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還是不必了。”威廉對候爵說道。 “那真可惜,我的馬是一定會贏的!”候爵笑著在護衛的耳邊說了幾句,後者立刻向下注的地方走去。
“對沒有把握的事,我向來沒什麽興趣。”威廉很有禮貌的再次拒絕了候爵的邀請。
“是嗎?”候爵沒有再對威廉說什麽,只是在臉上掛起了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
第二輪上場的三號馬便屬於候爵。那位騎師在帶著馬繞場一周時,遠遠的與候爵打了個招呼。候爵輕輕的對騎師揮了揮手,然後又轉過頭去,意味深長的撇了威廉一眼。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候爵的馬果然就與他形容的一樣,很快就超越了其他的馬匹。在一共兩圈的賽程中,候爵的馬幾乎沒有給其他選手任何機會。
當三號衝過終點,候爵舉起右手在空中用力揮舞了兩下,然後他得意洋洋的對威廉說:“世界上沒什麽事情是一定有把握的。只要有五成的機會,就應該冒一點險。”
“看不出來您還是一個出色的冒險家。”威廉微笑著對候爵說。
候爵顯然對“冒險家”這個頭銜十分滿意,他甚至沒有對威廉說出謙虛的話,泰然的微笑著接受了它。
先前候爵的吝嗇並沒有讓威廉感到詫異,可是候爵突然被發現的冒險個性卻讓威廉十分疑惑。就他所知,一個真正吝嗇的人都很少會冒險,因為他們負擔不起冒險帶來的損失。
這時候,候爵包廂的正後方卻傳來了兩聲嬌媚的驚呼。威廉回過頭去,正好看到候爵的一位朋友與兩個看上去十分豐滿的女子撞在了一起,三個人同時摔倒在階梯上。
“您沒事吧?”站在旁邊的商人子爵對三人關切的問道。
“我還好。”候爵的朋友回答。
“我的腳可能崴了。”其中的一個女人緊緊的皺著眉頭說。
“那怎麽辦?我們趕緊回去吧!”另外一個女人驚慌的扶著自己的同伴,努力的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不過她的力氣似乎小了點,幾次嘗試都沒有成功,反而加劇了同伴的痛苦。而倒在地上那名女子的衣服在拉扯中變的凌亂不堪,幾乎露出胸前的春guang。斯雷烏在打扮她們的時候可花了一番工夫。不但要讓她們顯露出誘惑,而且還得使兩人看起來像是平凡人家的良家婦女。
“是我撞倒兩位女士的,我送你們回去吧。”候爵的朋友緊盯著倒在地上的女子的胸前。
“好的,那實在是太感謝你了。”兩個美豔動人女子的感激的回答。
得到肯定的回答,候爵的朋友立刻陪著兩位新認識的女朋友一起離開了賽馬場。而候爵的另外幾位朋友,甚至候爵本人都露出了嫉妒的神色。
站在他們身後的威廉輕松的將這群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算了吧,反正從這之後就和我沒什麽關系了,威廉想道。他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露出一臉不屑的神情。威廉也沒想到斯雷烏竟然會用上如此下三濫的招數,更沒想到候爵的朋友竟然會上當。
候爵的保鏢這時候從賽馬場的兌換處匆匆跑了回來,他將一袋金幣交到候爵手中。候爵掂了掂,讓袋裡的金幣發出“嘩嘩”的撞擊聲,似乎是刻意做給威廉看,向他炫耀。
“威廉,如果不願意冒險的話,我怎麽可能得到這些錢呢?”候爵用說教的口吻對威廉說。
候爵的動作和話語讓威廉再次略微驚奇的改變了對他的觀感。愛慕虛榮,喜歡冒險,
吝嗇……奇怪的家夥!一個愛慕虛榮的人怎麽會吝嗇?他不會因為別人的嘲弄而養成出手闊綽的習慣嗎?威廉天生的敏銳觀察力讓他僅僅從一個動作裡就看出了候爵個性中的嚴重不和諧。 “您真是讓我驚訝。”威廉看著候爵,笑了起來。
在自己的馬跑完比賽之後,候爵對賽馬也失去了興趣。而威廉則是從頭到尾壓根就沒對它產生過什麽興趣,所以在又看了兩場索然無味的比賽之後,兩人離開了賽馬場。
“不知道您打算什麽時候讓維綸結婚?”在回去的馬車上,威廉很關切的向候爵詢問著。讓維綸與那位冒牌公主結婚,這是他到諾斯城來的另外一個重要目的。福特曼由於要到北方兵團留守在諾斯省的軍營裡巡視,所以並沒有跟著候爵和威廉一起到賽馬場。
“呵呵,威廉,你應該還沒有結婚吧。”候爵看著威廉。
“沒有。”威廉回答。
“果然如此。”候爵點了點頭,露出一個什麽都知道似的笑容,“我告訴你吧,結婚其實就像是一次冒險,只不過這種冒險並不需要用破產或者性命來做賭注。一個人在冒險的時候,不但膽子要夠大,他的準備也要充分才行。雖然冒險的不是我自己,維倫也早就獨立了。可為了我那個沒什麽見識的兒子,我還是得多操點心。”
“您的意思是?”
