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宏逸?”
歐陽修不解問道:“尋他作甚?”
文彥博點頭,凜然道:“只有預算計劃的話,還遠遠不夠。”
“哦?”
“奏折遞了上去之後,莫說不確定官家是否讚同,即便他讚同了,丞相、三省六部、文武百官各有各的打算,今日兵部出一個預算計劃,明日吏部出再出一個不同的,你怎保證官家會選擇我們的?”
大夥兒神色一黯,都覺得文彥博所言在理。
劉沆問他:“你可是有什麽辦法?”
“當然。”文彥博胸有成竹說道:“首先,我們要鎖定目標受眾,並且精準地找到目標受眾的痛點。”
歐陽修、司馬光與王安石都聽得稀裡糊塗。
什麽叫“目標受眾”?為什麽要找“痛點”?他們又不是郎中大夫。
只有劉沆覺得文彥博這番話似曾相識。然而,經過一整晚的思考與寫作,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一時間怎的也想不起來,到底他是在哪裡聽到過。
文彥博耐心解釋道:“受眾,即是接受者也。能夠決定我們計劃通過與否的人,是官家。故而我們的目標受眾便是官家。”
“那‘痛點’是……?”王安石問道。
“以往的錢銀用度方式對官家造成困境的地方。”
文彥博頓了頓,補充道:“這是最最關鍵之處——因為,‘痛點’會產生‘需求’。對於朝廷以往的錢銀用度的方式,倘若官家不認為有任何不妥之處,他也就沒有改變的‘需求’。那麽,他是斷斷不會讚同我們所言的。
“再退一步說,即便他認為有不妥之處,但萬一與我們所猜測的不同,我們認為不妥的地方,他卻覺得並無不可的話,此乃‘需求’與我們預想的不一樣,此計劃亦不太可能獲準。”
眾人紛紛點頭。
司馬光循著這個思路,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官家的‘痛點’是錢乏——以往增鑄使用無度而產生的錢乏。”
文彥博讚許地點頭道:“這是其一。”
“那其二、其三是什麽?”
“這正是我們要去拜會姚宏逸的原因之一。”
歐陽修恍然地稱讚道:“寬夫心思慎密,了解官家的‘痛點’之後,再遞奏折進諫此建議,定必事半功倍。”
“不,不……”文彥博卻輕輕搖頭:“未到這一步。”
歐陽修在座椅上挪了下身子,向前傾身,表情好奇又狐疑:“還欠什麽?”
文彥博無意識地笑了笑,他沒有回答歐陽修的問題,而是另起話頭:“諸位,請先暫且把這個預算計劃當作一樣商品。”
“商品?”
“嗯,我們今晚所寫的一切,建議實施預算計劃的奏折也好,預算計劃本身也罷,都是一件商品。我們如今要做的,便是把這件商品賣給官家。”
文彥博腦中的思緒,在講述之際愈發清晰,他雙手不由自主地做著各樣的手勢,興致勃勃道:“光知道官家有什麽需求,也遠遠不能保證官家會買我們的商品。”
其余的四人漸漸聽得入迷了。
劉沆問他:“那要怎樣才能做到?”
“要把官家的‘需求’與我們的商品聯系起來,我們必須要讓官家相信,這個商品能解決他的困境。這一點,是我們要去找姚宏逸的第二個原因——之前大宋的錢銀用度一塌糊塗到何種地步,沒有人能比戶部尚書更清楚!”
司馬光長舒了一口氣,讚歎道:“這麽一來,成事可望了。”
“不,不不!”文彥博依舊搖頭否定:“還未夠,還是未夠。”
“還未夠?”
大夥兒都訝然不已。如此詳細慎密的思慮,竟然還未夠?
文彥博解釋道:“我們能做出來的商品,難道別個就做不出?如果我沒有料錯,一旦官家批準實施預算計劃,三省六部都會紛紛編寫不同版本的預算,以務求將增鑄的錢銀盡量多地用到自己那處去。”
王安石接口道:“花多眼亂,官家並不一定會選擇我們的。這便是文大人讓我們把預算的細項和金額留空的原因,對嗎?”
“正是,”文彥博笑著點頭:“而這亦是拜會姚宏逸的第三個原因——他清楚六部往年的用度開支。若能知曉對手會做出怎樣的商品,我們針對其弱點適時改進,定能立於不敗之地。”
“好!好!”歐陽修一邊叫好,一邊撫掌說:“萬事俱備,可謀大計矣!”
“不,”文彥博再次搖頭:“雖則萬事俱備,但還欠東風。”
歐陽修“何為東風?”
文彥博答:“姚宏逸。”
“姚宏逸?”
“對!我們的預算計劃要做到最好,怎少得對朝廷帳目最了解的戶部尚書?有了他,我們六人便是‘黃金團隊’,官家不選我們還能選誰?”
“‘黃金團隊’……”劉沆反覆喃喃著這四個字,皺著眉頭苦思。
王安石也問道:“什麽是‘黃金團隊’?”
“‘黃金團隊’是指……”
文彥博正要解釋,忽然間,聽得劉沆大吼一聲:“馬裘酒!”
眾人愕然無語,不解他何故說起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
歐陽修就坐在他旁邊,拍了拍劉沆的肩膀,打趣說:“衝之兄,你想喝酒慶功,也要待得事成之後呀!”
劉沆罔若未聞,他雙眼大亮,猛地站了起來,大力拍著書案,道:“我還道你說的這些,什麽‘目標受眾’,什麽‘需求’、‘黃金團隊’,怎的這般似曾相識……”
他伸出右手,指點著文彥博,大聲笑道:“寬夫,你呀你,狡猾,狡猾!”
文彥博微微一怔,臉上略略紅了一些,他故意別過頭,不看劉沆,嘴硬道:“閣老是太累了麽?怎的語無倫次……”
“哈哈哈哈,”劉沆大笑不已,朗聲道:“諸位,他說的這些,其實都是跟樂琅學的。”
“樂琅?”
眾人大驚!
司馬光首先不信:“閣老莫要開玩笑。”
“老夫並非說笑,他方才說的這些,都是抄襲自樂琅先前對外遊說別人替他賣馬裘酒的時候,製作的什麽‘商業計劃書’。”
“什麽抄襲!”文彥博反駁道:“是借鑒,借鑒!”
“借鑒?”
眾人更驚,難道這是真的源自“樂琅”的構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