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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第10章 洞中有洞洞中泉
  亦蕊跟著胤禎,穿過回廊,來到後院。果然,在後院偏僻角落裡有一座孤零零的破屋,應該是用於放置花園鋤頭、花盆、打掃工具的地方,屋頂很矮,日常路過或許連看都不會它一眼。  胤禎高興地扯住亦蕊的衣角就往小屋跑,亦蕊怕驚動他人,蹲下身對胤禎說:“真厲害,這都讓你找到了!你贏啦,我們再來一次。你去找個地方躲起來,我一會去找你。若我輸了,便給你刻個木陀螺!”

  木陀螺這種玩意兒,對於生長皇家的胤禎來說,聞所未聞,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說:“勾勾指,別賴皮!”

  亦蕊抬起白紗纏滿的手掌,無奈地說:“你還不信我嗎?這樣,無論輸贏,我都送你一件好玩的物事,如何?”

  胤禎略帶狡黠地眨眨眼睛說:“好!我要躲到額娘屋中,看你怎麽找!”說完,一溜煙跑了,亦蕊撲哧笑出聲來,連躲哪都說了,還以為自己會贏嗎?

  亦蕊躡手躡腳地往破屋走去,四周靜得出奇,說來也怪,那些看守後院的宮女太監呢?

  不一會,亦蕊摸到了屋邊,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姑姑,你就吃幾口吧!”隨即,另一個聲音說:“拿開,賤丫頭,別裝好心了。”

  亦蕊心下一驚,尋了個縫隙從中望去。屋內昏暗朦朧,隱隱兩人身影,蹲在地上。聽聲音,一個應該是凝秋,另一個好似是雲秋,可她二人怎會在此?真讓人好生驚疑。那雲秋說:“姑姑,你莫怪秋兒,誰不想在宮中為自己謀個好前程?她雲惠可以,為何我不可以?若秋兒做了格格,定會好生相待姐妹,斷然不會像那雲惠般跋扈。”雲秋開始描繪著成為主子後高人一等的景象,發出囂張的笑聲。

  凝秋刻薄地說:“恭喜你啊,既然你大事已成,還不放了我麽?”

  雲秋說:“那可不成,這件事,總得有人站出來領了罪去。”

  凝秋憤然說:“莫不成,你想讓我做那罪人麽?”

  雲秋放低聲音,憐聲道:“姑姑,自八歲起,秋兒便跟著你學習宮中規矩,但直到來海定閣才真正的蒙你照顧。中間這幾年,你可知我如何過得?或許我略有幾分姿色,當時針線局翠屏姑姑對我愛護有加,後來我才知,她竟然暗藏那猥褻之心。將我……我才十歲啊!”說罷,嚶嚶哭聲傳來。聽聞“唉”一聲長歎,想必是凝秋也不忍於心吧!雲秋繼續說:“來了海定閣,又遭那雲惠戲弄,她原也就是和我一樣的宮女,為何可以在為格格,讓秋兒服侍她!”她越說越狠,聲音也不再如剛才那般楚楚。

  凝秋說:“若你見不得那雲惠,給內務府些銀子,求著換個主子便是,何苦害了雲惠,又陷害福晉呢?福晉待你可不薄啊!”

  “呸!”雲秋不屑地說,“在紫禁城裡,有誰真心對誰好。換主子,不如自己做主子。”

  “狼子野心!”凝秋說,“你待拿我怎樣,痛快點!”

  雲秋說:“只求姑姑最後幫秋兒一次,認了這罪。秋兒定會在德主子面前為姑姑求情!”

  屋內一陣長笑,笑聲中暗含十分辛酸,片刻,傳來堅定的一句話:“你休想!”

  雲秋說:“那姑姑就休怪秋兒無情了!姑姑吃了這頓飯,好上路。”

  凝秋苦笑道:“原來,連辭陽飯都給我備下了,秋兒,你有心了!不怕我惦著你的好處,時不時上來找你麽?”

  雲秋似乎哆嗦了一下,乒乓砸碎了手上的飯碗,狠狠說:“既如此,

那還等什麽,飲了此酒,姑姑好走。”  凝秋知那杯酒裡不是摻了砒霜,便是鴆毒,雲秋急於找替死鬼,求情也是徒然,心下淡定,說:“我只求你一事。”

  雲秋說:“何事?”

