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了一段,挹婁又給母熊講了起來。講一會兒,又唱。唱著唱著,張廣才說,“訥烏,別唱了,那家夥走了。” “走了嗎?!”挹婁急回過頭來,向山上看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就說,“他沒了,咱跑吧!”
“別,”張廣才說,“你別看咱在這,他不敢來,可咱要跑,他可敢追。”
“你是說有額呢匣子?”
張廣才點點頭。
“那咱幹啥?”挹婁問。
“咱該幹啥,還幹啥。”張廣才說,“吃了飯再說。讓他感到咱不知他來到過這裡,咱不在乎他。”
一提到飯,挹婁就向篝火望去,只見架在篝火上的那塊魚肉,已經起火苗兒了。挹婁躲著河卵石跑到篝火旁,把架在火上那塊已經炭化的魚肉取下來,摔在草地上,還用腳去踩,踩掉上邊一層炭化的皮,竟然露出下邊雪白的魚肉。挹婁向張廣才喊道,“阿洪,這還能吃呀!”
張廣才走了過來,撿起草地上的那塊魚肉,看了看,把鼻子湊上去問問,一別頭,說,“不行了,一股串煙味兒,不能吃了,咱再抓一條吧,反正也不怕費事,就當耗著他了。”
挹婁知道張廣才說“耗著他”,這個“他”,指的就是那個夫余人。挹婁說,“好吧,咱抓魚去吧。”
兩人就往淺灘那邊走。
張廣才低頭看看挹婁的腳,好模好樣的了,就說,“你的腳,硌那一下子好了?”
挹婁說,“好了,鋼鋼的!”
張廣才說,“可能是在水裡泡一宿泡好了。”
挹婁說,“八成是。要真是這樣,回去就跟姥爺說這個治病法兒,讓老爺寫在書上,再有誰硌腳了,就把腳伸到水裡泡一宿。”
他們倆都知道,張廣才的姥爺花玉喬有什麽治病的法子,他就記在一本書裡。挹婁為給姥爺提供一個治病的法子,感到很驕傲的樣子。
挹婁和張廣才來到了淺灘他們昨天的位置,挹婁和張廣才幾乎同時,向山腰看去,沒有那個白衣人的影子。張廣才說,“別去看他,就別理他,臭著他,他就走了。”
挹婁想對張廣才說什麽,沒說出來。
兩人從兜裡掏出了陶子兒,低俯下身子,做好彈魚的準備。
這次快,剛剛拉開架勢,就看到從溢水處他們的“防區”,溢出一條不小、銀灰色的魚來。這家夥挺靈份,嘁哩出溜拐的向他們倆遊來。張廣才喊著,“及盧的,準備殺了它!”
——小孩子學話快,學罵人話尤其快。更何況,這句罵人話,他也不是頭一次聽過。
在屯裡,被他倆打死的、來收野豬油的紅鼻子頭兒,就罵過這話。
那條魚左突右閃,試圖衝破挹婁和張廣才的圍堵,可是,在它離他們倆還有五步遠的時候,挹婁就向它露在水面的頭部彈過一顆陶子兒,正中那條魚的頭蓋上。這一下把那條魚打得有點兒懵,它拐了兩拐,竟然打著橫,順溜向他倆衝來。張廣才想去打它的頭,可它卻把它的尾,掉給他,他隻好彈向它的背鰭部。這顆陶子兒好力道,竟然把魚的脊背打了一個洞,陶子兒打進魚的身體裡邊!
這一下子很是刺激那條魚,它聚斂一下子,從淺灘裡一躍而起,在水面上還擺了一個造型。說時遲那時快,挹婁來不及再用陶子兒製服那條魚了,他一個撲伏就撲在了那條魚的身上,那條魚真不是孬種,一個翻身打挺,把挹婁壓在身下。張廣才一看這個局面,也奮不顧身,
一下子撲到魚的身上。這回,上下有兩個人摟定,那條魚沒咒念了,挺挺著,在兩個人的懷抱裡。可是它還是有力量,在兩個人的懷裡還直打挺。還是闊力飛了過來,照準那條魚的頭部就是一啄,把魚的頭蓋骨啄了一個洞,那魚才逐漸老實了。 按理說,這條魚比昨天那條魚小得多,可是它的勁頭兒,和那條魚比起來,不分伯仲。
挹婁走回去,從他的包袱裡取出石刀,走了過來。他故伎重演,剖開魚腹,把裡邊腸子肚子都扒了出來。照樣有兩條子魚籽。挹婁和張廣才還是不認識,但,闊力認識,它在那魚籽上啄了一口,撕下一塊,就飛走了。挹婁說,“我說能吃吧,你看闊力不是吃了?”
豈止闊力,母熊在下遊,堵住了那堆魚下水(內髒),把剩下魚籽,扯下去了吃了起來。小熊看母熊在這邊吃起來,都紛紛跑過來,和他們的母親撕扯起魚籽來。吃得吧唧吧唧的,真是大快朵頤!