“我得看看他們兩個到底是不是真像表面上那麽投契。年輕人就是太容易衝動,有的時候,一時衝動帶來的後果是很可怕的。”候爵似乎並不僅僅是在為自己的兒子感慨。
威廉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在候爵背後有一些不為人知而他自己卻又保守的十分辛苦的秘密,不過以此刻他的身份來說,完全沒有詢問的必要。所以威廉很明智的將一直在候爵的個性上打轉的話題轉移開來。
實際上,在步兵隊長與他那位假冒公主的婚事上,威廉一點也不著急。他巴不得候爵多拖上十天半月。這樣他就能有更多時間名正言順的在諾斯省逗留,也給斯雷烏更多的時間以“福特曼伯爵朋友”的身份結交權貴。
從軍營裡回到家裡,福特曼伯爵很快就從威廉的臉色和候爵的表情中明白,候爵依然打算讓他和他的未婚妻接受考驗。在察言觀色方面,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小花招。
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天裡,將軍營事務處理完畢的福特曼伯爵開始瞞著候爵與威廉、斯雷烏和他那位未婚妻四處拜訪親朋好友。在介紹斯雷烏身份的時候,福特曼伯爵很善意的稱他為“一個朋友”。
在諾斯省的一切都沿著威廉算計好的方向前進著,他們拜訪的上層人物越來越多,伯爵未婚妻在每個人面前的表現都稱的上中規中矩。威廉也可以從每天與候爵簡短的談話中發現,他對這門親事的態度也漸漸開始向讚同的方向發展。
威廉很清楚,候爵現在即使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很難阻止福特曼伯爵與冒牌公主的婚事。伯爵帶著一位與他關系親密的女子和兩個宣稱為那名女子監護人的貴族拜訪福特曼家族的朋友。可以想象,在那些被拜訪者的看來,這意味著什麽?
所以當那些與福特曼家關系密切的貴族們都已經認同了伯爵的選擇時,實際上候爵就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利。很顯然,那位看起來傻傻的福特曼伯爵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心計。
在威廉來到諾斯省的第三天晚上,維綸剛帶著威廉他們拜訪完自己一位姓盧卡的遠親。回到候爵府邸的時候,候爵似乎已經在客廳裡等了很久。
“威廉,跟我來一下。”候爵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這是他之前從未有過的語氣。
“好的。”威廉跟在候爵身後走進了他的書房。
候爵很仔細的將門鎖好,然後才回過頭來,很嚴肅的對威廉說:“我知道,維綸這幾天帶著你拜訪了很多與福特曼家關系密切的朋友。他們對維綸看中的那個姑娘的評價我也都很清楚。”
“我們並沒有打算對您隱瞞。”威廉微微一笑,“而且如果您覺得他這麽做有問題,您或許應該去找伯爵當面談更為妥當。”
“是的,我正有這個打算。”候爵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你看上去不太高興啊,候爵大人。”威廉很清楚候爵的想法和他的擔憂,不過他並沒有把自己所知道的表現在臉上,一個習慣性的笑容掩蓋了他的一切心理活動,“您在擔心什麽呢?”
“我看咱們還是坦白說吧。瑞那先生!”候爵第一次用威廉的姓氏來稱呼他,這讓他的憤怒更加明顯,“我很不喜歡維綸現在的做事方式,而且我有理由懷疑,他隻所以采取這樣的做法與你有關。如果我的猜測有錯,那麽請你原諒。但是你必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很可能給福特曼家的徽章帶來汙點的女人做我兒子的妻子。”
用極快的速度說完這番話,候爵氣喘籲籲起來。他輕微的咳嗽了一下,才將由於憤怒而不順暢的呼吸調整過來。
看著如同一頭憤怒的公牛一樣死死盯著自己的候爵,威廉也不免感覺到有些惱火。他還沒有成熟到可以完全無視其他人憤怒的地步。在面對一個憤怒的對手時,威廉也很容易激動甚至憤怒起來。在莫切特鎮面對凱瑟琳是如此;在聖都面對阿斯派瑞的時候是如此;在法爾考面對蕾格羅絲的時候是如此;到了諾斯城,面對福特曼候爵的時候他依然是如此。
“您到底在擔心什麽呢?”威廉的語氣與候爵的憤怒針鋒相對,“您害怕她會謀奪您的家產?怕她會玷汙福特曼家的徽章?你不要忘了,我才是她的監護人。如果她出了問題,我一樣會被羞辱。雖然我現在不過是個伯爵,但是難道在你眼中就那麽不值一提麽?”
