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禮
“金鞍輾駐車馬盛,鬥杓臨曉欲東回。天真都說妝前好,春色偷從夜半來。園裡花枝燈樹合,月中人影鑒奩開。詩家自無矜吟筆,不惜鉛華不用催。”
楚質也沒有遲疑,上前幾步,揚聲高吟起來,聲音傳到閨樓之內,片刻,房門卡吱緩緩打開,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蒙著蓋頭的曹雅馨緩緩而出,
立時,還在哄傳催妝詩的賓客即刻將注意力放到曹雅馨身上,只見她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盛裝豔服,腰身綽約,蓮步輕盈,嫋嫋婷婷,顯出無限風姿。
“呀,蒙著頭,看不清,莫不是鳳冠霞帔,且看她霞帔上那金繡雲霞孔雀紋,這可是三四品命婦待遇啊。”
帔子出現在南北朝時期,隋唐時期以其豔麗如彩霞,才有霞帔之名,到了宋代卻將它列入宮廷命婦的禮服行列之中,一般來說,民間女子出嫁時的霞帔,只是披帛以一幅絲帛繞過肩背,而曹雅馨身上的霞帔卻是命婦服裝,似有僭越,畢竟,楚質只是六品官員而已。
“少見多怪,沒有必要驚訝,不想想,曹家娘子是什麽身份,皇后嫡親侄女出嫁,賜下誥命而已,有什麽稀奇的。”
“對,對,看我是醉了,真是糊塗,忘了這茬。”一些人放棄了彈劾參奏的心思,開起玩笑來:“看來,楚校理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這是為何?”有些人想不明白。
“笨,且不說有皇后撐著,就論品佚,楚校理才六品,怎比得過人家三四品。”一陣輕輕哄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出於善意,有多少是嫉妒腹誹。
曹雅馨緩緩下了閣樓,婢女將一條綢緞放入楚質手中,兩人一前一後,慢慢來到花轎前邊,在婢女的幫助下,曹雅馨慢慢坐入轎中,簾子輕落,喧鬧的鼓樂陣陣,鞭炮齊響,恭喜祝賀聲如潮。
楚質含笑拱手,向四方賓客表示感謝,隨之走在前面,身後仆從連忙抬轎跟隨,不久之後,花轎慢慢出了曹府,又撒發一遍喜錢,順利打通圍堵人牆,歡歡喜喜的返回。
望著迎親隊伍消失在街道,微微歎息,曹佾握住李氏的手,輕聲說道:“夫人,人走遠了,我們回去吧。”
“夫君,妾身還是有些擔心,馨兒性子天真,初為人婦,怕是難以適應。”李氏蹙起柳眉,
幽幽說道:“吃苦了怎麽辦。”
“怎會,男婚女嫁,天然之理,總要經歷的事情,慢慢地就會適應了,況且。”曹佾安慰兩句,眼眉輕挑,沉聲說道:“誰敢欺負我們的女兒,曹家可不是吃素的。”
“行了,大喜日子,圖個吉利,少說些不討彩的。”李氏嗔怪道:“省得人家以為我們曹家女兒只會仗勢欺人。”
我只是附和你而已,女人啊,曹佾無語,還要小心認錯,陪罪,李氏才心滿意足,與之攜手走回院中,突然步履停滯,驚呼道:“糟了。”
又怎麽了?曹佾迷惑問道:“夫人,因何事驚慌?”
“剛才在閨房,只顧教導馨兒在夫家要如何,卻忘記傳授。”突然止聲,李氏臉面泛起暈紅,眼波流盼,似有幾分羞赧。
“忘記什麽?”
“女兒家的事情,問這麽多做什。”
就在曹佾不解詢問,又被嗔怪之時,迎新隊伍也即將返回楚家,聽得歡天喜地的鼓樂,掂腳而望,發現楚質騎馬率隊而歸,身後花轎悠悠,守門仆役連忙點燃九千九百九十九響的爆竹,響了近一刻鍾,門院煙霧彌漫,白茫茫的一片。
待煙霧漸散,隊伍也到門前,花轎落下,一旁等候多時的陰陽先生,連忙拿著盛放五谷豆錢彩果的花鬥,向門首撒去,引得圍觀的孩童們爭相撿拾。
自家地盤,當然沒有其他障礙,楚質輕跳落馬,走到花轎前,掀開簾子,輕微伸手,柔聲道:“馨兒,到家了。”
一隻凝脂細潤的小手,微放在楚質手中,感覺到其中的溫暖,曹雅馨定下心來,在楚質的牽引下,走出轎內,緩步前行。
院落台階道路鋪就青布氈席,兩人男左女右牽手而行,上了台階,跨過門檻,走入前院,又是一陣鼓樂爆竹,聽到旁人齊聲祝賀,吉祥如意,雖看不見附近情景,曹雅馨緊握住楚質的手,心中緊張,甜蜜。
回應一抹笑容,楚質輕聲說道:“小心注意,前方有個鞍,別碰著了。”
