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讓我殺了你嗎?”湯圓咬著牙道，她的語氣裡說不清是憤怒還是難過。　　艾洛娜澀聲苦笑，請求林昭道:“先生，可以放我下來嗎?”

　　林昭應聲將艾洛娜放在亭中的椅子上，那椅子正在埃羅西已經癱在地上的屍體旁邊。艾洛娜看著她父親的屍體，說道:“你反正已經殺了爸爸和刀鋒幫的所有人。再殺了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林昭微怔，沒有想到，這裡的這些人，已經是刀鋒幫的所有成員。埃羅西是多麽忌憚從軍中歸來的湯圓，才把所有的手下都召集起來，對付湯圓一個人?

　　湯圓停了艾洛娜的話，頓時怒起，舉到向艾洛娜微弱的月光下如同白玉的脖頸上橫劈過去。

　　然而那刀堪堪到了艾洛娜的脖子邊緣，就停了下來。湯圓緊要著牙想要按照她內心的那股衝動下手，卻終究無法將刀劈過去。

　　而艾洛娜，她在椅子上坐穩了身體，完全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就在不止一個小指節距離外的刀刃上。她的目光直視著湯圓，平靜得像是無風無浪的深潭死水，內裡沒有了一點情緒。

　　湯圓深吸口氣，最終還是把刀收了回去，退後幾步。

　　艾洛娜微笑了起來。

　　“湯圓姐，我就知道。如果你在軍中四年，還是原來的湯圓姐，那你就不會殺我，只會讓我像你一樣活在失去親人的痛苦和仇恨之中。”那笑容幽幽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而你，今後也只能活在愧疚之中。我說的對嗎，湯圓姐?”

　　“你簡直像一個魔鬼。”湯圓咬牙切齒地說，“我怎麽會對一個魔鬼愧疚?”

　　她壓抑著怒火收刀回鞘，往門口邊走去。林昭給了艾洛娜一個抱歉的眼神，想要跟上。

　　“請等一等，先生。”艾洛娜忽然叫住了林昭。

　　林昭歉然對艾洛娜說道:“很抱歉，艾洛娜，我的雇主是湯圓。一會兒我看看我的雇主去哪裡了，就過來幫你推來輪椅。如果以後我在這個地方還能好好地生活下去的話，我會盡我所能幫你一幫。但不是現在。”

　　其實他有一種想要殺了這個少女的衝動，這個坐在輪椅上面耷拉著消瘦肩膀的柔弱少女，卻給人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但是偽善也好、混蛋也罷，看著艾洛娜那虛弱的模樣，他有實在下不去手。

　　“沒事的，先生。”艾洛娜擦拭著眼角的淚痕，說道，“我了解湯圓姐，她不會離開這裡的。以前她和迪迪阿姨一直生活在這裡，離開了這裡，她就沒地方可以去了。而且，她在這裡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你有什麽事嗎?”林昭說話的時候，往湯圓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湯圓情緒極不穩定，導致她身上的符文能量也有些亂。林昭感知得到，就如艾洛娜所說，湯圓確實沒有走遠。

　　艾洛娜擦完了眼角，把手放了下去，垂著頭道:“您很厲害，是嗎，先生?”她的發絲垂落在面頰兩旁，林昭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林昭猜也能猜得到，這時候她的眼睛一定還紅腫著，那表情，只怕也不怎麽好看。

　　“比弱的人強，比強的人弱。”林昭給出了個根本等於沒有回答的答案。

　　艾洛娜微微沉默了一下，說道:“先生，我是想問，您的實力，如果對上了克卡奧家大名鼎鼎的刀鋒之影泰隆的話，會怎麽樣?”

　　“泰隆！?”林昭聽到這個名字，不由一怔。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從諾克薩斯內城的底層區聽到這個人物的名字，

也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名字，會從艾洛娜的嘴裡說出來。　　“是的。”艾洛娜微微點了點頭，說，“先生，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泰隆先生來了的時候，您能夠用您的力量保護湯圓姐。她是您的雇主，您也應該保護她，對嗎?”

　　“這裡怎麽會牽扯到刀鋒之影泰隆?”林昭有些想不明白。

　　艾洛娜解釋道:“這沒有什麽不對的，先生。泰隆先生就是從底層區走出去，而後被杜·克卡奧大人看中的。在底層區時，父親曾經救過泰隆先生。在離開底層區以後，泰隆先生一直在回饋著父親，湯圓姐和我之間的事情，都是泰隆先生運作的。泰隆先生也是個好人。他並不願意做這件事，但在父親的百般請求下，他還是答應了。”

　　說到這裡，艾洛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措辭。隨後，她才繼續道:“但是泰隆先生不僅僅是個好人，他還是一個殺手。他在對待他所認為的敵人時，從來不問緣由，也從來不會手下留情的。湯圓姐這次提前退役回來，泰隆先生告訴了爸爸，想要讓爸爸避一避。但是爸爸最近才弄到了一張海克斯獵魔網，不認為湯圓姐在軍中學到的手段，能夠對他造成威脅……如果、如果泰隆先生知道了爸爸被湯圓姐殺死，他一定會殺了湯圓姐，給爸爸報仇的。”

　　林昭苦笑道:“那這麽說，身為湯圓的幫手，我豈不是也很危險了?”

　　艾洛娜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林昭感知到湯圓並沒有走出庭院去，正在庭院的另一處四處亂轉。他一邊想著自己該怎麽辦，一邊問艾洛娜:“你似乎並不希望湯圓死去?”

　　“我怎麽會希望湯圓姐死呢?”艾洛娜的聲音有些怪異。她微微晃了下腦洞，將頭髮晃到一邊，抬起頭來看向湯圓走開的方向， 幽幽地說，“我希望她活著，希望她能永遠活在對我的悔恨中。最好……能夠每時每刻都在悔恨著，每時每刻都記著我。”

　　沒過一會兒，湯圓走了回來。她拖著一張巨大的毯子，走到花叢旁邊，將毯子放下，然後把那些死去的人一個一個地抬上毯子。

　　艾洛娜剛才對湯圓的判斷，是一點都沒有錯。

　　林昭神情怪異地看了一眼艾洛娜，而後過去幫忙。當兩人把花叢裡花叢外所有的屍體都放在毯子上，卷起，又用幾根結實的繩子捆好，湯圓又取了一個褥子來，要去裝埃羅西的屍體。

　　“爸爸就讓我自己來埋葬吧，湯圓姐。”艾洛娜忽然說話，那雙毫無波折的眸子盯著湯圓，比這黑夜還要漆黑，“爸爸當年也把埋葬親人的機會留給了你，不是嗎，湯圓姐?”

　　湯圓微微一怔，神情僵硬地看了艾洛娜一眼，而後轉身，扛起那卷了不知道多少死屍的毯子而去。

　　那死屍人太多，那毯子卷得極大，大得過分。湯圓將那毯子扛起，比例看起來極不協調。她不得不用上了符文能量，一步步向遠走去。那頭重腳輕的輪廓，在夜色中看起來可笑又可憐。

　　“我剛才說的話，歡迎告訴湯圓姐。”艾洛娜同樣在看著湯圓遠去。她沉聲說，“就是那句……我想讓她每時每刻都在悔恨的那一句。先生，我真的很想知道，湯圓姐聽到了這句話，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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