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又一次產生了想要殺掉面前這名少女的衝動。幸好的是，艾洛娜在看向自己父親的屍體時，終於不再像那樣有些變態。她恢復了正常，黯然神傷。這讓林昭稍微收起了殺心。　　“先生，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艾洛娜澀聲說道，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讓林昭聽到。她咬字非常清晰，但聲音卻悶悶的，給人一種朦朧憂傷的感覺。

　　“我叫傑克·泰坦尼克。”林昭說道。

　　“奇怪的姓氏。”艾洛娜道，“很榮幸認識您，傑克先生。我叫艾洛娜。”

　　林昭點點頭，說道:“我知道，艾洛娜。剛剛湯圓提到了你的名字。”

　　艾洛娜道:“傑克先生，我想拜托您幫我安葬我的父親，可以麽?我很想自己來做，但是我的腿不能動，隻憑我自己的話，根本無法做到。”

　　“需要我先把你的輪椅拿來嗎?”林昭問。

　　“我正想請求您幫我這件事。”艾洛娜說著，告訴了林昭她的輪椅所在的方向。

　　林昭請艾洛娜在原地等候，而後按照艾洛娜所指，快速前去。

　　庭院裡房間很多，有住處、有倉庫、還有待客的客廳、練習技擊的練武場。艾洛娜的輪椅被埃羅西鎖在了一個倉庫裡面。林昭到達地點，直接破門而入，看到一個鐵木混裝的輪椅。

　　林昭帶著輪椅返回那花叢中的亭子裡，艾洛娜道了聲謝，坐上了輪椅。艾洛娜撫摸著輪椅的木製扶手，歎息道:“這個輪椅是爸爸讓老索恩打造的。聽說在皮爾特沃夫，還有能夠自動行走的輪椅，爸爸說有一天他一定會弄那麽一個輪椅來。我一直覺得他在異想天開。但是現在，我卻連他異想天開的話都再也聽不到了。”

　　不過艾洛娜並沒有繼續沉浸在悲傷和回憶中。從回憶裡回過神來，她就請林昭把埃羅西的屍體放在了她的身上。她抱著父親的屍體，請求林昭幫她推動輪椅。

　　在諾克薩斯內城的底層區，沒有多余的空間讓死人完整安葬。在西城區和東城區，各有一個火葬場，來焚化屍體。西城區的火葬場在西城郊外。

　　林昭推著把埃羅西抱在懷中的艾洛娜到了火葬場時，看到湯圓已經將那毯子鋪開，正將毯子上的屍體挨個地送入火中，而後收好骨灰，裝入一個個黑色的匣子。

　　艾洛娜沒有和湯圓說話。林昭把她推到了火邊，讓她自己完成了自己父親的火化。當一切結束，艾洛娜跪在地上收集完了骨灰，已是滿頭大汗，也不知道是因為大火的熱量燒的，還是因為她如此困難地動作，勞累過度而導致的。

　　做完了這一切，林昭把艾洛娜抱回了輪椅上面。艾洛娜手捧著父親的骨灰盒，輕聲說道:“傑克先生，我這裡已經沒事了。您去幫幫湯圓姐吧。”

　　“那你……”

　　“我一個人可以回去。”

　　艾洛娜不由分說，把埃羅西的骨灰盒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扶著輪椅，自己滾動輪胎，調轉方向而去。

　　林昭沒有追上。在那黑暗幕布籠罩下的背景中，艾洛娜一個人身在其中，坐在輪椅上慢慢遠離，給了林昭一個瘦弱的背影，看起來落寞而孤單。

　　湯圓同樣陷入在那樣的氣氛之中。毯子上的屍體一個個減少，已經有一半的數量，落在了整齊擺放的黑色骨灰盒中。林昭上前想要幫忙，湯圓卻阻止了他。

　　“我來。”湯圓一邊從林昭手裡搶過了林昭剛剛拉起來的屍體，一邊說，“焚化他們，要一個一個來的。

不然的話，燒完了，骨灰會混在一起，沒法分辨。”　　林昭隻好罷手，在一旁坐下。

　　這是一項單調重複的工作，但是湯圓做得卻分外賣力。她明明只是復仇，不用做到這一些，但偏偏卻做了。

　　林昭心裡感慨著，有點好奇湯圓和艾洛娜的關系，問:“你以前和艾洛娜很要好嗎?”

　　“不算。”湯圓道，“不過她以前總愛跟著我。”

　　“是嗎?”林昭暗自歎息一聲。

　　……那你又知不知道，她曾經單純跟隨著你、對你的依賴，到了現在，已經轉變成了一種難以出口的情感?

　　林昭想了想，還是不打算告訴湯圓。不然的話，仇恨、愧疚、和那莫名的感情混雜在一起，不知道會不會讓湯圓忽然崩潰。

　　這個頭腦相對簡單的女生，不一定能接受得了這樣的情況。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林昭問湯圓。

　　湯圓微微怔了一下，連手頭的事都停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我想去找我在軍中的長官，但是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她?”在瓦洛蘭大陸的通用語中，他和她同樣是針對男女分開使用的。林昭注意到湯圓所說的是她， 而在說到長官和她時，那語氣中的依戀，就像是艾洛娜偶爾看向湯圓時流露出的糾結神情那樣。

　　林昭忽然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一場在繈褓之中就已夭折的百合三角戀。

　　“嗯。”湯圓點了點頭，苦澀地笑了起來，“我為了以正當的身份回來報仇，才和長官在艾歐尼亞分別的。但是現在想想，我真是可笑，我現在這個樣子，是怎麽樣報仇的，以什麽身份報仇的，又有什麽區別的呢?早知道這樣的話，在艾歐尼亞的時候，我就應該和長官一起離開的。這仇，哪怕遲些報也好。長官現在不在諾克薩斯，我現在想要找她，又該怎麽辦呢?我現在連士兵都不是了，又怎麽能出得了城?”

　　林昭聽湯圓所的這些話，卻有些理不清思路。不過他沒心情關注少女對女長官滿含情愫的講述，湯圓所說的出城，一下子提醒了他。

　　——這才是他急切需要知道的事情！

　　“不是士兵就出不了城嗎?”林昭問。

　　“傑克，你還是諾克薩斯的公民嗎?”湯圓突然蹦出口的一句話差點嚇了林昭一條。林昭已經把手放在了背後的血紅大刀上，結果湯圓話頭一轉，他才松了口氣。

　　湯圓眨眨眼，奇怪地看著林昭，道:“諾克薩斯的公民想要離開城邦，都需要給出正當而得到軍方認可的理由，經過相關部門的批準，才能離開的。我現在不是士兵，已經失去了合適的理由，又怎麽能出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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