對內部選將的原因:他們僵化的戰法不適合剿匪。
段寶玄暗罵一聲:胡扯,但是並沒有堅持自己的意見,因為到了此刻,聰明人都已經看出來,雖然葉僧背著堅持換將的罵名,可是幕後指使者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他推薦的第三人,引起了丁晉的注意,這個張歸霸,不僅鐵保提過,而且解放同樣大力推薦,他到底是個的人,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有能力剿匪呢?
丁晉翻閱了張歸霸的檔案卷宗,這人是個奇人,他的經歷既豐富又奇特,張歸霸出身官宦世家,他的父親曾做到新泉軍“軍使”的顯赫高位,虎父無犬子,張歸霸天生神力,勇不可擋,十六歲就在長安城中了武舉第一名,也就是百姓俗稱的武狀元。
到了這裡,張歸霸的人生之路算得上順風順水,可是,命運之神不會永遠眷顧同一個人,張歸霸十七歲在同州折衝府做旅帥的時候,因為一次意氣之爭,失手打死了自己的上司—一位果毅都尉,這是以下犯上的大罪,雖然朝中有人為他走動關系,張歸霸還是被叛了個流刑,發配邊疆屯田。
如果老老實實地去屯田,也許憑借家中關系,熬上幾年,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惜那不是張歸霸的性格,聽得自己竟然成了“流人”的張歸霸,大怒之下,竟然打翻牢兵,越獄而逃。
張歸霸一路忘奔,回到了老家襄州,此時,正趕上淮西兵亂,襄州已經失陷,亂世之中,人命如草,張歸霸走投無路下,又不想投靠淮西軍,最後,一狠心,索性拉起一幫兄弟,跑到山中作起了逍遙自在的土匪山大王。
這樣,悠忽幾年,張歸霸殺官兵、殺叛軍、搶富戶,勢力不斷壯大,張大王之名,響徹襄、唐數州,竟然成了方圓五百裡內,聲名赫赫的強人頭子。
後,襄州光複,李刺史奉朝廷之命,收攏亡命,為了顯示寬大為懷,特昭告:一切盜匪逃兵,流民刑徒,只要到官署登記,過往之罪既往不咎,但是這份諭命,剛發布時,收到的成效很小。
李刺史無奈,求教賢人,這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賢人便指點他道:如能收服張大王,諸事皆善。
於是,李刺史開始了一段求才若渴、三顧山寨的故事,不過要強調的兩點是:這個“顧”之人不是李刺史本人,而是他的使者,不過考慮到李刺史千金之體,身份尊貴,派遣代理人踏足險地,也在情理之中;第二點是,張歸霸不是諸葛亮,他沒有那麽大的架子,也不敢有那麽大的派頭,讓使者三顧而幾乎三返,非他所願。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亡命的刑徒,現在若不是李刺史想要利用他治理襄州的亂局,他算東西?在這個認識上,張歸霸是很清醒的,而之所以讓使者三次無功而返,原因只有一個:張歸霸願意歸順或者說投降朝廷,可是手下的人未必個個都願意,所以,他需要肅清異己。
好在,李刺史在這事情上罕見地很固執,一次又一次失敗,還是第三次派出了和平使者,這一次,張歸霸已經統一了內部聲音,不過不是殺掉那些和自己意見相悖的人,而是發生了分裂,一部分和他打天下的老兄弟各奔東西,繼續在襄州山區散布打家劫掠的火星。
李刺史鄭重其事地將張大王請下山,並且為他洗白了過去的罪行,並承諾,如果張歸霸立下功勳,將保舉他重新為官。
應該說,張歸霸的內心還是很渴望獲取那種正統意義上的錦繡前程的,也就是出仕當官,這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和家庭熏陶的影響,現在,一份寶貴的機會,重新擺在他面前,他自然知道如何選擇。
因此,張歸霸開始投桃報李,或出謀劃策,或親自帶兵作戰,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幫助李刺史治理混亂的社會秩序上,並且取得了極大的成果。據後面的統計顯示,單是他孤身犯險,勸降的山寨頭目、亂兵賊首,就有數百號人,還有更多的不法之徒,攝於他的威嚴,不得不向官府投誠。
