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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風流》第7部 襄州刺史 第88章 變法=變通
第八十八章 變法=變通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誰也不可能真正掌握命運的軌跡。正當丁晉寄希望於竇昭的谷城之行時,谷城縣卻傳來一個噩耗—竇昭在行館猝然而逝了。

 丁晉大悲!接著大痛!

 一位敬愛的長者就這樣匆匆離自己而去,更讓他自責的是,竇昭是為了幫助自己而拖著病軀遠行,如果沒有這個原因,也許這位可敬的老人不會這麽匆忙逝世。

 丁晉帶著刺史府全體官員,參加了竇昭隆重的葬禮。他親執子輩孝禮,熱淚盈眶,真情流露,讓在場的所有人很是感動。

 只有丁晉自己知道,除了傷痛外,他的心中還有無限的自責和悔恨。

 在和竇昭的近仆也即老人彌留之際唯一陪伴他的人聊過後,丁晉獲悉,竇昭剛到谷城縣便感覺身體不適,無法支撐。

 當時,仆人勸告他不如先將養幾日再拜訪譚氏,但是竇昭並沒有聽從,而是強忍病痛,坐著馬車到了離城十數裡外的譚家莊園。可是此行並不順利,譚皋羽委婉但堅決地拒絕了竇昭的邀請。受此打擊,竇昭心情灰暗,病情更為加重,回到行館不久就溘然而逝。

 丁晉悔恨的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他深知,竇昭是個愛面子的人,他絕對無法忍受譚皋羽的婉拒,這份打擊加重了他的病情,可是歸根結底,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促使竇昭不惜屈尊去拜訪譚氏。

 譚氏的不給面子,顯示出新法將會遇到更為嚴重的抵製,但是事情僅僅剛剛開始,丁晉很快就受到另外一方面的沉重壓力。

 竇昭去世不久,一個惡毒的謠言開始流傳:刺史丁晉為強行新法而逼死座師。

 接著,又從長安傳來了竇剛的親筆書信,在信中,他嚴厲訓斥了丁晉的辦事不力,以致民心不穩、鄉怨極大。

 竇剛言道襄陽全城的商人罷市行為,已經被長安人傳得沸沸揚揚,連天子都已知曉,這為新法的正式推行帶來很大的阻礙。他由此表示,當初因為賞識丁晉的才能,才委以重任,但現在看來,襄州最近的成績是讓他很失望的,他不希望再聽到類似以上不好的情況。

 丁晉看完信。憤怒地幾乎將信筏撕碎,竇剛的意思透露得很明白:新法如果成功,那自會論功行賞,新法如果失敗,那自己就是替罪羊,變成朝廷安撫眾豪門的犧牲品。

 深深吸了口氣,丁晉勉強壓下怒氣,憤怒沒有用,上位者的意志,從來只是讓下位者執行,下位者沒有改變上位者思想的能力。

 平靜了好一會,丁晉鋪開白宣紙,以一種誠惶誠恐的語氣向竇剛表述自己的慚愧和失誤的自責。並堅定表示,像襄陽罷市這樣影響惡劣的情況再不會發生,自己會吸取教訓、總結經驗,將新法穩定而有效地推行下去,這樣,才能不辜負竇相的委重栽培之情。

 寫完,丁晉將筆重重一扔,吐出一口鬱氣,冷笑道:“媚上而結黨。巧言而工心。哼哼,果然!”

