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及禮芝的神情,花慧不敢調笑了。她加著十分小心地問,“誰的……” 及禮芝拍打了花慧一下,笑著說,“看你那樣子!誰的也不是,是額依根哈哈(妻子對丈夫的稱呼)撿回來的。”
“姐夫?”花慧驚疑地說。
“你們叫姐夫吧。”
“你們肅慎族那麽珍惜孩子,”花慧萬般不解地說,“非婚生育也不磕磣,誰會把一個男孩扔掉呢?”
“說得是呢,”及禮芝說,“所以,撿到婁兒,我們怕有人認回去,就連夜就從哪裡跑出來了。我們呆了幾個地方,總覺得不踏實,最後才到了這裡。”
“在哪裡撿的?”
“在山裡。額依根哈哈說在一個山洞裡。”
“山洞裡?好生奇怪呀?”
“誰說不是呢?額依根哈哈說是阿布凱恩嘟哩(老天爺)賜給我們的孩子。”
“……你和姐夫,沒生育嗎?”花慧問。
“沒呢,”及禮芝不無遺憾地說,“額依根哈哈在我家裡兩年,我沒有懷孕。婚後三年,也沒有孩子。”
“沒讓大夫看看,吃兩服藥嗎?”
“這種事還能和人說?”及禮芝很不解地問。
“能啊,讓大夫看看,”花慧很在行地說,“是男方的事,還是女方的事,誰的事,抓兩服藥調理調理,就能。”
“藥也管這個?”
“管呢。”
“那八成是額依根哈哈的事。”
“怎麽說呢?”
“他在我家住的時候,也和我妹妹倆*,”及禮芝像說別人的事似的,“我妹妹也沒懷孕。而我妹妹結婚後,連著生了三個孩子。”
花慧張開驚異的嘴巴——發生這種事她也好意思對別人說?
及禮芝看出花慧的神情,以她對花慧的了解,也知道她為什麽有這種表情,於是及禮芝說,“在我們肅慎族,這是可以的,額依根哈哈和我妹妹也不偷,是我阿米(父親)讓的,看額依根哈哈和誰更和。”
“最後要是你妹妹呢?”
“那他就和我妹妹,這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但他是……因為你,才到你家的呀?”花慧無法理解樣的說。
“因為誰,不重要;”及禮芝哲人般地說。“重要的是,今後要在一起過日子。”
花慧琢磨琢磨,也有道理,但已經講究禮教的漢代,卻認為有些與人不齒。
兩人正沒話,門口傳來花玉喬的說話聲。花玉喬說,“這可能現造船、結網捕魚吧——這魚這麽個功夫還沒燉好?”
花慧急忙說,“好了好了,爹爹。”
及禮芝俯下身子,湊近花慧壓低聲音說,“還叫‘爹爹’?”
花慧一怔,明白了及禮芝話的意思,蛐蛐著話,說,“怎好改?要在才子面前怎麽辦?”
花玉喬和湊欄汗走了進來,各自把屋裡的馬扎搬了過來,圍著燉魚的鍋坐了下來。花慧拿個樺皮盆要盛魚,花玉喬說,“不用盛,‘揚湯止沸,莫如釜底抽薪’,你撤火就行,咱們圍著鍋,不就結了?”
花慧頓了頓,說,“我和姐姐不與你們一起吃,我們盛一些,到姐那屋裡吃。”
——這又是肅、漢兩族的不同之處:肅慎族,一家子無論多少人,都是圍在一起吃飯;而漢族,是男女不同席的。
其實花玉喬本來要入鄉隨俗,從肅慎俗,兩家圍在一起,吃個熱乎飯,到酒酣耳熱,言語不倫之際,花慧在邊上打個楔,
套個話,及禮芝再酒後走嘴,就能把挹婁的身世透漏出來。他感到這樣更容易一些,不見得等湊欄汗酩酊大醉,說話嘴都瓢瓢,才能說出來。哪裡想到,花慧這邊如此的順利,再單獨透問下去,及禮芝基本把她知道的,都能說出來。而在她丈夫和花玉喬跟前,她可能就再也說不出什麽來了。 花慧撤火,搬圍桌,置酒。還把以前及禮芝家給的裡脊肉干拿了出來,也準備下酒。裡脊肉是野豬身上的,生著曬成乾,不需蒸煮,就那麽生著吃就行。
花慧在屋裡忙活著,及禮芝想幫她,又伸不上手,就在一旁枯坐著。她突然想起什麽,對花玉喬說,“安邦·阿馬(大伯或大叔),你給額依根哈哈看看。”
花玉喬說,“看什麽?”
“看……看那什麽……”及禮芝說不出什麽了。她不是不好意思,是不知怎樣表達自己的意思。
花慧在一旁插話說,“看看我大哥能不能生育?”
花慧這話是用純粹的漢語且帶有山西口音說的,及禮芝和湊欄汗聽不明白,花玉喬聽了之後,神情一凜,“這小妮子把話探到這個份兒上了?”
花玉喬向湊欄汗伸出手,湊欄汗不知所以。花慧走上來,抓住湊欄汗的手,放在花玉喬的膝頭上,說,“號脈。”
啊,號脈呀,湊欄汗懂。花玉喬以前給他號過脈。
花玉喬把兩個手指放在湊欄汗的手腕上,按了一會兒,讓湊欄汗換了一隻手,又按了一會兒,說,“很正常啊, 怎麽不好?”
“是啊,”湊欄汗把手抽回來,說,“我也沒覺得怎樣啊。”
花慧又走過來,把及禮芝的手,又放到花玉喬的膝頭上,說,“你再看看我姐。”
花玉喬對花慧的動作和話語如此爽利,有些不解,他看了她一眼。花慧說,“看我姐,能否生育?”
——花慧這話用及禮芝和湊欄汗能聽懂的語言說的,他倆都能聽懂。
花玉喬為及禮芝診脈。也如同對湊欄汗一樣,按完這隻手腕,又去按哪隻手腕。
按了一會兒,才把手指移開,捋著他那山羊胡子,沉吟一會兒,說,“你從沒生育過?”
及禮芝臉色忽的紅了,“這不是……我能不能生?”
不僅及禮芝,湊欄汗和花慧,都怔怔的。
想當初,及禮芝說能看出花慧沒生育過,就不知屯裡的那些瑪馬克神(泛指,嬸子大娘)們,能不能看出她的骨盆是否開裂?
“我少兩味藥。明天,我上山,去把那兩味藥采來。你得吃個八服九服的,這種病,急不得。”花玉喬說。
花慧,把這邊置備好,就端著盛出的魚,拉著及禮芝往出走,她對及禮芝說,“放心吧,明年婁兒就能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花卉和及禮芝走了出去。
湊欄汗魘住樣地坐在哪裡。
花玉喬給他倒上酒,安慰著他說,“放心吧,侄子,你的婆娘,會給你生個孩子的。”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