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鬼面下

從黑暗的角落裡漏出一縷殺氣。 和先前交手的傭兵空賊截然不同，那縷殺氣猶如針尖般刺激著麒麟感知危機的神經。

沒有思考的余地，麒麟的身體自然反應，擺出戒備的架勢。他以凝重的目光看著那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來的虛影，不由得暗自心驚。直到剛剛發動攻擊的前一秒鍾為止，他都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氣息。對於把五感磨練到極致的大荒武者來說，竟然讓敵人無聲無息的潛入到如此近的距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麒麟疑『惑』著伏擊者的身份，不過他的疑問很快就得到解答。

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是一名戴著猙獰鬼面的男子，鐵『色』的面具在清冷的月光下泛出無機質的光澤，讓人看得不寒而栗。

“……是你?”

麒麟挑挑眉『毛』，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鬼面人。在上次異形魔物肆虐王都的時候，他曾和宰相親兵發生衝突，當時就是蒂安娜帶著鬼面人攔下了他。鬼面人的實力深不可測，但麒麟只和他勿勿交手過一次，然後就因討伐空賊而不得不中途離去。

“對空武裝也好，伽魯多也好，現在連王牌打手都出場了，真有意思……”麒麟活動著五指，讓體內的氣息流轉，逐步把身體調整到巔峰狀態。“宰相大人在這裡真是下了大本錢呢，到底是為什麽要妨礙王騎到這種地步……這個答案，不知道能不能從你這裡問出來呢。”

鬼面人沒有回答麒麟的問題，但也沒有絲毫退讓的表示。麒麟眼角瞥到那邊的空賊機正冉冉浮空的模樣，但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倒不如說揣在懷裡的穩定器反倒讓他生出某種惡質的期待。

突然身後響起一聲輕錚，彼蘿蒂絲正抽出腰間的月刃，顯然她也察覺到鬼面人的異常，但麒麟並不打算讓別人『插』手進來。

“不要出手啊，這是我的戰鬥。”

聽到他這樣說，彼蘿蒂絲也隻好收回月刃。不過回鞘的聲音似乎大了些，顯示出妖精女王的不快心情。

伽魯多駕駛著空賊機衝出會廳，天空中戰鬥也逐漸進入高『潮』。此起彼伏的爆炸震顫著大地，城堡也在激烈迸『射』的光熱中瑟瑟顫抖，不斷有碎石從天花板上滑落。彼蘿蒂絲抬頭看著風化嚴重的天花板，不由得皺起眉頭，然而那邊的麒麟卻完全沒把這些放在眼裡。

麒麟專注的戒備著鬼面人的一舉一動。對方是他自離開大荒村後罕遇的強敵，這次再沒有別的干擾，能夠痛痛快快的一決勝負。他感到自己的鬥志從未像現在這樣高昂過。

“喝！”麒麟一聲輕喝，提振氣勢。

高手對決，誰能佔有先機，誰便握有勝算。趁著氣勢未消，麒麟猛然發力，身體前傾的瞬間，整個人像離弦之箭般的『射』出去。

破勁.虎咆！

沒有留手的打算，麒麟在最初一擊便使出全力。蘊含著破防力道的剛拳衝著鬼面人的門面直轟而去，若是對方企圖格擋，虎咆的拳勁便會提前爆發，以破壞其防禦體勢，然後趁其門戶大開之際，麒麟會以下一招決出勝負。

然而鬼面人似乎識得此招的厲害，沒有加以格擋，選擇側身閃避麒麟的剛拳。

虎咆的拳勁擦著鬼面人的衣襟沒入虛空。在雙方擦身而過的瞬間，麒麟以背對鬼面人的姿勢猛然發勁。

崩勁.皇震衝！

皇震衝是以左腳踏地、借右肩發勁的招式，麒麟以此招作為虎咆的連結技，結果門戶大開的鬼面人以身體承受崩勁的衝擊，整個人橫飛了出去。撞碎了一堵牆壁，並被落下的磚石給壓在下面。

“……不對。”一擊奏效，麒麟卻皺起眉頭。剛剛交手的一回合已讓他試探出對方的深淺，眼前的鬼面人的身手雖勉強也可以歸於強者之列，但比起王都遭遇的鬼面人那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來，卻明顯要劣上不止一籌。

“難道不是同一個人嗎?”麒麟如此判斷著，但卻又忍不住感到疑『惑』。

除開鬼面下未知的容貌外，兩者的身形和氣息都是幾乎相同的。麒麟懷疑鬼面人身上是否有著某種暗傷，並決心揭開鬼面下的真面具。

這時候，被麒麟轟飛的鬼面人抖落身上碎石站了起來，除了灰頭土臉的模樣外，他的身上看不出多少受傷的痕跡。鬼面人緩緩邁出碎石堆，並抖動右手甩出一把骨刃。骨刃約三尺長，從鬼面人的手臂裡伸出，呈現出血『液』凝固般的暗紅『色』。

骨刃那泛著光澤的外表讓麒麟回想起異形魔蟲的甲殼，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到底是人還是披著人皮的魔物?”