 如果說竇剛的訓斥是直接而緊迫的壓力,那麽,韓泰等人的勸告寬慰之語,就是對丁晉間接而溫和的壓力。

 在新法推行後,韓泰和丁晉的書信來往更為密切,原因是兩人對此次變法都異常關心。不過丁晉是地方執行者,不得不關心;而韓泰關切的原因,就是他是新法的反對者。

 韓泰的信中,直言其弊,他認為盧承慶從來沒有過實際的制定國家政策的經驗,缺乏實踐基礎,讓這樣一個人擔任變法改革這麽重大事務的領頭人,是十分不合適的。

 韓泰的話並不是人身攻擊,也不是無的放矢,就拿新法中的更戍法來說,這套法令的根本目的是為了限制武將的權力,以避免他們專橫跋扈,再次形成三鎮那樣的強勢軍閥。

 但是,實行更戍法,頻繁調動武將,導致兵無常帥、帥無常師,並設立不同機構管轄軍隊,調兵權與領兵權分離,這樣將嚴重降低將領的指揮效率,在如今國家還存在各種嚴重隱患甚至還有兵亂的前提下,主動削弱軍隊戰鬥力,這完全是亂彈琴。

 還有惠農法,盧承慶認為。只要百姓的田地足夠多,對富戶的收稅足夠重,那麽就不存在什麽兼並問題了,因為豪強地主覺得購買田地的代價不如開墾荒地來得劃算,這種想法,真是充滿了理想主義色彩。

 韓泰認為,貧富差距是完全正常的現象,兩個階級的存在和對立,也是正常的,如果想要用強製手段,達到天下共均,那必將導致天下大亂。

 這種看法,他不僅對丁晉提到,而且還上書天子,要求修改惠農法中的某些問題,天子便好奇地問:“更張法制,於豪門貴族誠多不悅,然與百姓何所不便?”

 韓泰的回答是:“國家者,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小民無知,施以小惠便可安撫,如招致豪門憎怨,必天下遭亂。”

 他的意思就是說。普通百姓是容易安撫並且容易滿足的,麻煩的是那些有權勢的人家,因為這些人不僅擁有財富,而且還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他們可以輕易煽動不懂事理的百姓,如果不將他們安撫好,到時候天下大亂,那麽普通百姓也沒有好日子過,也必將怨恨朝廷。

 從中可知,韓泰是不同意變法的,但是他雖反對。卻是個溫和派,除了建議天子對法令稍事修改外,並沒有提出堅定的反對主張。而進士集團中的另外一位主要人物—戶部員外李縝,卻是個激烈的反對派。

 李縝同樣是在新法開始之初,就表示了反對之意,這從他給丁晉的書信中可以得出。

 李縝的反對原因很簡單,就是針對竇剛而來。他認為新法如果實施,那麽以竇剛為首的官員勢力必將得到進一步擴大,這對朝政的穩定是很不利的,更嚴重的是,這種情況會對天子親政造成阻礙。

 其時,李縝和他好友杜衝的嶽父—宰相黃展,同是保皇黨,天子的利益就是他們的利益,而竇派的利益顯然是和他們有所衝突的。

 對比韓泰,他的這種理由可說是很不單純,但是他竭力勸阻丁晉,也不擔心他看出這種意圖,甚至,李縝還希望能將丁晉拉到自己的這方陣營。

 丁晉自然讀懂他的目的,但是李縝的“好意”非他所願,他當初好不容易從長安城那個漩渦當中掙脫出來,現在又何必傻乎乎地再踏入權臣和天子的爭鬥當中呢?

 躲開那個是非圈,在地方上乾出點切切實實的政績,這才是丁晉的當務之急。

 不過,李縝的勸誡還是收到了一點效果,那就是他讓丁晉更加清楚地感覺到了新法面臨的巨大阻力,很顯然,對於新法,不僅有韓泰那般單純是出於公益考慮的反對官員,也有很多如李縝般,用意深沉的反對人士。

 現在,新法只不過是暫時試行,就受到如此大的壓力,如果異日正式實行,那麽,還會出現多少強烈的反對力量呢?

