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魔人再現

“這樣就……贏了嗎?”

讓狼焰懸停在城牆上方。 麒麟在座艙裡問著自己。

僅僅只是幾個俯衝掃『射』，就能讓這個龐大的、幾乎不可戰勝的魔物群崩潰退散?麒麟懷疑著。

這場勝利似乎來得太過容易，以至於讓他生出幾分非真實的感覺來。

不過沒等他細想下去，從下面湧來的巨大聲浪就把他的疑『惑』給吞沒下去。

他低頭看著下面的城牆，只見士兵們高高擲起自己的頭盔，互相擁抱著，歡呼雀躍著，以極盡狂喜的姿態來慶祝這場城鎮保衛戰的勝利。麒麟注意到，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手裡的劍和身上的鎧甲也到處是斑斑血跡，顯然這場戰爭對於他們來說，絕不是什麽輕松的勝利——至少，倒在城牆缺口處的那近百具燒焦的屍骸，比任何證據都更有力的證明了這件事。

然而，從客觀的角度來分析，這些士兵們的英勇犧牲並沒能為戰鬥帶來勝利，真正扭轉戰局的是狼焰，或者說，是駕駛狼焰的麒麟。

不可否認的是，對於自己在這場戰鬥中扮演的角『色』，麒麟並沒覺得有任何的吃力。

一方是賭上『性』命的苦苦掙扎。一方卻輕描淡寫的化解困境，麒麟絕對沒有輕視那些英勇士兵們的意思，但此時卻不禁感到陣陣莫名的恐懼。

這還是他頭一次察覺到，原來自己的手裡竟掌握著這樣的力量，這樣的，足以讓數百人的犧牲變得無足輕重的力量。

只是，就算擁有這樣的力量，在那些統治天空的偉大生命的眼中，他也還是比初生的嬰兒更加脆弱。

這樣的認知讓麒麟不禁惶然，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緊緊拽住他的心臟，他下意識的抬頭上望，突然覺得眼前的天地竟是那樣的浩翰……

這時候，下面響起盛大的呼聲，麒麟低頭下望，只見城牆上的士兵們正揮手招呼著狼焰。看到他『露』出頭來，士兵們興奮的指向後方的城鎮，似乎是想邀請麒麟下來和他們一起慶祝勝利。

麒麟的目光轉向身後城鎮的方向，勝利的消息似乎已傳到那裡，人們紛紛從藏身的地窖裡跑出來。男人們抬著擔架，『婦』女們推著酒桶，少女們抱著鮮花，有的興高采烈，有的焦急不安。城牆邊霎時間就聚滿人群。

看著這些長久以來互相扶持、努力生活著的人們，麒麟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本來下去幫忙收拾善後也是不錯的選擇，但他覺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為了這些努力生活著的人們，讓他們的生活中少一點悲傷，他要把幕後的黑手給糾出來。

麒麟深吸口氣，用力踩下節流閥，狼焰像箭一樣衝了出去。

“給我等著，加西奧！”

……………………

一般來說，魔物襲擊人類的理由相當簡單，要不是為填飽肚子，要不是為爭奪領地，雖然還有其它相對罕見的個例，但絕大多數魔物的行動都脫離不了這種模式。在這樣的前提下，雖然魔物襲擊人類的事情時有發生，但像先前那般成群結隊的攻擊城鎮的情況卻絕不常見。畢竟和村莊不同，城鎮不但擁有堅固的防禦工事，而且還有守備軍長年駐守，隨便攻擊的結果很可能陪上『性』命，以填飽肚子的代價而已未免過於高昂。至於爭奪領地，就更是無從談起。

尤其是像火野牛這種素食『性』的草原魔物，更是難以想象會因覓食的理由而攻擊人類的城鎮，麒麟幾乎可以斷定在後面驅使魔物們暴動的是何人。如果說到目前為止有讓他憎惡到欲殺之而後快的敵人的話，那除了魔人加西奧以外就不作第二人想。

麒麟駕著狼焰在後面遠遠跟著逃亡的火野牛群。由於他小心翼翼的保持著狼焰的高度和距離，因此下方火野牛群也完全沒有察覺空中的尾隨者。按照魔物的習『性』，它們應該會返回到自己的巢『穴』領地，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加西奧就在那裡，但麒麟卻相當肯定自己的直覺。

狼焰跟著逃亡的火野牛穿過城鎮外的荒野，進入無法地帶的草原。來到草原的火野牛似乎有所松懈，有幾頭竟然停下來吃草。整個野牛群也有分散的跡象。迫不得已，麒麟駕駛狼焰俯衝而下，又甩出一梭子炮彈，剛剛鎮定下來的野牛群頓時像被抽了一鞭似時，又撒開四蹄狂奔起來。這次，它們的路線帶著明確的方向『性』，沿著草原向西瘋跑二十多分鍾後，受驚的野牛群一頭竄進了草原深處的小塊森林裡，然後便再也不肯出來。

“……就是這裡嗎?”

