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除第一枚炸彈的時刻,如果殘留下和火藥其反應的血液,過不了多久,經過血液循環會加快另一枚炸彈的引爆,除非在特定時間內同時拆除兩種炸彈。
他在當時有兩種選擇方案。
第一種,拆除兩種炸彈,二十秒用時。
第二種,拆除一種炸彈,清除膿血,三十秒用時。
第一種永絕後患,第二種浪費時間長且埋下隱患,但是,他喜歡。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現實版的人體炸彈,不好好研究一場,怎麽可以?”
他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聲自語。
“從很早以前就想要實踐了,可是都找不到對象,可是這裡確實有了一個現成的,怎麽可以這麽輕而易舉的放過?總得先把他的資源先給榨光。”
他瞥了一眼仍舊是在地上拚命打滾的鞍馬博人,將自己的頭髮撩到耳後,就像是揭下了一張面具,唇角邪肆,卻是默不作聲,將那手表把玩在手心,隱晦的紅光若隱若現,手表上的數字盤依然在倒計時。
微不可查的倒數聲音在按時繼續,從未隨著從鞍馬博人體內拆除的炸彈而終結。
隔著人體的肌膚,用細長的銀針去截斷炸彈的導火線,難如登天。
黑澤銀做到了。
他采用銀針壓製鞍馬博人的手,緣由,不單單是避免對方行動,讓其詠血,更是——勾出導線。
能夠裝入手腕的炸彈不可能是大型的,所以這裡的導線精細到幾微米也不是不可能。
銀針被他刻意用稍微緩慢的速度收納,皮膚出現了宣泄口,血液自然倒衝而上,而在這期間,原先在黑澤銀指揮下,刺激部分穴位的灰原,又是在不知不覺間,幫助便宜了某個重要導線的位置,令其恰好如跗骨之蟲貼在銀針表面。
而且,更是順便把某個核心零件給帶出來了。
黑澤銀扯了扯嘴角,思緒只在一瞬間閃過,就從懷裡掏出一把手槍,隨意翻看了一下槍口,就將銀針插了進去故此固定,整理片刻,揚手便是將槍口對準了後方。
“喂,鞍馬。”他的手指悄無聲息扣上了扳機,在這之前,卻是輕歎了一口氣,將目光轉移到躺在地上的鞍馬博人身上,“我知道我下手沒有那麽重,你別裝了,起來吧。”
鞍馬博人的身形一頓,抓了抓頭髮,把嘴一撇,就撐著手臂坐起身來:“前輩,你讓我逃避一下現實可不可以?辛辛苦苦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炸彈裝在自己身上想要自爆,卻被你這麽給毀了……”
他盤坐在地上,迷茫看著自己的雙手,淡淡的血腥味在上面附著,嗆得他不由自主咳嗽。
“自爆?”黑澤銀啞然失笑,“怎麽,你覺得,這樣,就可以終結一切嗎?”
“因為我一定會死。”鞍馬博人閉上雙目,“我已經厭倦了……厭倦了這個世界。我想要……去找姐姐。”
說得真是好聽。
“所以,為了和姐姐一起下地獄,你在你姐姐的身上——同樣裝了炸彈。”
黑澤銀的目光一掃而過正前方,最後定格在了仿佛是沉睡的鞍馬真央身上,眼裡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為了和姐姐一起……所以想要……在那一刹那,將自己和姐姐的身體粉碎,葬送在這溶洞之內……
“你還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姐控,為了姐姐,可以付出一切。”
他的語氣之中帶上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諷冷漠。
比起鞍馬博人所殺的卡慕、井伊靜香,他的所作所為,似乎更不尊重自己姐姐的屍體?
“我的姐姐,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去世,剩下的軀殼,苟延殘喘於世,早就不是她想要的了,讓她化為飛灰消散於人世之間,是我可以做到的最好選擇,和我一起粉身碎骨的話,我相信我們兩個,一定可以在地獄重逢。”
鞍馬博人偏過頭去,臉上掛起淡淡的苦笑。
“只不過黑澤前輩,現在你更應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死活吧?你拆除了我身上的炸彈又怎麽樣?我的姐姐身上的炸彈可是安然無恙!反正等到倒計時成為了00:00的時刻,我依然會死,你……”
他接下來的話,不用說,黑澤銀也明白對方的意思,而且甚至於可以看到鞍馬博人的臉上寫著滿滿的“叫你走你不走,現在好了,連走的機會和時間都沒有就要完全的賠上性命了”抱怨之色。
這家夥果真是讓人在大多數時間都無話可說。
明明是他安裝的炸彈,一個明面一個暗處,現在還敢在這裡抱怨是他走得不快?