 變法的主持者—新任宰相盧承慶同樣給丁晉寫來幾封書信。探討新法的得失。說起來,兩人也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雖然關系沒有丁晉和韓泰那麽深,但是在竇派內部,還算是能談得來的投緣朋友。

 盧承慶對於丁晉的能力,一向很看重,事實上,選定襄州為最重要的試行地之一,就是盧承慶對竇剛的提議。他是對襄州的成績寄予厚望的,襄州的新法推行也是最快的,雖然最近出了一些問題,盧承慶還是不改對丁晉的信任,寫信特意安慰他。

 信中,盧承慶就襄州出現的一些事情,提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這是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後的自然爆發,新法推行不可能一帆風順,如果真是平平坦坦,他反而要懷疑襄州的法令是不是真落實到了實處。

 當然,矛盾爆發,不能坐視不理,不能束手無策,執行者的重要任務,就是要保證新法推行過程中避免出現嚴重社會問題。盧承慶雖然沒有明著批評,但還是隱約透露出對丁晉所采取手段的不以為然,他的意見是丁晉可以放手去做,不要顧忌什麽,任何反對勢力都要將他們毫不留情地打掉,新法的推行不容阻礙,不接受事實的人,不管是什麽人,都要嚴肅處理,只有這樣的強硬措施,才能真正震懾反對者,使新法真正貫徹下去。

 最後,盧承慶或許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重了,於是又安慰丁晉不必太過憂慮,阻撓只是暫時的,天子已經垂詢過很多內容,相信很快就將批準變法實施,那時,將支持襄州新法全面推行。

 對於盧承慶話語中不自覺流露出的“居高臨下”的語氣,丁晉頗有些不舒服,不過這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擔心的是盧承慶太過自信的態度,恐怕對新法會有些不利影響,通過在襄州這一段時間的試驗來看,單單惠農法中就很是存在一些問題,他不建議倉促而全面地推行。

 丁晉給盧承慶回了一封信,提出了這種想法,並且隨後又將新法推行的點滴經驗以及施行中出現的種種問題匯集成冊,一同寄給了對方。

 比如,一個縣令違法提高民戶等級收取重稅等問題,丁晉做了重點強調,認為新法頒行時必須委派得人,否則一個不慎,可能收到反效果。

 這些問題,大部分是丁田法中出現的,但是新苗法同樣存在缺陷。雖然它確實便利於民,可是丁晉在推行過程中發現,這種便利並沒有被有效落實到實處,有的農戶想貸卻貸無可貸,因為沒有門路,他們必須花錢賄賂衙門中的書吏才能獲批。

 作為官員,因為不能時時接觸民眾,所以並不能完全了解百姓的需求,必須依靠胥吏,可是胥吏為了謀取私利,就造成了百姓告貸無門的無奈。

 針對這種情況,丁晉特別在各裡鄉讀書人中間選擇了一些正直的人充當五鄉巡吏來督察。五鄉巡吏另一項重要的職責就是為百姓寫貸款文書,民眾目不識丁,也是不得不賄賂書吏的原因之一,而現在五鄉巡吏為百姓免費作文書後,百姓可以持著文書很方便地在各地衙門貸到需要的新苗糧款。

 而之所以專門選擇讀書人,是因為士人的清明和聲譽是其前程的基礎,一旦陷入貪贓貪汙的壞名聲中,則前程性命一起拋失,不如棄利重名,達到最終顯貴的目標。

 丁晉並將五鄉巡吏的功績和他們在官學中的評分掛鉤,如果表現優異,他甚至可以利用每年的“察舉”名額,直接推薦他們出仕任官。

 這套問題總結冊子,受到了竇剛和盧承慶的高度評價,其中不少經驗之談,立即被補充進新法的修改方案中,這也為變法的正式實施起到了推動作用。

 這個時候,丁晉同樣在襄州發起了更大規模的新法推行,不過,這次的行動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虎頭蛇尾,原因在於,丁晉終於迫於內外壓力,對新法的某些方案、對某些人、某些家族,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讓步。

 首先,丁晉為了取得如弘見等僧道領袖在自己將要實施的宗教改革政策上的支持,對一些較有影響力的寺廟道觀,采取了戶評降一等、丈量有出入的妥協政策。

 當然,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是由下面具體的官吏執行,丁晉要做的也很簡單,那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自然而為就行了。