麒麟駕著狼焰從低空掠過森林的上方，茂密的樹冠完全遮住他的視線，根本看不清森林裡面的東西。他圍著森林盤旋了一圈，又試著轟了幾發機炮進去，但都如同石沉大海般的沒有回音。在昏暗的天空下，靜靜聳立在草原上的森林看來分外詭秘，而此時狼焰的彈『藥』也所剩不多。若是普通翔士面臨這種狀況，除了就此返航以外恐怕別無選擇，但麒麟的行動卻和他們完全相反。

他讓狼焰降落森林附近的某處隱蔽地點，然後跳下來朝獨自朝森林走去。

無法地帶是魔物們的領地，包括先前衝進森林的火野牛在內，最壞的情況下，麒麟可能會遭到為數眾多的魔物圍攻。但是，對魔人的憎惡壓倒了所有的顧慮和恐懼，麒麟毫不躊躇的走進魔物盤踞的森林，同時也把警戒心提升到極限。

麒麟作好隨時戰鬥的準備，但森林裡卻是難以想象的安靜。蟲鳴的聲音，鳥啼的聲音，野獸呼吸的聲音，草木摩擦的聲音，統統消失不見，只有自己腳步踩在枯枝腐葉上發出的聲響，在這片無限的靜謐中被放大到難以置信的程度。更加深了森林的詭秘。

沿著森林前進了數百米後，麒麟的耳朵捕捉到一絲異響，悠揚的聲音和歡快的節奏，就像節日慶典上呤遊詩人們吹奏的豎笛，在靜謐的森林中響起。

麒麟仔細聆聽著豎笛的吹奏，同時某種確信在他心裡形成。他拔腿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追去，來到森林中央一處開闊的空地。只見空地上聚集著數以千計的魔物，有火野牛，有地獄犬，這些以凶暴聞名的魔物們都乖乖的趴在地上，安靜的聆聽著空地中央那名男子吹奏的豎笛。

男子穿著一身紅白相間的小醜服，滾圓的紅鼻頭看上去很是滑稽。他手裡的豎笛吹奏出歡快的曲調，而腳下則跳起精彩的舞蹈，偶爾還會故意作出一些搞笑的滑稽動作，但麒麟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倒不如說，看到小醜一臉若無其事的在這邊自娛自樂的模樣時，他的怒氣一瞬間便衝破了自製的極限。

“加西奧！”

麒麟的怒吼震顫森林，豎笛的曲調亦為之打斷。魔物們紛紛『露』出惶然的模樣，看著一道黑『色』閃電掠過它們的眼前。

“去死！”

幾乎和聲音同步的烈腳，踢中魔人的腦袋，然後穿透了過去。結果一頭距離最近的火野牛成為替罪羊，被烈氣的余勁轟飛，化成滿天血雨灑落森林。

“去，逃得倒挺快的……”麒麟沒去管那頭倒楣的火野牛，而是把目光移到右邊的某棵樹上。

剛剛他踢中的不過是魔人留下的殘影，真正的目標正在那邊的樹枝上甩著手臂。

“啊啊，真危險啊！要是剛剛被踢中，就算是我，腦袋也會爆掉吧……”加西奧站在樹枝，以誇張的模樣擦著冷汗。

“少廢話！你不是想死嗎?我來幫你！”

麒麟一跺腳再度躍向魔人，然而此時旁邊一頭地獄犬突然向他咬來。麒麟一腳把地獄犬踢飛，但衝勢也因此受到阻礙，落進魔物群的包圍中。此時空地上的魔物們也從魔人的音樂中清醒過來，紛紛掉頭爬起來，對著它們中間的不速之客發出充滿敵意的咆哮聲。

“嘖……”被數百頭魔物虎視耽耽的包圍著，麒麟一時間也再難衝向魔人。

“阿蒙的寵兒，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加西奧站在樹枝上，搖晃著手指，發出充滿戲謔的聲音。

“呐呐，上次我送你的禮物怎麽樣呢?已經發芽了嗎?已經發芽了吧?”魔人以無比期待的目光望著麒麟。“嘻嘻，怎麽樣?還喜歡嗎?還喜歡吧?”

