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啊!” 麒麟和大叔從距離河岸五六米的地方冒出頭來,在緩慢流動的水流中,兩人奮力向岸邊劃去。岸邊是高高的堤坎,在順著河水漂流了好幾十米後,兩人才總算在下流找到一個可以上岩的淺灘,用盡力氣爬上去後,就雙雙癱倒在沙灘上。
“呼……呼……呼……”
“呼……呼……呼……呼……”
全身濕漉漉的麒麟和貴族大叔,一動不動的躺在沙灘上,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邊露出驚魂普定的神情。對麒麟來說,今晚遇到的刺激可以說比過去一月份的加起來都來得強烈,而對貴族大叔而言,似乎也少有這樣深夜亡命的經歷。在喘息之余,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彼此,帶著濃濃苦笑意味的目光牽引起兩人感情上的共鳴。
“嘿嘿……”慢慢的,麒麟的嘴角開始上揚。
“哼哼……”同樣的,大叔也露出暢快似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下一秒鍾,男子漢們豪爽的笑聲打破夜晚的寂靜。在河邊冰涼的沙灘上,麒麟和貴族大叔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似的,相互拍打著肩膀,你捶我一拳我捶你一拳,嬉哈的笑出來。
“媽的,今天一定是撞邪了,盡遇到些莫名奇妙的事情……”雖然這樣說,但麒麟的臉上卻沒有半點不愉快的表情。
“是啊,隨地小便竟然會撞到憲兵,然後被攆著跑了半條街,最後還橫跨了萊茵河……大叔我的人生經驗也算得上豐富了,但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麽荒唐的事情……”大叔得意的撫弄著胡須,原本氣派的胡須被河水打濕後貼在臉頰兩側,呈現出非常滑稽的模樣。“不過話說回來,小兄弟,你剛剛是怎做到的啊?就是那個踩著水面直接跑過河的技術。大叔我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啊,那個叫‘凌波烈步’,是輕功的一種。”麒麟露出微微汗顏的表情。“其實我練得不好,如果由村裡的長老們施出來的話,過這條河連鞋都不會濕……本來這招應該是是用‘氣’來支撐的,但我不擅長那個,隻好用‘力’來彌補,結果還是途中掉進了水裡……”
事實上,大荒武技也分為“外功”和“內功”兩種,外功修練的是“力”的使用方法,而內功修練的則是“氣”的運用方式。相對於純粹依靠肉體能力的外功來,內功的修行見效緩慢,但練到登峰造極時卻能發揮出單純的外功所無法比擬的威力。由於麒麟的性格難以忍受那些枯燥的打座和練氣,於是走上和徹辰相反的剛猛路線。
天資出眾再加上刻苦修練,雖然年紀輕輕,但麒麟在外功上的火候卻已不輸給幾位長老,和魔物對戰時更能發揮出同輩人所無法比擬的力量。因為這樣的緣故,麒麟對時常在耳邊嘮叨著“剛柔相濟”的長老們很不以為然,但偶爾遇到類似今天的情況時,也會覺得修行內功還是有好處的。
“連鞋底都不打濕,那不就是會飛了嗎?”大叔瞪大眼睛。“小兄弟,你們村裡那些長老,莫不是‘神人’不成?”
“神人?”麒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那是什麽?”
“神人嘛,就是……哈啾!”正待說明的大叔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同時麒麟也感到一股猛烈的寒意。
說起來,以全身濕透的狀態坐在冰冷的河邊,在朔朔夜風中談天說地的行為,以常識來看簡直就是異端。另一方面也可以認為,以神經大條的程度而言,
麒麟和貴族大叔大概是同一等級的。 “找到了!喂,入侵者在這邊!快!快圍過來!”