黑澤銀直接被氣笑了:“難不成這還要怪我自找死路?”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可是鞍馬博人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的就是這個意思。
黑澤銀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靜下來:“算了,無所謂,鞍馬,我也懶得跟你唧唧歪歪,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鞍馬博人下意識應了一句。
黑澤銀垂下眼簾:“假如一切的爆破都不存在,假如你活著看到了明天的太陽,你會怎麽辦?”
“那是不可能的。”鞍馬博人堅決搖頭,“而且,你跟我嘮叨這麽久,早就浪費了大堆的時間了。”
黑澤銀沉默了一下,轉而就是發出一聲嗤笑:“我想我明白了。”
下一秒,伴隨著咻然一聲,扳機倏然扣下,長針刹那就在半空中劃過流光。
冷硬的物體直線穿梭過溶洞的孔洞,一路直衝。
灰原乖巧將雙手覆上雙耳,黑澤銀卻是調整了槍支的某些機構,再度射出一槍。
加速的流光以兩倍的速度趕上第一枚子彈,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糖果不出意料由於極速而導致四分五裂,毀屍滅跡,卻是精準撞上銀針,將其再度加速。
滴滴滴的聲音響起,黑色的陰霾在底下溶洞裡蔓延,轟隆一聲直接炸響起來,轟隆隆落下的石頭沼漿,就好像是下冰雹雨一般不斷地下落,飛塵揚起近乎漫天。
尖銳的爆破聲再度響起,衝天的火光在這平白無故的沙石上驟然升起,伴隨著無數的煙塵直直衝向天空之上,黑色的灰色的白色的氣體混雜在一起,濃煙滾滾嗆得人連連咳嗽,腐朽的氣質彌漫開來,整個世界好像是翻天覆地。
鞍馬博人的動作早就僵住,匍匐在地上呆呆看著這幅景象,完全的不知所措。
在沒有心裡準備的時刻,在以為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刻,倏然看到這副景象,他的內心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
唐突的,他似乎有點兒——不想死了。
明明失去了一切,為什麽會忽然覺得……什麽都不剩下的他……
“我可以給你工具,可以給你炸藥,可以給你計劃,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是和你相同的存在,所以我理解你,才允諾免費幫你報仇。”
“你接受了我的計劃,接受了我的工具,為什麽不接受我贈送你的死亡?”
“你以為,你在殺了三個人之後,還可以自由自在當你的記者活下去?不,死路一條而已。”
“得知了一切的你的存在意義只是報仇而已,這點你根本無法改變,倒不如最後和我一起解脫。”
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在仇恨滋生的那一刻,他去尋求殺人委托的時候,就墜入了一個黑暗的陷阱。
他在利用對方報仇,對方卻也是在利用他幫忙測試某個炸彈的威力罷了。
當初他覺得無所謂,反正自己這輩子也就在卡慕、井伊靜香還有那個殺死姐姐的道協正彥身上給毀滅了,但是在這個地方,那名叫小蘭的少女所說本就震動了他的心靈,再加上之後黑澤銀和灰原哀分秒必爭的誓死一搏,和這最後……
或許,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姐姐,可能也不想要看到,他變成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吧。
鞍馬博人恍惚看著前方的煙塵彌漫,輕輕啜吸了一口空氣,神情恍惚。
“你現在,準備選擇哪條路?”黑澤銀的眼眸從始至終的如一平靜,看了一眼鞍馬博人,愜意打了一個懶洋洋的哈欠,雙手插入口袋就慢悠悠地往依然落石聲不絕的危險地帶悠然走去。
鞍馬博人看了兩人一眼,快步跟上,同時垂下腦袋,臉龐上掛上了無奈的笑容,一邊撫摸自己已然是停止出血的傷口,一邊瞳孔潰散,聲音抑鬱:“我還能怎麽辦?”
他身上的炸彈, 已經被黑澤銀和灰原哀聯手拆除,以他的體力和能力,更是沒有資本逃跑或再度自盡,他能夠走上的,只有監獄一條路罷了。
而且,以他一連用殘忍手段殘殺三人的罪行,要麽就是死刑,要麽就是無期徒刑,反正最後終究是會變成暗無天日一生,他也只能在監獄裡或是刑場上,結束他年輕的生命罷了。
鞍馬博人的意思很是顯而易見。
黑澤銀的腳步不緩,卻是回頭看了鞍馬博人一眼,卻是唇角上揚:“你所認為正確的報仇在他人看來成為了罪惡的血腥,一錯,為何不再錯?反正也無所謂了不是嗎?”
“你說什麽?”鞍馬博人愕然抬頭看著黑澤銀。
他從未想過看上去光明正大的黑澤銀竟是會說出這種慫恿攛掇的話。
似乎是在讚揚他的殺人行為?話裡話外,似乎還在強調這種血腥可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