“少他媽給我在上面裝瘋！你這不人不鬼的邪魔外道！如果你的膽子比排泄物上生出來的蛆蟲要大上那麽一丁點的話，就不要像被割掉蛋蛋的牲畜一樣，只會夾著尾巴躲在後面！”麒麟真的是被激怒了，從他的嘴裡吐出具有強烈挑釁『性』的豪邁發言。

樹上的魔人愣了愣，似乎還沒有過這種被人當面辱罵的經驗。

接下來。麒麟又喊出一長串兼具藝術『性』和挑戰『性』的句子，並期待著魔人能夠被激怒而主動衝過來。

若是換成普通人的話，麒麟的挑釁戰術八成能奏效，但對於神志早已偏離常識的魔人來說，麒麟的怒罵對他來說，好像只是一件新鮮有趣的事情。

“嘻嘻，有趣！有趣！好有趣！”加西奧在樹上興高采烈的拍著手，麒麟的挑釁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呐，阿蒙的寵兒，我問你，你喜歡小孩嗎?”手舞足蹈的加西奧，冷不防突然問出來。

“……你在打什麽主意?”麒麟警惕的瞪著魔人。

“沒什麽，沒什麽，只是昨天狩獵的時候找到些有趣的東西，想送給你當禮物，鏘鏘！”

這樣說的加西奧，就像變魔術似的從背後翻出兩個樹皮包裹來。“看看！這是我在野妖精村落裡發現的，很稀奇吧?所以我就讓他們活了下來！”

魔人一手提著一個樹皮包裹展示給麒麟看，只見樹皮包裹裡睡著兩個小嬰兒，看來都才剛剛滿月的模樣。不過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進食，現在虛弱得都沒有啼哭的力氣。

“你這混蛋……”麒麟的腦海裡浮現出賀坦特村的慘狀，殺氣迅速攀升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很稀奇吧?這是野妖精的幼仔哦，一個村落裡就有兩隻。我們把他們都捉來了！”魔人提著兩個樹皮包裹，興致勃勃的向麒麟介紹著。“我就把他們送給你當禮物吧，不過你只能選一個，要挑哪個?左邊的，還是右邊的?”

魔人輕輕甩動著兩個樹皮包裹，讓麒麟從中選擇。“來吧來吧來吧！來挑選吧！你來決定他們的命運，是活下去，還是在這裡死掉?”

這樣說著的加西奧，笑嘻嘻的看著麒麟，然後一左一右把兩個包裹拋了出去。

“作出選擇！阿蒙的寵兒，你有決定的權力！”

“選你娘的屁！”

來不及罵出這句話，麒麟在魔人拋飛包裹的同時就衝了出去，沿途的魔物被他踩在腳下。黑發青年把輕功提升到極致，就像一道閃電衝過魔物的重圍，他順手起一頭地獄犬，右腳踹飛了某頭火野牛，同時借力高高躍起，用空著的左手把魔人拋出的其中一名嬰兒給攬在懷裡。

“你選右邊的那個嗎……嗯?”加西奧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麒麟的動作。

救下一名嬰兒後，麒麟並沒有落地，而是放開右手正在掙扎的地獄犬，然後憑空一腳踹在它身上。被當成臨時腳墊的地獄犬，根本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像炮彈般橫飛了出去，與此同時麒麟也借著那一腳的反動，掉頭衝向另一頭的嬰兒。

“快點！再快點！”

麒麟左手抱著救下來的嬰兒，右手拚命向前伸，然而殘暴的魔人根本是打定主意不留活口，一開始就是把兩個樹皮包裹向不同的方向拋飛出去。麒麟的指尖和被拋飛的包裹還有十米以上的距離，而包裹和地面則只有兩三米了。

“媽的！給我趕上啊！”

麒麟拚了命的伸出右手，但兩者間依舊有著令人絕望的距離，眼看著包裹就要落在地上。

突然間，或許是受到其激烈情緒的刺激，他的右手毫無征兆的浮現出深藍『色』的輝光，輝光透映在前方的樹皮包裹上，使得後者在一瞬間產生激變。

輕薄的樹皮就像充氣似的急速膨脹，本來只有一臂長的包裹在落地時已脹成直徑一米多的圓球形狀。圓球落在地上又彈起來，然後外表迸出無數銳利的荊棘，再次落下時扎穿了幾頭倒楣的地獄犬，又在地上滾了一圈，把周圍的魔物『逼』得狼狽而逃。