  凝秋說:“照顧雲雁,別傷害福晉,她是個好人。”

  屋外的亦蕊一驚,沒曾想凝秋死前還惦念著自個兒。聽得雲秋說:“雲雁嘛,秋兒也需要個心腹,自會照顧。至於那拉氏,姑姑也曾說過,要看她有沒有做福晉的命!”

  凝秋急道:“你……”

  屋內傳來一陣掙扎之聲,亦蕊知雲秋或已下毒手,立即破門而入。晚了,凝秋已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雲秋微張檀口,顯是對她的出現,非常驚訝。亦蕊救人心切,向凝秋撲去,見她手腳均被綁得結結實實,無論怎麽推,也不再有任何反應。念及姑姑往日裡的種種好處,心下難過,抽泣起來。

  雲秋恍過神來,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結結巴巴地說:“福晉,奴婢還要去向德主子交差,先行告退。”亦蕊望著那匆匆離開的窈窕身影,這還是與她往日裡談笑風生的雲秋麽?而凝秋,已慘死在面前,她亦無能為力,悲從中來,忍不住伏在凝秋身上,痛哭起來。

  好一會兒,亦蕊止住哭泣,決心要找德妃問個清楚。永和宮亦蕊不算陌生,但黑燈瞎火的,又不像來時有胤禎引路,好不容易才尋到了主殿。不等通傳,也不顧攔在外面的奴才,亦蕊衝了進去,卻見那雲秋七竅流血,眼白齊翻,直挺挺地躺在殿內的地上。亦蕊經受不了接連三番的打擊,大叫一聲,嚇得暈了過去。

  昏眩也不知持續了多久,醒轉時,她聞到熟悉的檀香味,睜開眼,那榻帳鉤子上,是她親手所掛的福字如意結,莫非她已回到了海定閣?她動動手指,仍是鑽心般的疼,不由呻吟起來。

  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福晉,您醒了……”

  亦蕊向那人望去,大吃一驚,連連後退,驚慌地說:“凝秋,你不是死了嗎?怎麽在這裡,這裡是哪?我也死了嗎?”

  凝秋笑著對她說:“福晉,莫慌莫慌,您看這青天白天的,哪來的鬼啊?您摸摸我,來!”

  亦蕊望向窗外,好一派豔陽高照的煦日美景,她顫抖地向凝秋的胳膊摸去,碰到確非虛幻之物。亦蕊高興極了,拉著凝秋不免手上多使了幾分勁道,頓時指間傳來的痛楚,讓她淚如雨下。這又笑又哭的情景,落在凝秋的眼中,甚是感動與心疼,她忙解釋道:“德主子為了讓奴婢看清雲秋真面目,給奴婢服了假死之藥。”

  亦蕊心下稍安,追問:“雲秋呢?她也是假死嗎?樣子好嚇人啊!”

  凝秋歎了口氣,說:“雲秋是真的去了。”說罷,兩行清淚滑落。

  亦蕊略感傷懷,卻氣惱雲秋背主忘義,道:“姑姑,雲秋哪樣對你,你還為她掉淚做甚?”

  凝秋垂淚道:“秋兒一時被利欲熏心,走錯了路。身在紫禁城,哪能由自個兒?奴婢哪裡是哭她,亦是哭自己啊?”

  亦蕊聽不太明白凝秋的話,見她哭得厲害,自個兒雙手不便,乾脆伸出胳膊,用衣袖為凝秋拭淚。二人相視一笑,經此一事,主仆情誼更深了一層。

  說話間,門“吱”得開了,胤G走了進來。凝秋忙起身行禮,抹乾淚笑道:“德主子吩咐,福晉醒轉時,向她複命。奴婢耽誤了些許時間,這該去了。”說罷,又是一福,快步離開了房間。

  胤G順著榻沿坐下,二人甚少獨處,一時相對無語。他印象中亦蕊的手,如蔥白玉管般的,現下卻一根根紅腫如燭,憐花之意頓起,關切地拉起亦蕊的手。亦蕊倒抽一口冷氣,卻忍著疼不出聲,胤G見那青白的小臉,知是碰疼了她,慌忙放了手,急切地問:“疼嗎?疼嗎?我不是故意的,這,這要怎麽辦才好?你別哭?我,我要怎麽辦才好?你別哭,別哭!”