可以說,張歸霸對於襄州光複後的治理,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另外,他不畏強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貪婪蠻橫的壽州軍的“吃食”要求,並建議李刺史和軍紀相對嚴明的昭儀軍達成協議,巧妙地阻眾餓虎之軍於襄州門外,對本地百姓的休養生息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立下了如此多的汗馬功勞,按照正常意義來說,李刺史對張歸霸,自然是極為愛護重視,但實際上,兩人的關系越到後面卻是越來越緊張,而且,丁晉從鐵保等人的講述得知,李、張二人,甚至發生過幾次嚴重的爭吵。
造成二人之間嚴重對立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張歸霸性格的強勢。只要是他認為正確的事情,容不得別人絲毫的反對,即使反對之人是上官,也不能例外。
到了後期,襄州的社會秩序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亂兵、逃兵基本被肅清,殘余的一些盜匪暴徒也只能躲入山區中逃避官兵的追剿,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張歸霸和李刺史的分歧開始明顯,張歸霸主張趁勝追擊,徹底殲滅所有盜匪,而李刺史顧慮作戰時間的延長可能拖累百姓的農業生產和官府的財政收入,而這直接關系到他的政績,相對於那些躲入山中的殘匪,李刺史自然更重視這方面的東西。
意見相左,直至激烈爭吵,兩人的關系出現了尖銳的矛盾,最後,李刺史不知出於考慮,選擇了妥協退讓,而張歸霸開始剿匪準備。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襄陽縱火事件發生,混入城中的土匪們製造了一場挑釁事件,並聲稱如果李刺史堅持要出兵,他們將不惜代價地讓刺史府的各位大人們也付出一點點小小的代價;而如果刺史大人能網開一面,他們保證以後只會老實地呆在山中安居樂業,不會出來騷擾地方百姓。
面對這種狗急跳牆的威脅,李刺史最後竟然選擇了退讓,這是讓當時所有人,包括後來看卷宗的丁晉都感覺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除了李刺史本人,或許再沒有一個人知道當時他究竟是出於一種樣的考慮,或者是一時糊塗,而做出了這樣一種不明智的選擇。最終,剿匪之事罷議,李刺史和張歸霸的關系徹底決裂,而且,李刺史後來的被貶職,這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張歸霸當眾怒斥李刺史,使李刺史惱羞成怒,本來是給張歸霸奏請的校尉之職,最後也落到了更識時務的彭大翼手上。而當時的彭大翼不過是張歸霸的一個小兄弟,他的功勳,連張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
這還沒完,接著,張歸霸很快就被李刺史收回了所有權利,不久,又被驅逐出官署,再次恢復了白丁身份。
丁晉深深歎息,既為剿匪即將建功而最終的半途而廢,也為張歸霸英雄落魄的遭遇,他問解放:“那這位張義士,後來又如何呢?”
這是在解放的私人府邸, 丁晉今日來此,一為看望稱病的解放,二是詢問他有關換將之事。
解放聽從了李清的建議,既沒有推薦團結兵將官,也沒有推薦有交情的牛畏,而是大力推薦曾和自己鬧過矛盾的張歸霸。事實上,張歸霸和他有很深的舊怨,當日,解放也是不主張剿匪的堅定分子,兩人爭吵激烈,而張歸霸失勢後,解放將他的舊部全部收編,雖然這出於李刺史的授意,但難免給人落井下石的感覺。
對於解放不避前嫌的推薦,丁晉感覺很滿意,這個人確實不錯,最關鍵的是知進退、識大體,讓這樣的人繼續統領團結兵,也是比較放心的。
當然,這種心意,還不能透露給他,這次解放無功而返,丁晉是比較惱火的,決心要好好敲打他一番,此外,分化解放的權利,也是必須的,這無關對解放是不是有意見,而是領導者便於掌控的需要。
只聽解放歎息道:“英雄走投無路,最是讓人憐憫,說起那張校尉現在的處境,確實讓人感歎。哎,雖說下官和他有縫嫌,也實不忍見他此等落魄,真正是蒼天無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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