就在麒麟和大叔一邊發抖一邊互相攙扶著站起來的時候,上面的河提突然亮起火把的火光,同時伴隨著許多紛亂的腳步聲。
麒麟和大叔面面相覷,然後沒過多久,幾十把火把照亮了兩人的沙灘,一群全副武裝的衛兵圍在他們兩人的周圍。衛兵們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按著劍柄,用比身上的鋼鐵更冰冷的目光打量著兩人,感覺上似乎一言不合就會拔劍砍人的模樣。
(這叫什麽事啊……)麒麟哭笑不得的望著周圍全副武裝的衛兵,下意識的評估起武力突破的可能性。
(咦?等等,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的樣子……)麒麟突然注意到衛兵們身上的鎧甲,鎧甲的製式和他昨天在公爵府門前見過的衛兵穿的一模一樣。
(難道說……)麒麟飛快的把目光投向衛兵們身後的建築上。雖然晚上隻能看到朦朧的影子,但和他印像中的公爵府相當的吻合。(啊啊,說起來,第二大道和第一大道本來就是相鄰的,順著河漂到公爵府附近也不奇怪……)
想到這裡,麒麟長長呼出口氣,不論如何,能夠和平解決比什麽都好。
“不得無禮,把武器收起來。”說出這番話的人並不是麒麟。
貴族大叔走到火光下,向衛兵們發出收起武器的命令,淡淡的聲音中有著一股先前所沒有的威壓。
“說什麽鬼話……咦?你……不,您是……公爵大人!”領頭的衛隊長認出了家主的模樣,當場露出狼狽的神情。
“大人,您……您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搞得如此……如此……”看著濕漉漉的家主,衛隊長在腦子中費力搜索著合適的詞語。
“呃,簡單來說,我在回家的途中遇上強盜,最後是這位小兄弟救了我。”
貴族大叔,也就是伊斯埃雷公爵羅貝特,面不改色的拍了拍麒麟的肩膀,把他介紹給衛兵們。而至於麒麟,則在衛隊長喊出“公爵大人”的時候就早已呆掉。
“這位小兄弟可是我的恩人,你們不得怠慢……啊,還有,這件事不許告訴諾茵,連夏洛特也不行,知道吧?”公爵瞄著四周的衛兵。
“是,小的們會誓死守住大人的秘密,決不會泄露半點給兩位小姐。”衛隊長行了個禮,並用相當可靠的聲音回應著。
“哦,是什麽事不能告訴我的?”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上面響起,衛兵們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只見一身便服的諾茵正從河堤上緩緩走下。諾茵注視著被火把照亮的河岸,躍動的火光映在那藍寶石般的眼瞳中,反射出沉靜的怒氣。
隨著諾茵緩緩走來,衛兵們就像被分開的潮水般自動讓出道路。他們抬頭仰望著這位以“煌雷穹光”之名統率王最強部隊的女傑,臉上紛紛露出敬畏和崇拜的表情,而衛隊長更是“啪”的一聲並攏雙腳,恭恭敬敬的向諾茵報告著。
“報告二小姐,是大人回來了。似乎在喝酒回家的途中遇上強盜追逐,所以從河對岸游泳過來的。”
“你……你這個……”公爵以要衝過去把他掐死的目光瞪著剛剛作出保證的隊長。
“晚上遊萊茵河,父親大人也真是好雅興啊……”諾茵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公爵面前停下。
“這……這是有原因的,諾茵,你……你聽我說明就知道……”公爵額頭上浮現出森森冷汗,並支支吾吾的向女兒解釋著。
“請先去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吧,父親。在麒麟回來以前,我會好好聽你說明的。”
“麒麟?誰啊?”公爵露出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麒麟是徹辰的弟弟,昨天剛到王都。要來我是打算介紹他給你認識的,不過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諾茵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公爵的身後。
“悶騷女婿的弟弟?他怎麽會到王都……喂?諾茵?你在聽嗎?”感到困惑的公爵,順著女兒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身後,看到那位手足無措的黑發青年。
“啊,這位小兄弟絕不是什麽可疑的人物。事實上,在我遇到強盜的時候,是他出手幫了我,可以說是我的恩人……”公爵很有義氣的幫麒麟開脫著,不過他根本就沒搞清楚狀況。
“……麒麟?”
“呃?”