  見到胤G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拚命尋找補救的方法,完全沒有平日那副冷漠無情的模樣,亦蕊感動不已,淚如泉湧。佳人如梨花帶雨,胤G既歉疚又心疼,將那多日裡埋藏來心靈深處的一縷縷愛意衝湧上來,如火山爆發一般。他伸出胳膊,將亦蕊環在懷中,囈語般道:“昨夜我輾轉難眠,一心想將你從永和宮接出來,又不知該如何向額娘開口,便在宮外徘徊。卻聽到宮內女子大叫一聲,我衝進去一看,果真是你。蕊兒,身為你的夫君,卻不能護你周全,是我的過失。”

  亦蕊依著他溫暖的胸膛,感覺那麽真實,指間的痛楚傳來霎那便化為烏有,她動人地笑著,接受著胤G愛意地輕撫。一切都值了!亦蕊默想,說:“知我意,感君憐。不辭死,何羨仙?”

  胤G雖早早有了雲惠,但那純屬少年初長,尋求之歡。時日漸長,胤G愈感到雲惠俗媚,除了榻榻間那點事外,其它方面一無所知。亦蕊像棵清谷水仙般雅致,略有望而不可及之感。二人雖共眠多日,胤G卻不敢,或說是不知該怎麽碰她,生怕仙子也會變成雲惠那般妖俗不堪。此刻,他擁亦蕊在懷,聽得她低而羞澀的愛語,平生第一次感到愛情的滋味。二人心有靈犀,情致繾綣,真覺得到了那比翼天堂,而忘卻了身在這詭影暗湧翻騰的紫禁城中。

  永和宮

  凝秋說:“回稟德主子,福晉已醒轉,現無大礙。隻是手上的傷,還需時候料理。”

  德妃微微一笑,說:“難為她了,你帶一斛珍珠回去,研磨了讓她壓驚。”

  凝秋福身道:“奴婢替福晉謝德主子賞賜!福晉有恙,奴婢出來久了,怕無人服侍,奴婢先行告退!”

  德妃說:“慢!你似乎還欠本宮一個人情要還呢!”

  凝秋說:“德主子擒獲真凶,雲秋也已畏罪自殺,皇上定會嘉獎。德主子讓奴婢假死,又讓奴婢活過來,無非是想告訴奴婢,生死盡在您掌握之中。身為奴婢,本應如此,何來人情呢?”

  德妃玩弄著掌上精致的鎏金手爐,說:“你倒看得透!那為何本宮之前讓你聽差,你卻推三阻四,甚至假意應從!”

  凝秋知德妃已有惱火之意,恭聲說:“奴婢並無假意應從,隻是時機未到!再說,德主子手下能人眾多,何妨缺了奴婢這般蠢笨之人。”

  德妃說:“雲秋主動來投靠時,本宮隻當盼你身邊多個幫手。 沒想你還不如身邊的一個妮子?”回想那日,雲惠事發落獄,德妃以為是凝秋之功,便行打賞時,發覺她居然一無所知。為了暫時掩護雲秋,便將她囚禁起來,派另一宮女假凝秋名義,持德妃手令出宮,讓人將疑點先落在凝秋身上。

  凝秋冷笑道:“雲秋沒成奴婢的幫手,又怎知雲秋沒有其他幫手。雲惠的湯藥由太醫院煎製專人送達,怎會讓雲秋輕易下藥?服藥推遲月信,怎麽會有那惡心嘔吐之狀?雲惠遣走宮人,但一夜怎會無人進院?雲秋又怎知榮妃可能會來搜海定閣?重陽糕怎會變成了牛乳膏?雲秋不知輕重,自以為聰明,若無德主子背後照應,已不知死了千百次了。”

  德妃沒想到凝秋心細如塵,居然看出了如此多的破綻,不怒反笑,道:“不錯不錯,本宮果真沒有看錯人。”

  凝秋苦笑道:“可是凝秋還是不會做人,凝秋雖知出宮希望渺茫,但仍求德主子大慈大悲,放奴婢一條生路!”說罷,跪將下去。

  德妃微微一笑,說:“本宮有說過不讓你出宮嗎?”

  凝秋心中一喜,不明地看著德妃。

  德妃繼續說:“本宮看那拉氏美貌嫻雅、品性端莊,定能約束四阿哥。但她年幼識淺,胸無城府,需要受些磨練。海定閣中唯有你的指點,她會聽從一二。你就去她身邊,服侍三年,本宮就允你離宮返鄉。”凝秋心知,德妃欲利用自己擺布並監視亦蕊,若不聽從,可能會有更難的事情相授,隻能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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