挹婁怔怔地看著熊們吃魚籽,心裡想著,那得多香啊!
張廣才看出挹婁的心思,他說,“下回的,再抓住大魚,把那兩條子拽下來,烤著給你吃。”
“咱們不走了,阿洪?”挹婁誤解了張廣才的意思。
“不走?”張廣才說,“還得麻溜地整呢,咱快點兒烤,烤好就吃,吃完了就走。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但,咱們要像諸葛亮一樣,外松內緊,麻痹奸雄曹丞相,趁其不備,溜之乎也!”
——那時,因為有曹操,諸葛亮就是智慧的化身。
兩人又在淺灘裡直接處理那條魚,也是切了四塊,頭和尾,還有中間的一塊,都給了熊一家子,只剩下中間的一塊,挹婁抱到岸上,用個樹棍插透魚脊,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烤魚肉的時候,挹婁和張廣才都面朝西坐著,觀察著山上的動靜。可是,無人。一點兒生氣都沒有,山上的那片林子,仿佛連一隻鳥都沒有。挹婁和張廣才感到很奇怪。挹婁說,“那個人是幹啥的?他哈麽央兒(無緣無故)地走來管咱們幹啥?”
張廣才搖了搖頭,但他還是說,“沒聽那人說,這裡是聖水潭,不許生火嗎?想那人是在這裡看潭的。”
挹婁也搖了搖頭,說,“不像,看潭的,昨天他幹啥去了?昨天咱們來的時候,天還大早的呢,他要專門看潭的,不能回去那麽早;而今天,又來的這麽早——剛亮天嗎?你說呢,阿洪?”
張廣才還是搖頭,他沒法搞明白那個白衣人是怎麽回事。
“我說,”挹婁說,“一會兒吃飽了,咱們爬到西山上看看,到底那家夥是幹啥的?”
“你敢嗎?!”張廣才驚異。
“有啥不敢?”挹婁挺著小脖頸說,“咱們領著額呢匣子,和它的三個崽子,還有闊力——沒看那小子一見到額呢匣子嚇的那個樣子,咱們要領著額呢匣子,他不敢著咱們的邊!”
“別忘了,”張廣才說,“他們可能帶著刀槍,可能還有箭,他們要射死額呢匣子,它的三個孩子,怎養活?”
挹婁聽著也有道理,就不再堅持了。就去翻魚肉。
有的時候,有些事,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挹婁翻完了魚肉,坐回了他原來的地方,張廣才用肘拐了他一下,悄聲說,“不經意地往山上看,他們圍了過來……”
挹婁一凜,慢慢地抬頭看去,見那片林子裡,有許多隱蔽的白衣人。他們試圖隱藏好自己,但是,他們的白衣,被綠樹出賣了,怎麽躲,也還是能看見他們的白衣。
挹婁低聲問張廣才,“阿洪,怎麽辦?”
張廣才壓著頭說,“沒辦法。等一會兒看吧,看他們怎樣?”
“他們來這麽老些人,”挹婁分析著說,“應該都拿著家夥,他們怎麽不衝下來?要衝下來,咱可就沒咒念了。”
“閉嘴!”張廣才申斥挹婁,“你忘了奸雄曹丞相了?說那兒要設伏兵, 他就完了。剛說完,就有伏兵殺出來了?有些話不能說!”
挹婁想起姥爺給他們講的奸雄曹丞相兵敗逃跑的經歷,尤其在華容道上。那可真是,說那兒,那兒就有伏兵殺出。一說一個準!
挹婁閉嘴了,真不敢瞎說。他又去翻魚肉,翻完了再就沒啥乾的了。挹婁索性用石刀割下了一塊魚肉,半生不熟的,就往嘴裡塞。魚肉到嘴裡,再不那麽香噴噴的了,就感到嘴裡嚼著啥。這魚肉還不象昨天那魚肉,竟是三股叉的刺,放進嘴裡一口,用舌頭鼓擁出三五根這種刺,很是別扭。最後一口,挹婁乾脆連肉帶刺一起吐在草地上,“鹹逅兒的!這玩意沒法吃!”
張廣才知道挹婁嫌棄的是啥。他也割下一塊魚肉,然後,把石刀放在草地上,用另一隻手去一根一根摘魚肉上的刺,摘完,放到嘴裡,咀嚼著,很香很香的樣子。
挹婁看傻了,阿洪能把一塊魚肉吃到這個份兒上?
挹婁又往山林看了看,又拿起石刀割下一塊肉,也學張廣才的樣子,去摘魚刺。然後放到嘴裡。張廣才看著挹婁說,“你要再吃出香來,那咱們就沒事了。”
“為啥?”挹婁問。
張廣才說,“姥爺說……反正你試試,信我的沒錯!”
挹婁在嘴裡咀嚼這那塊魚肉,一會兒,他向張廣才點點頭,說,“香。真的香——哎,頭一口我怎一點味兒,沒嘗出來呢?阿洪,姥爺怎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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