他的問題當然不可能得到回答，鬼面人掄起骨刃衝了過來。不祥的利刃有如暗紅的閃電，自上而下朝著麒麟直劈下來。麒麟側身避開骨刃的斬擊，但他身後的一根石柱卻被斬成兩斷。在石柱緩緩滑倒的隆隆聲中，兩人激烈交手來。

鬼面人以大開大合的斬擊意圖切斷麒麟的身體，每一擊都帶著十足的力道。相對應的，麒麟則以靈活自如的身法閃避在骨刃的邊鋒間，配合四兩拔千斤的巧勁每每把鬼面人的斬擊化為無力——這場極近距離內展現的高速攻防，讓一旁的妖精女王看得眉頭直皺，也讓自視甚高的野妖精重新評估了人類的體能極限。

“有意思……”麒麟漸漸適應了鬼面人的攻勢，閃避間顯得遊刃有余。“取出武器後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不少，但……攻擊方式卻反而越來越單調了呢，到底是怎麽回事?”

麒麟感到疑『惑』。如果說先前鬼面人的戰鬥方式還有著經驗和理智的痕跡，現在的鬼面人則更像是依靠純粹的本能在攻擊。似乎隨著力量和速度的提升，其智力也相應的退化，戰鬥方式比起人類來反而更接近野獸。

“人形的魔物?卡托斯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這種鬼東西?”麒麟冷哼一聲，低頭避過一道橫斬，然後拉出反擊的架勢。“力量和速度都還不錯，不過再怎麽厲害的魔物也還是魔物……這種退化的劣製品，給我乖乖退場吧！”

不知是否聽懂了麒麟的話，鬼面人發出低沉的吼聲，左手再甩出一道骨刃朝麒麟刺來。麒麟側身以左手架開鬼面人的刺擊，同時右手一記裹拳揮出，正中對手的面門。鐵鑄的鬼面發出碎裂的輕響，趁著鬼面人吃痛的空隙，麒麟抓住鬼面人的左手將扳到背後，並用腳頂著鬼面人的脊背使其無法動彈。

“好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麒麟用空著的右手抓住鬼面人的腦袋，將他的臉硬扳了過來。

下一瞬間，鬼面下的容貌呈現在他眼前。

並不是想象中醜陋猙獰的魔物面貌，而是一張眉清目秀的臉。

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除了在顏『色』上有些罕見外，其它都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就算對方是深淵魔物，麒麟也作好在第一時間將其格殺的準備，然而就是這樣一張普通的臉，卻讓他的所有準備在瞬間化為烏有。

“你……你是……”麒麟聽到自己的聲音抖得厲害。“徹……徹……”

“你在幹什麽！危險！”彼蘿蒂絲驚怒的聲音傳來，不過等麒麟察覺時已經晚了一步。

鬼面人的右手的骨刃倒刺回來，刺進麒麟的下腹。在劇痛傳來的同時，麒麟反『射』般的一腳踢出，鬼面人的背後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

被踹飛的鬼面人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爬起來的動作變得遲緩，顯然遭受剛剛一腳的重創，不過麒麟這邊卻是受傷更重。黑發青年捂著流血的傷口半蹲在地上，被刺傷的內髒傳來燃燒似的劇痛，但比起肉體上的傷痛來，麒麟在精神上承受的衝擊卻是前者的百倍以上。

他的臉上凝固著無比震驚的神情，看著鬼面人的目光也充滿難以置信的懷疑。

然而就算再怎麽不願意相信，他也無法欺瞞自己的眼睛，從那張破損鬼面下『露』出來的臉，正是記憶中兄長的輪廓。

“徹辰……你……”麒麟掙扎著，無數的情緒像『潮』水般湧上來，但出口時卻只有一句話。“為什麽要拋下諾茵?”

……………………

麒麟渴望著得到答案，但鬼面人卻只是毫無感情的目光戒備著他。

甚至在判斷出麒麟處於重傷衰弱的狀態後，還舉起兩把骨刃準備又衝上來。

暗紅的凶光一左一右斬向難以動彈的麒麟， 但卻在途中被銀月的光華所彈開。

彼蘿蒂絲手持月刃介入兩人中間，銀『色』的月刃和暗紅的骨刃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碰撞著，爆發出連環巨響。激烈的攻防持續一分鍾之久，先呈現疲態的是已挨了麒麟一腳的鬼面人。判斷出形勢不利的鬼面人，猛起一擊斬退了彼蘿蒂絲的月刃，然後轉身從窟窿處跳出會廳，似乎打算借著夜『色』的掩護逃走。

彼蘿蒂絲並沒有追過去，而是拿出腰後的木弓。每次戰鬥她都有預留一枝箭的習慣，而現在正是使用的時候。

鬼面人在月光下縱跳著，其速度相當驚人，但尚未脫離弓箭的『射』程。彼蘿蒂絲眯起眼睛，瞄準鬼面人的左胸拉開弓弦。

“住……住手！”她拿箭的手被人按住，麒麟掙扎著阻止她『射』殺鬼面人。“不要殺他，他是……是不能殺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彼蘿蒂絲皺眉看著眼前的黑發青年，目光移到他腹下的傷口上。“他想置你於死地，你卻要對他手下留情?”

“不，不是這樣……徹辰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肯定是有原因，徹辰是不會做這種事情……”

麒麟情緒和語言都顯得相當混『亂』，但攔著彼蘿蒂絲的手卻沒有收回的意思。

看著這樣的男人，妖精女王暗暗歎了口氣，從遠去的鬼影中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