“這……這是……”

麒麟在荊棘球前刹住腳步，滿臉的驚愕。剛剛他看到樹皮包裹的神奇變化，但卻沒看到自己掌中浮現的光輝。

雖然他對眼前的異變有著太多疑問，但現在還有比追究原因更重要的事情。為確認裡面的嬰兒是否平安無事，麒麟向荊棘球伸出手。包裹著圓球的荊棘看來既堅硬又銳利，本來他打算以硬氣功強行破壞，然而神奇的是，在他右手觸到荊棘球的一刻，球的表面竟自己開出一個缺口。

從缺口裡面可以看到，荊棘球的內部填充著某種柔軟的植物纖維，野妖精的小嬰兒看來平安無事。

一股混雜著喜悅的安心感從心底裡湧出，麒麟腳一軟跪倒在地上，然後就像要吐盡肺裡的空氣般的呼出長長一口氣。

就這樣過了五六秒鍾，鎮定心情的麒麟從地上站起來，他把懷裡另一名小嬰兒放進具備保護機能的荊棘球裡，然後又長長呼出口氣。恐怕就算和巨龍對決也不會比剛剛更來得驚心動魄，麒麟覺得自己的壽命至少縮短了兩三年。為了不讓加西奧再有再扼殺自己精神的機會，他打算一股作氣消滅這名千刀萬剮的魔人。

麒麟轉身望向那棵樹的方向，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魔人並沒有在樹上。

“啊啊，我送給你的禮物，並不是讓用來做這種事情的啊……”

加西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麒麟悚然一驚。回頭望去，只見魔人不知何時潛到荊棘球的旁邊，正以低頭打量著那顆荊棘球。

“為破壞而生的禍念竟成為守護生命的屏障，真是沒有意思的發展……嗯，果然還是破壞掉吧?”

“等等！你想幹什麽?”

“啊啊，不用擔心，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加西奧把手伸向荊棘球，轉頭對著正朝這邊衝來的麒麟，『露』出親切似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鍾，這份從容卻在魔人的臉上消失。

“少給我動那個！你這混蛋！”

麒麟殺氣勃發，他的吼怒聲似乎刺激到荊棘球內的某種玄機。

下一瞬間，球體表面的尖刺驟然『射』出，就像被觸發的密集弩箭，完全沒有準備的加西奧刹時間被『射』個對穿，連帶著周圍的魔物也倒下大片。

“這……這是……”魔人的嘴裡溢出紫『色』的鮮血，滿臉驚愕的看著自己被尖刺貫穿的身體。

密集發『射』的尖刺在他的胸前開了七八個大洞， 他的一隻眼睛被刺瞎，手腳也均被尖刺貫穿，紫『色』的血漿正從全身的傷口源源不斷的流出，即使是擁有不死之身的魔人，此刻也感覺到生命力正在急速衰竭。

“怎麽可能……”加西奧抬起顫抖的手臂，試著拔掉身上的尖刺，然而身體組織受到的損傷卻比他想象得更加嚴重。

手抬到一半的時候，加西奧剩下一半的腳便再撐不足身體的重量，向前撲倒在地上。魔人身體的重量壓在尖刺後面，讓銳利的刺尖更進一步的穿透身體。只見五六枚尖刺刺穿前胸從背後透出，仿佛打開泄水的閘門，紫『色』的魔血很快就在地上蔓延出一大片。

小醜裝的紅鼻頭也掉了下來，順著斜坡一路滾動到麒麟的腳邊。麒麟低頭踩扁了紅鼻頭，然後有些懷疑的看著趴在地上不再動彈的魔人。按照常理來說，受到這種傷害的生物是不可能再活下去的，然而魔人卻是超乎常理的存在，因此他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補上幾下。

但就在這時候，一股濃烈的腐蝕氣味卻湧入他的鼻腔。

魔人流出的紫血，似乎帶有猛烈的腐蝕『性』劇毒，沾上紫血的草地已開始大片大片的乾枯，並冒出陣陣嗆人的濃煙。周圍嗅覺靈敏的魔物們已經開始驚惶失措的到處逃竄，麒麟看著紫血朝小嬰兒們睡著的荊棘球流去，再看看在陣陣濃煙籠罩中的魔人屍骸，一咬牙衝過去抱起小嬰兒，撒開雙腿就向森林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