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心中有很大的鬱結,一時半會兒化解不開,他不像張廣才。 張廣才只是概念上的淤積,而姥爺,是感情+景象+概念呐!活生生地在你的眼前,把你的親人殺死了呀!
在這之後,姥爺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做著事情,直至吃晚飯。
晚飯是糜子粥,加煮袍子肉,就是用挹婁他們在穢城鐵匠鋪裡打製的兩口大鍋煮的。
麅子有的是,吹一個麅哨就能跑來一大群,隨便往麅群裡放一箭,準能射倒一隻。
滿清末期的時候,東北還是“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進湯鍋裡”呢,雖然誇張了一點,但用以形容野生動物之多,完全是藝術的寫實。
尤其是麅子這種動物,見著亮,就奔來了,你半夜開個“的士頭”上山,打開前車燈,不一會兒,路兩旁就有綠瑩瑩眼睛盯著你,你最好拿一把半自動,一梭子勾出去,至少打倒三隻麅子。你在山裡只需轉悠兩到三個小時,你的“的士頭”後邊的貨鬥,就能裝滿了。
麅子是傻出名了,東北人說那種長得高高大大,又怔怔呵呵的人,是“傻麅子”。
麅子肉也可以,像鹿肉——麅子本來就是鹿科。只是它長得快,肉的纖維粗一些,但你切的時候,橫斷著切,就不會發生咀嚼上的困難。
尤其是開了膛,整隻地煮,更是爛乎。湊欄汗(挹婁之父)說,這樣,肉裡精氣沒放出來,就爛乎,還香。
挹婁他們從穢城回來,卸車時,解下這兩口大長鍋,把湊欄汗喜的,謔謔地笑不住,這可比樺樹皮鍋好用多了。尤其是煮粥,那就更顯其鐵鍋的優勢了:要是樺樹皮鍋,得一塊塊燒石頭,把石頭燒紅了,再往鍋裡放,石頭不熱了,拿出來再燒,然後,把燒紅的另一塊石頭,再夾起來,放到鍋裡……如此循環往複,直至鍋裡的粥煮熟了。而用鐵鍋,就不用了,把米和水放到鍋裡,下邊就用火燒,頂多用木杓在鍋裡攪一攪。
——這樣做出的粥,他們一吃,愣住了:世上還有這麽好吃的粥?米粒不夾生,糯糯的,而且,沒有木炭煙灰味兒。
真好吃啊!
他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粥!天堂裡的粥,才能這麽好吃吧?
所以,要問你,給你一次穿越的機會,你穿越到哪裡?你一定要穿越到挹婁那個時代,那個原始生活形態向封建生活形態過度的時期。大家都知道你,在那裡,你所要的一切一切,應有盡有,讓你享用個夠!只是到時候別搖手。
湊欄汗喝了三大碗粥,他們家的那個碗,叫碗就是了,叫它盆,絕不過分。
湊欄汗把碗放下了,及禮芝(挹婁的娘)問他,還吃不吃了?湊欄汗連忙搖手拒絕。他眼球鼓鼓著,看什麽都有點兒失真。
站起身,湊欄汗就覺得,小肚子一下子墜墜的,迫壓著什麽,有些要尿。湊欄汗就走出了屋,往林子裡走,找一棵樹下,解決了問題。要返回身的時候,忽然聽到林子裡傳來了劈劈啪啪的聲音。
湊欄汗以獵人的敏銳,閃身在一棵樹的後邊,眯起眼,向林子裡看去。只見林子裡像刮起一注旋風,把樹都旋得走了形,一棵棵樹,都失去了固定的形狀。湊欄汗晃晃了頭,仿佛他喝醉的感覺。
可是,他隻喝的是粥,並沒有喝酒啊!