“我絕對尊重你,就像我尊重每一個值得尊重的人。但是尊重是一回事,我兒子結婚又是另一回事。這就像我不會因為喜歡一匹馬就一定要在賽馬場上買它贏一樣。”
“哦,原來是這樣。”威廉突然又冷笑起來,“看起來候爵大人不同意的理由只是覺得這樁婚事不能給福特曼家帶來任何好處嘍。”
“如果你一定要這麽認為的話,是的!”候爵毫不避諱的大聲回答,“我的兒子要娶一位實實在在的貴族小姐,而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公主。”
“這麽說,讓候爵閣下失望的並不是您兒子的未婚妻,而是我啊!”威廉臉上的冷笑中帶上了十足的嘲弄,他早已經從候爵的話裡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威廉原本認定,福特曼候爵的計劃將逼迫候爵默認那位“公主”與維綸的婚事,可從剛才的談話裡他才知道,候爵對此事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候爵才不會在乎那位公主到底是真是假,他唯一在乎的只是利益。一開始,在威廉才和福特曼一起來到諾斯省的時候,他以為這位“公主”的監護人一定會給公主一大筆嫁妝作為結婚的交換。可是威廉到這裡三天,卻連提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所以福特曼候爵失去了耐心。他迫不及待的將威廉叫到小房間裡,就是為了讓他明白,如果威廉不打算在那位“公主”身上花一筆錢的話,就別想讓她進福特曼家的門。
威廉明白,政治上的承諾對福特曼候爵是根本無用的。從他剛進候爵府邸的時候,老候爵就把話說的很清楚:福特曼家族從三百年前開始就住在諾斯省,到現在為止沒有離開過諾斯省一步,而且將來也不打算離開諾斯省。
當時威廉並沒有能理解候爵這番話的意思,到此刻他才明白,候爵當時說它們的意思就是,無論威廉在皇帝那裡有多麽得寵,對福特曼家族來說都無關緊要。
雖然威廉將候爵的心思完全理解錯了,可是他的臉上卻依然可以掛著嘲弄似的冷笑。因為福特曼候爵也弄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威廉對這門婚事也根本不在乎。
威廉所需要的,只不過是維綸•福特曼那個福特曼家長子的身份而已。這幾天,他已經成功的利用這塊敲門磚敲開了原本對斯雷烏緊閉著的諾斯省的大門。什麽福特曼家族,什麽公主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金庫的大門已經在他面前敞開,只要維綸仍然承認斯雷烏是他的朋友,這個金庫的門就永遠不會關上。威廉才不關心那位冒牌公主到底能不能當上福特曼夫人。
“年輕人,我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候爵陰沉著臉,“該怎麽做,你心裡應該有數了吧。”
“候爵大人,我的領地上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威廉輕松的說,“如果不是因為那場戰爭,我不會有幸認識維綸。您應該比其他人更了解我的處境。”
“既然這樣,我們就沒什麽可談的了。”老候爵的語調冷的簡直可以把整個房間都凍僵。
“您不是一位冒險家麽?為什麽不肯在這件事情上下賭注呢?”威廉看起來很無奈的說。他並沒有完全與候爵翻臉的打算。日後斯雷烏還要在諾斯繼續混下去,所以即使得不到候爵的支持,也不能與他作對。
“從你的態度裡我就知道,這一場是輸定了的。”候爵頭也不回的向小書房外走去,“你告訴維綸,讓他盡管去找那些親戚來撐腰好了。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是比較怕你們,還是比較怕我。”
候爵推開書房的門,便看到一臉尷尬的步兵隊長直挺挺的站在門口,似乎正在偷聽兩人的談話。他皺起眉頭,瞥了步兵隊長一眼,然後便沿著長長的走廊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候爵在書房裡與威廉的談話雖然很不友好,可是兩人卻都沒有大聲的喊出來。所以一直在外面偷聽的維綸只聽到了透過木門傳出來的嗡嗡聲,兩人的談話內容他一點也沒弄清楚。等候爵在走廊的拐角處消失,他急匆匆的跑到威廉旁邊,焦急的問:“怎麽樣?他說什麽?”
