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明”號上,楊由基對夏天南說道:“老爺,我看那位慕容公子身邊的幾人,不像普通的海商、水手,倒像是殺過人見過血的角色。”
夏天南笑著說:“呵呵,這年頭能出海吃這碗飯的,又有幾個是循規蹈矩的,老實本分做買賣的,怕是都成了海底一具枯骨了吧……”
他反覆玩味著慕容龍城這個名字,忽然間靈光一現,慕容不是五代十國時期的姓氏嗎?金庸大師筆下還有個姑蘇慕容世家,不知道此慕容和彼慕容有什麽關聯,難不成也是某個世家背負復國大業的傳人?
不過這些都是小說杜撰出來的,真有什麽王朝後人,在眼下大明將亡、後金窺探、流寇禍亂這樣惡劣的局勢下,要想復國又談何容易?看來自己是武俠小說看多了,想象力太豐富。這個偶遇的慕容公子也不過是生命中的一個匆匆過客,管它作甚。
夏天南自嘲著搖搖頭,把這些奇思妙想甩出了腦袋。
此後的航行,沒有什麽波折,在泉州停靠一夜後,“揚明”號沿著海岸線,經過福建、浙江一路向北。
此時的上海還是隸屬松江府的偏僻小縣,倒是寧波府讓夏天南大開眼界,論商業發達和人口稠密程度比之廣州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這還不是江南最繁華的城市,江南一帶杭州、蘇州、南京才是明朝甚至世界上最發達的城市。夏天南暗自下了決心,一定找機會去這幾個地方看看,尤其是文人筆下的秦淮河,更是讓他心馳神往。
依靠飛剪船無以倫比的航行速度,夏天南一行僅僅花了六天時間就進入了黃海海域,路上經過安東衛和靈山衛兩個衛所,前面就是威海衛了,過了這裡就算繞過山東半島,登州府就近在咫尺了。
算了算時間,九月二十二日出發,現在是九月底,就算在登州耽擱個把月,應該也不會遇到歷史上著名的登州兵變,夏天南總算松了口氣。雖然在林偉業面前誇下海口要改變歷史進程,阻攔紅夷大炮這樣的利器落入皇太極手中,但是真到了登州,心裡還是惴惴不安,終究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兵亂之中深入叛軍內部,改變叛軍首腦人物的想法,哪有自己說的那般輕巧,能順利找到煤礦就不錯了。
只是找到煤礦後,如何不被當地官府阻撓順利開采,萬一兵變之後如何保證在官軍和叛軍拉鋸的戰場上把煤運回臨高,也是一個異常頭疼的問題,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登州府實際上是軍事重鎮,朝廷在此設立登萊巡撫,操練水師,防備海寇,同時還負責撥付給北方前線的糧餉轉運職責。現任登萊巡撫孫元化還在登州組建了一支在當時稱得上先進的火器化部隊,負責教授火炮射擊的都是葡萄牙人,後世稱此時的登州為“東陲之西學堡壘”。
在登州港靠岸,進入城內後,發現登州如同一座大兵營,城內城外,到處是操著各種口音的兵丁,其中很多人是遼東口音。找路人打聽了一下,得知登州的遼東兵大多是原東江鎮的人馬——崇禎二年袁崇煥矯詔殺掉東江鎮總兵毛文龍後,群龍無首,新任總兵黃龍剛愎自用,無法收服東江諸島人馬,各部人馬紛紛嘩變,孔有德等將領率部投奔孫元化,授騎兵參將。
夏天南看著這些遼兵,心情複雜,他們就是即將爆發的兵變的主力,本該在遼東戰場上與後金作戰,因為種種原因,卻在登州成了禍害,導致登萊一帶生靈塗炭,而他明明知道,卻無法化解,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弱小,無法阻止歷史的車輪前進。
眾人入城之後找了多家客棧,
大多客滿,無奈之下,只能尋了當地一間寺廟,布施了十兩銀子,住進了內院。夏天南在來的路上早就想好,先設法與官府溝通,盡量讓采煤得到當地官府的認可。
畢竟登州不同瓊州,龍口不同田獨,在人煙稀少,官府控制力度極差的瓊州開發鐵礦可以繞過官府,但在這邊就完全行不通,龍口鎮就在登州府眼皮子底下,挖煤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瞞過官府。
至於與哪一級官府哪位官員溝通,根據當前實際和歷史知識, 夏天南決定去孫元化那裡碰碰運氣。
這時候兵亂還沒發生,孫元化不是等待穿越者拯救的落魄官員,還是登萊巡撫,提督登萊地方軍務,登州、萊州政務軍務由他一把抓,在登州地界,沒有比他更粗的大腿了。關鍵的一點,孫元化受恩師徐光啟影響,接受洗禮,加入了天主教,如果假冒天主教徒,抱住他大腿的幾率遠比一般官員大。
對於穿越之初就敢直闖縣衙的夏天南而言,求見巡撫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不過就是省部級高官嘛,在舊時空時也認識結交過不少這種級別的官員,雖然此時的巡撫與舊時空一般的省部級官員不可同日而語——巡撫是僅次於總督的地方大員,地位和權力遠高於傳統三司,即布政使司、按擦使司、都指揮使司,集行政權和軍權與一體,相當於省委*書記兼軍區司令。
眾人來到巡撫衙門前。登州巡撫衙門是天啟年間新設的,派頭著實不小:門前擺簿頂綠呢大轎,照牆下有好幾塊朱紅“高腳牌”,泥金仿宋體寫著官銜榮典,懸掛的各種旗幟更是林林總總,讓人瞧得眼花繚亂。再往衙門裡看,兩行帶刀的親兵,從大門口一直站到大廳前,三四品的武官亦有好幾個。
夏天南見此光景,知道自己貿然湊上去恐怕連話都說不上,當即避在一旁,取出名帖叫人上去投帖,並遞上一兩的門包——名帖上寫著“廣東教友夏天南叩首”,他沒有任何宗教信仰,這教友自然是假的,也不方便直接寫來自臨高,太偏僻的地方恐怕巡撫大人沒聽過,反正瓊州府也是廣東治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