一會兒,平靜了,他並沒看到什麽。
忽然,聽到“囔”的一聲。湊欄汗知道這是朗·胡路起亞伢,就叫了它一聲。它又回了“囔”,
緊接著,兩隻小白虎“莉·額其合”“冉·額其合”跑來了,圍著他,向他身上扒,因為他身上有肉味兒。 湊欄汗用腿蕩著小白虎,不讓它倆再往身上扒。
它們滿森林裡跑,四隻爪子踩得猴髒的,上邊綠的黑的紅的,什麽顏色都有,就像踩到調色盤裡,再往你身上扒,那可是花花兒了。
不過,湊欄汗還是挺喜歡這兩隻小白虎的。
據挹婁說,走這一路上,就讓它們倆看著兩隻尉仇台給的小豬,它們像懂人的話,就給看著;來到這裡,把它們放到森林裡,仍舊讓它們看著小豬,它們照舊那麽恪盡職守,用心用意地照看著,小豬要是跑遠了,它們會追回來的。他親眼看著臉上紋理深的莉·額其合,往回趕小豬的情形。
湊欄汗把著小白虎的腿彎,把它放到地上。
這時,就聽到馬“噅噅”的鼻音,湊欄汗看到了幾匹馬,溜溜達達地向他走來——這個時候,內髒迫壓減輕,他的眼睛不那麽鼓了,也適應了林裡的黑暗,不僅看清了馬,還看到一個人。
誰?亞大罕。
亞大罕和他們一起吃的飯,他沒喝粥,只是拽下一隻麅子腿,就走了出來,他說去看看朗·胡路起亞伢它們,順便給兩個額其合帶去點兒吃的。
小白虎也吃熟肉,挹婁不讓喂熟肉,亞大罕說時不常地喂點兒,行,這能使它更快地熟悉人的氣味兒。
要是別人說這話,挹婁非和他強一強不可:人味兒和熟肉味兒怎能混為一談?可是,亞大罕說,挹婁就沒吱聲,他隱隱地感到,亞大罕說的話,有道理。
亞大罕也看到了湊欄汗,他對湊欄汗說,“老爺,吃完飯了?”
湊欄汗說,“吃完了。遛馬呢?”
亞大罕跟他講過,他在他的一個主家,時不時地就出去遛馬。
亞大罕說,“這馬不拴著,就不用遛。我只是隨便走走,消化消化食。”
“剛才你聽沒聽到林子裡的聲音?”湊欄汗問。
“聲音?沒……啊,你說剛才刮得旋風啊?”亞大罕說。
湊欄汗劃魂兒:他幾歲時起,就跟著阿米(父親)行走山林,還沒看到在森林刮旋風呢。而且,在曠野裡刮起旋風,到了林子裡,轉瞬間就消解了,今兒怎麽在森林裡刮起了旋風?
這時,就聽到挹婁和張廣才、嘎嘎谷他們仨從屋裡走了出來,挹婁嘚啵嘚啵說著話,和著張廣才、嘎嘎谷他們往烏日啟力牙(挹婁的玩伴)家裡走,不一會兒,他們又和烏日啟力牙,以及烏
日啟力牙的阿米蠶山胡吉樓走了出來,直接往挹婁家走去。
烏日啟力牙一家和挹婁一家走得很近,但,一般不串門。
天黑了,肅慎人有個習俗,是不往各家走動的,因為,吃晚飯的時候,漢子愛喝些酒,
酒勁兒上來了,好不管不顧地乾事兒,怕撞見了。
所以,一般晚上吃完了飯,沒喝酒、家裡有半大孩子的,就在家裡,順著炕洞子一躺,養精神,到吹燈拔蠟,孩子呼呼睡去之後,再補課。
一般情況下,這課是一定要補過來的。這樣,老婆、漢子才能睡踏實了,第二天才能有精神。
肅慎族有個神,叫奇陸璐,專門監督這個的,一般沒人敢違背奇陸璐的意志,誰違背牠的意志幹啥?
可是,這次,不是烏日啟力牙和他的阿米主動去挹婁家的,而是,挹婁主動把他找去的,找他們爺倆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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