 出家人或者說某部分擁有大利益的出家人作出的支持是:擁戴並協助丁晉推行襄州宗教改革,淨化地方僧道素質,懲戒一批囂張邪惡的寺廟道觀,並全力配合官府的新法改革。

 丁晉宗教改革的主要內容是:1,嚴格遵照朝廷度牒法規,強令寺觀中超過朝廷指標的青壯僧道還俗;這部分人如果沒有出路,將由官府統一安排開墾荒地、耕作新墾田;2,打擊某些違法亂法的寺廟道觀的犯罪活動,將一些飽受鄉民憤怨的典型分子,處以極刑;3,寺觀禁止隨意掛單,任何未經官府同意,私自收容外來僧道的,將處以小到罰款大到刑法的處置。如果確實為宗教正常交流,那麽外來僧道必須在官府備案,經允許後才可掛單。4,寺觀新度弟子,從公告昭示之日起,需要接受官學經書方面的考試,不合格者將被淘汰。這部分人如果沒有出路,將由官府統一安排開墾荒地、耕作新墾田;5,按照官府對各寺觀規模的評定,限制耕地田產范圍,如果超出限制數目,將予以全部沒收,並處以重罰。

 這五方面,是最主要的內容,此外,丁晉還聯系一些有善名、威望大的主持公開低價出售寺產土地,然後官府在一些方面給寺觀以特殊便利,可謂各取所得。

 種種措施下,寺院道觀的土地兼並問題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整治,在此基礎上,丁晉總結經驗,又將這部分經驗用到豪強貴族身上,再次取得突破。

 襄州豪族的勢力雖說強大,但也有自身的嚴重缺點,第一就是襄州剛經兵亂,一些曾經根深蒂固的龐大家族都遭到毀滅性的打擊;第二就是其他僥幸躲過兵災的家族,當時皆是逃到了外地,襄州光複後,他們回到家鄉,重新佔據了大片田地。這個過程中,除了正當的收回自家田產外,也頗做了些天怒人怨的事,這些把柄,立即被丁晉抓住。

 但是丁晉深知,僅僅依靠這些,並不能使他們乖乖就范,根本利益的觸犯已經讓他們惱羞成怒,因此,丁晉依照處置寺觀的經驗,主動做出了一些讓步,並同時尋求豪門中的合作者,終於慢慢打開了僵局。

 於是,新法看似在襄州推行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但歸根結底,不過“妥協”的結果。

 天複二年秋,襄州刺史丁晉推行惠農法得力,又恰好趕上當年風調雨順,莊稼大豐收,當年地方所繳納的稅賦,比往年整整翻了兩倍,新法在襄州大獲成功,據官方資料記載:其時其地,可謂家家皆滿意,人人俱稱道。

 《晏子春秋》中有一則關於變法的故事。齊景公派晏子去治理東阿的前三年,按照仁義道德去治理,結果齊景公很不滿意;晏子隻好請求重新治理,結果第二年齊景公就滿意了。

 在這個故事裡,有…值得注意:一是晏子初期不媚上不欺下,實行了一套合乎仁義道德的政策,結果君主不滿意,百姓也有怨言;二是晏子後期欺下媚上,實行了一套弄虛作假、竭澤而漁的政策,結果君主滿意,也沒引發什麽民議;三是合乎仁義道德的政策頂不住巨大的壓力,最後不得不被迫向潛規則轉變。

 丁晉的經歷同樣如是,前期他抱著為國家、為民眾真正謀取利益的雄心壯志,想要建一番偉業,結果遇到了強大的阻力,連竇剛都不理解,這條路越走越窄,終於走不通。最後不得不虎頭蛇尾,用了欺上瞞下的手段,安撫豪門,示小惠以草民,舉不凡成績媚上,結局終於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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