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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貴性》第206章 鳥盡弓藏
官家想要借他來立威。

 “哈!哈哈……”

 龐籍輕輕搖頭,難以置信,更是忍俊不禁。

 他憑什麽認為自己會無條件屈服?

 他還能開出什麽價碼讓自己配合?

 好笑,真好笑!

 幼稚,太幼稚!

 但接觸到官家淡定銳利的目光,龐籍臉上的笑倏地凝住了。

 “丞相,”

 官家自袖中取出一封薄薄的書信,交給他:“這位故人的信,你想必不陌生。”

 龐籍接過一看,手微微地顫了顫,緩了一口氣,才鎮定下來打開信封。

 這字跡他當然不陌生。

 那是關怡興的字。

 栽樁的事太過重大,他不敢假手於人。

 淳昭二十一年,龐籍暗中模仿了許久,才將關怡興的筆跡學得了十足十的相似。

 不過,他隻用這種字跡寫過唯一的一封信。

 就是那封“關怡興”寫給述律牙裡果的信。

 所以,眼前這封是關怡興的真跡。

 信是關怡興寫給在廬州任職的堂弟的,簡要地提及了修葺祠堂、侄子赴京趕考等瑣碎事情。

 這是一封平常普通的家書。

 龐籍憂心忡忡地讀完,卻是微一遲疑,雖然心中已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始終看不出這封信有何不妥。

 官家明了他的疑惑,伸過手來,為他指出了其中一句。

 ——“水榷橫木,難以渡人也,莫如籌資修石橋待之。”

 獨木之橋曰榷。

 此話聯系前文,說的是關怡興老家祠堂門前有條小河,上面架了條獨木橋,但關怡興覺得這樣不太安全也不雅觀,建議堂弟牽頭在家鄉籌款修石板橋。

 龐籍依舊莫名其妙。

 這獨木橋、石板橋和他有何乾系?

 官家念道:“‘河間府一事已定,然裁軍之事尚待商榷。’”

 這是龐籍模仿關怡興筆跡所寫的書信裡頭,最關鍵的一句。

 只是,這和關怡興老家祠堂門前的小橋,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事,任他想破腦袋,也實在聯系不上來。

 唯一有關聯的,是兩句話裡,都有一個“榷”字。

 “榷”字?

 “榷”字!

 龐籍細細看那信中的這個字,果然發現了端倪。

 真跡裡的“榷”字,竟是個錯別字。

 那右邊“隺”的旁邊,並不是“木”字旁,而是一個“術”字。

 他微微一驚:“這……”

 官家道:“關怡興的父親單名‘榷’,他為了避其名諱,逢寫到這個‘榷’字,都會多加那麽一點。”

 殿內的爐香,交織成一種讓人安寧的氣味。

 丁香、荳蔻。

 杭菊。

 還有麝香與佩蘭。

 龐籍卻怎也靜不下心。

 一陣冷風穿簾而入,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朕最好奇的是,”

 官家笑得溫柔可親,如同在說笑一樁無關痛癢的閑事:“丞相難道不知道這事情?”

 是的,他不知道。

 和兵部大部分的世家子弟不同,關怡興身世平凡,據聞其家中只是尋常商戶。不過此人聰敏玲瓏,又擅於鑽營,加之對呂夷簡曲意逢迎,得以在兵部青雲直上。

 正正是因為他不涉及朝中的世家,龐籍才選的他來構陷。

 萬未料到,千算萬算,竟是掛萬漏一。

 ——“關怡興克扣軍餉既是證據確鑿,已經足夠治罪,少保何苦非要和那事情牽扯上?平白髒了自己的手……”

 樂松的這句話,如同一個過了時效的諷刺,讓龐籍忽而記起。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

 沉吟片刻之後,他定了定神,輕哼了一聲,冷笑道:“真是可惜,若非崇文院的那場大火將關怡興一案的文書都燒毀殆盡,官家定能還他一個清白。”

 既然官家想要過橋抽板、兔死狗烹,他也無懼撕破臉皮。

 是,是他陷害關怡興的。

 那又如何?

 這樁事他做得滴水不漏,就在關怡興滿門抄斬後不久,收藏百官奏折的崇文院便“無緣無故”起了一場大火,與此案有關的文書證據一律化作了煙灰。

 死無對證,他就要看看官家拿什麽來翻案,拿什麽來要挾自己。

 尋著些許蛛絲馬跡,就想借題發揮?

 用這樣的小手段,就想叫他退讓?

 天真!

 想到這裡,龐籍心裡頓時放松了下來,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官家,”他道:“今日你我所談之事,臣權當未曾聽聞。明日早朝,臣自會保奏讚同易詠棠所言。”

 言畢,他起立正衣,準備告辭。

 “丞相且慢,”官家也不惱,依舊微笑著說道:“有一個人,朕想你見一見。”

 龐籍不耐煩地撇了撇嘴,又複坐了下來。

 在他看來,官家再多的動作,也不過是故弄玄虛。

 難不成,他還能把關怡興從地府裡請來?

 ——“啪啪!”

 官家重重地拍了兩下手,一人推門而入,跪在他們跟前,恭謹叩首道:“臣,於甲鷳叩見官家。”

 於甲鷳?

 龐籍不曾聽說過此人。

 群青色?

 與朝中百官的紫色、緋色寬袖廣身官服不同,此人穿的是窄袖窄身的群青色常服。

 這是皇城司的服裝。

 皇城司直接聽命於官家,執掌宮禁、宿衛,還有刺探情報。

 龐籍雖略有詫異,卻無懼。

 倘若當年皇城司查得出此案的任何底細,早就匯報與先帝了。如今事隔十數載,還能查得到什麽?

 “平身,告訴丞相你是什麽官職。”

 官家吩咐道。

 於甲鷳站了起來,答道:“臣乃皇城司總管事。”

 總管事?

 龐籍眯著眼睛,細細打量他。這人不過三十五六的年紀,外表平平無奇,五官身材都沒有任何讓人記得住的特點,是那種放到人群中一下子就找不到的人。

 “那東西帶來了麽?”

 官家問於甲鷳。

 “回官家的話,帶來了,都在這裡頭。”

 “去,給丞相瞧瞧。”

 龐籍這時才發現,於甲鷳手裡還捧著一個十來寸長寬的錦盒。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抽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展示在龐籍的眼前。

 龐籍只看到那信封上的幾個字,霎時仿如晴天霹靂。

 是那封他親手偽造的信。

 “這……”

 於甲鷳似乎怕他不信,從裡頭抽出信箋,攤開,又舉到龐籍的眼前。

 確鑿無疑。

 那句“河間府一事已定,然裁軍之事尚待商榷”的“榷”字,沒有絲毫的錯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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