新人進門,先跨馬鞍,寓意一生平安,在楚質的扶持下,曹雅馨蓮足輕抬,在歡呼聲中一步而過,又走了片刻,來到廳堂之前,未入廳門,彩布花屑就飄揚輕撒起來。
大堂內人潮擁擠,楚家幾個長輩在高堂內靜坐,女方家的代表卻是曹評,還有高士林,卻是先來一步,在這裡等候新人的到來。
“團圓今夕色珍暉,結了同心翠帶垂。此後莫交塵點染,他年長照歲寒姿。”司儀禮官吟唱著祝詞,慢步走到堂前,兩人並立,望著一身雲雀霞帔的曹雅馨,卻讓賓客暗歎不已。
這個時候,接過旁人遞來的機杼,楚質輕輕挑開曹雅馨頭上的蓋布,鳳冠霞帔,交映光彩,睫毛似剪,眼波如水,俏面輕垂,浮現殘霞,猶如抹著一層嬌豔無比的胭脂,滑膩亮麗,惹人遐思。
眾人隻覺得眼睛一亮,驚豔感歎的聲音悄然響起,似是春風得意,楚質拉著曹雅馨柔軟小手,來到諸多長輩之前,逐個見禮。
“父親、大娘、娘親、伯父、伯母、三叔、嬸娘。”還好,只是鞠躬施禮,奉茶而已,要是跪拜,不知要幾時才能參拜完畢。
“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接過兩人的茶水,曹評由衷祝賀,輕聲說道:“馨兒,以後你就是楚家的人了,定要盡心妻媳本分,小妹初為新婦,若是有不懂規矩之處,也望各位親家體諒。”
幾個長輩自是含笑點頭應允,聽著告誡,兩人認真答應,直身,禮畢,接下來該要共進洞房了,賓客歡笑起哄,也要跟著前去觀禮。
突然,廳外有仆役匆匆忙忙奔進來,稟報道:“大人,宮裡有使者來賀。”
怎麽回事?賓客莫明其妙,楚汲、楚洛等人也不解,猜測著是不是曹家的主意,輕聲問過曹評,卻發並非如此,一時之間,賓客輕聲議論起來。
“質兒,你們先行回房,行合髻之禮,免得耽誤吉時,諸位,與我前去同迎。”還好,楚汲經驗豐富,也沒有再容眾人妄加揣測,站出來穩住場面,帶著大家出去迎接宮裡使者。
那是幾個面白無須的內侍,領頭的卻是入內副都知甘昭吉,天子身邊的近侍,認識的人不多,但是在場中的卻不少。
在楚汲的示意下,楚洛快步迎了上去,朗聲笑道:“甘大閣能在百忙之中前來參加小兒的婚禮,真是讓楚家蓬蓽生輝啊。”
“咱家也想,可卻是天生勞碌之命,輕閑不得。”甘昭吉露出笑臉,說話客氣,頓時讓眾人松了一口氣,看來不見得就是壞事。
“再忙,也要休憩片刻。”楚汲上前笑道:“若是甘大閣不嫌楚家酒水淡泊,不妨入內飲幾杯喜酒。”
“不了,忙完這事,官家還在宮裡等著咱家回復呢。”甘昭吉搖頭拒絕,忽然肅容板臉,讓旁人心驚,尖聲說道:“陛下諭令,聽聞承直郎、大理評事、上騎都尉、集賢校理楚質今日納婦新喜,特賜珠翠團冠、上細雜色彩緞匹帛、一雙羊白玉璧,以為賀禮。”
立時,眾人驚愕,哄然,要知道官員成親,皇帝賜禮慶賀的事情,在宋朝確實屢見不鮮,可那多是王公大臣勳爵子弟,或是寵臣宰相嫡子親孫,如果說是曹評成親,有此待遇,一點也不稀奇,可是嫁女而已,沒想皇帝這麽給曹家面子。
不是眾人小瞧楚家,主要是連楚汲兄弟也是如此聯想,不認為自己能夠這樣得澤皇恩,多半是沾了親家的光,才有此殊榮。
“臣等,拜謝陛下。”楚洛一家人恭敬朝宮殿方向施禮,從內侍手中接過賀禮,再是強耐矜持,眼眉也忍不住綻放出喜悅笑意。
“辛苦甘大閣了。”楚洛熱情說道:“定要請進飲兩杯薄酒。”
“不可。”口中叫著,但是在眾人的推托下,甘昭吉卻半推半就走了進去,真是隻飲了兩杯淳釀,就告辭而去,似是沒有留意懷裡多了幾樣珍貴的金銀玉飾。
楚汲幾人留下,在客中接受眾人祝賀,陪言歡笑,楚洛親自出門相送,口中說道:“甘大閣,真的不留下,待小兒出來,敬飲兩杯。”
“身負皇命,不敢怠慢啊。”甘昭吉笑著,走到門前,轉身擺手道:“楚大人不必再送,咱家就此告辭了。”
“大閣,慢走,有空常來。”楚洛含笑拱手道。
走了兩步,甘昭吉忽然回首笑道:“楚校理聖眷在身,咱家少不得還來。”
什麽意思?隱約察覺甘昭吉不是無的放矢,楚洛就要仔細探問,可惜甘昭吉卻不給他機會,快步上了馬車,車夫揚鞭一響,車輛輕快而去。
楚洛皺眉尋思,不久,忽見楚玨跑了出來笑道:“父親,二哥合巹出來了,正給大夥逼著飲酒呢,伯父、三叔抵不住了,讓我出來喚你回去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