“他很惱火,而且說絕對不會同意你和公主殿下的婚事。”
“怎麽會這樣?”維綸像被針刺了一樣叫起來,“他難道還不知道我已經把快結婚的消息傳的滿城風雨了嗎?”
“他知道,可是候爵說,你盡管去找親戚來撐腰,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
“他真這麽說的?”維綸一下泄了氣,“完了,這回真的沒希望了。”
“別這麽想,我覺得候爵只是對你用強硬的手段逼迫他答應你的婚事有些不滿罷了。”威廉安慰著無精打采的維綸,“或許你可以自己跟他談談。”
“不行的。”維綸突然變的堅定起來,“父親的脾氣我很了解,他說出那樣的話,多半是不會改口的。威廉,如果真的不行,我恐怕隻好和公主私奔了。就算候爵要和我脫離父子關系,也不能拋下公主不管。”
“這可不行。”維綸的話把威廉嚇了一跳,他趕緊製止伯爵這個瘋狂的想法。如果他和福特曼候爵脫離父子關系,那威廉前面所有的力氣就全白費了。
“我來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候爵改變主意。”
“好吧,那我就全靠你了。”福特曼伯爵用充滿信任的目光看著威廉。
威廉的頭也開始痛起來。他發現自己的計劃裡竟然把維綸•福特曼這個重要的主角給算漏了。近在眼前的東西總是最容易被忽視的,當威廉以為維綸•福特曼已經落入自己掌中的時候,他卻突然跳出來給威廉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一個愚蠢的失誤,威廉在懊惱的同時只能如此評價自己的失策。幸好這個錯誤並非無法補救,威廉不由暗自慶幸剛才沒有與侯爵翻臉。只要拿出一筆能讓侯爵滿意的錢來,這門婚事就依然可以順利的進行下去。
這筆錢就當是為計劃中的失誤付出的代價吧,威廉暗暗歎了口氣。不過侯爵現在應該正在氣頭上,在這個時間與他討價還價無疑是愚蠢的。
把維綸打發走之後,威廉想了想,決定還是第二天早上再去找侯爵。一個晚上的緩衝期應該能讓侯爵冷靜下來。而自己那時候出現在侯爵面前,他會產生一種擊敗對手的勝利感,這可以滿足他的虛榮心,對自己大為有利。
威廉回到自己的房間,用了很長時間仔細推敲見到侯爵之後的說詞,直到很晚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威廉是被府邸裡仆人們雜亂的奔跑聲吵醒的。急促的腳步聲在府邸裡亂成了一團。失火了?威廉一驚,趕緊穿好衣服衝出門去。
不過他在門外並沒有看見滾滾的濃煙,只有幾個仆人在他隔壁的房間裡費力的打掃,還有幾個仆人在將那件一直用來堆放雜物的房間裡的東西一件件的搬到另外一個房間裡。吵醒他的腳步聲就是那幾個搬東西的仆人發出的。
“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威廉隨手抓住一個仆人問道。
“比利少爺回來了。”仆人回答,“所以侯爺讓我們收拾這個房間給他住。”
比利少爺?不就是在諾斯省北方的那個家夥嗎?他還真的來了!威廉松開抓著仆人的手。他突然想到,記得在諾斯省北方邊境的時候,比利聲稱他絕對支持維綸的婚事。他是不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呢?威廉的腦筋又轉動起來。
他和福特曼侯爵的關系不知道到底怎麽樣……威廉有些擔心。如果比利和福特曼的關系不好,利用他只會引起反效果。
“比利和侯爵的關系看起來不錯嘛!他一回來,侯爵就這麽激動。”威廉又一次走到打掃房間的仆人們面前,看似隨意的問道。
“沒那回事。”仆人用力了搖著腦袋,他湊到威廉耳朵邊小聲的說,“其實侯爵和比利少爺的關系一直都不好,讓我們收拾房間也就是做給外人看的。”
“哦。”威廉恍然大悟。的確,以福特曼侯爵的虛榮心,應該不會給別人說他閑話的機會。
“瑞那伯爵!我們又見面了。”就在威廉準備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比利帶著一臉笑容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站著另外一個金發的青年。
從進入房間開始,那位金發青年就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威廉。雖然感知能力還沒有達到可以感覺到對方能力的程度,可從金發青年的眼神裡,威廉還是看到了兩個字: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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