“麒麟。”
“那個,麒麟是……”
“喲……喲,諾茵。”在公爵大叔困惑的注視下,麒麟以虛弱的表情舉起手,向諾茵招呼道:“我回來了。”
………………
就在公爵府上演著一出家庭滑稽劇的時候,位於同一條街道的宰相府裡,臉色陰沉的人們卻在交換著灰色的話題。
宰相府的主人,拉維利斯王國宰相卡托斯,是個有著一頭灰發的中年男子,體型削瘦、臉色陰沉的他,很容易給人以陰鷙的印象,其性格則和外表完全應和。卡托斯一心想奪得王國的最高權力,堂而皇之的安排親信在王國中擔任要職,還常常使用各種卑鄙手段暗算政敵,因此被宮廷大臣們在私下裡比做一種凶猛的食腐猛禽,但沒有誰敢當面叫出來。
總而言之,憑著種種與正大光明相距甚遠的手段,卡托斯在宮廷內建立起了龐大的勢力,就連拉維利斯王家都不被他放在眼裡。
但伊斯埃雷家卻除外。
可以說,有著“無冕王家”之稱的伊斯埃家,才是王國背後真正掌控權力的至高者。如果不是公爵失意退隱,以及那兩位重要人物的離走,卡托斯根本就沒有機會問鼎王國權力的寶座。即使經過兩年的辛苦經營,恩布利昂家的勢力今非昔比的現在,他依舊不敢輕易觸動“無冕王家”的勢力。但是,要確實掌握王國的權力,那個家族卻是無法回避的障礙。
到目前為止,卡托斯還沒有下定同伊斯埃雷家開戰的決心,然而秘書官的報告卻讓他不得不作出選擇。
“你說,伊斯埃雷家有所動作了?”卡托斯揉著額前的灰發,向恭敬站在面前的秘書官確認著。
“是的,起因似乎是康拉德少爺的暴行,引起了伊斯埃雷公子的義憤……”蒂安娜向卡托斯說明了自己了解的情況。
“哼,那些廢物。”聽到九名私兵半身不逐、侄子迄今昏迷未醒的消息,卡托斯也不過隻是皺下眉頭而已,他更關心的是別的問題。
“那個叫麒麟的,是何許人物?”
“是。因為時間匆忙,屬下還沒有調查到更詳細的資料,但根據確切的情報,他應該是昨天才到王都的,然後便住進了伊斯埃雷公爵府。”蒂安娜說出了自己的推測。“雖然他本人並不承認自己是公爵家的人,但伊斯埃雷家卻授予他‘寶劍勇翼’的紋章。以此來看,就算他不是伊斯埃雷家的人,也必定和伊斯埃雷家有密切的關系。”
“他的身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的行動能不能代表伊利埃雷家的態度。”卡托斯玩弄著鵝毛筆,用略微煩燥的聲音指出。
“就我看到而言,他對王都的情勢並不了解,出手阻止康拉德少爺很有可能是出於個人的衝動……”蒂安娜以冷靜的聲音回應著。“但不管他個人的意願如何,我方和‘無冕王家’的關系勢必發生變化,所以我認為還是早作準備比較好。”
“……說得也是。”卡托斯站起來,走到窗戶旁,注視著外面的街景,就像要把這個王都握在手中似的伸出手。“現在,我的前面已經沒有任何阻礙了,通向最高王座的台階,只剩下‘無冕王家’一級而已……也許是時候消滅那個礙眼的家族,把這個國家的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裡,你覺得呢?”
“我服從閣下的命令。”蒂安娜恭敬的低下頭。
“好,那就先從……”卡托斯抬頭看著天上,一朵烏雲恰好遮住了月亮,整個天空漆黑一片。“先從那個擔任百翔長的伊斯埃雷公女開始好了。她所掌握的空騎部隊, 那支‘蒼空王騎’對我方來說是最直接的威脅。而在後面計劃裡面,那支部隊也是必須消滅的障礙。”
蒂安娜靜靜聽著卡托斯的話。
“說起來,昨天她不是剛消滅了一批惡行累累的空賊嗎?”卡托斯嘴角拉出不祥的弧線。“雖然是了不起的功勳,但換個角度來看的話,也可以當成是無能的證據呢?”
“閣下的意思是……”蒂安娜微皺眉頭。“紋章院嗎?”
“嗯,就讓康拉德去做吧,那天他不是正好在那艘飛空艇上嗎?”卡托斯冷笑道。“雖然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但偶爾也可以派上用場。”
“……我知道了。”蒂安娜點點頭,又追問了一句。“此外,關於那位叫麒麟的公子,閣下打算如何處置?”
“不用管,反正也隻是空有蠻力的蠢貨,影響不了大局,等有空再慢慢收拾他。”卡托斯擺擺手。“我們的陛下最近不知道在盤算什麽,我要看著宮廷這邊,所以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安排吧……記住,用什麽辦法都沒關系,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回想起日間最後看到的光景,蒂安娜並不太認同上司的評語,但在目前來看,麒麟確實是無力影響大局的渺小存在,所以最後她隻是動了動口,什麽也沒說的退出了宰相府的執務室。
以輕輕響起的關門聲為代表,王都林格伊爾的漫長一日終於落下帷幕,但是,真正的故事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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