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講的,不是那種有蘆葦的小河叉子,而是一條大河,而祖宗,是能看見河裡女人洗澡的。”
系盧奇卡接上暖雪話就說,“於是,就不能是凡俗女人,而是個仙女——扯犢子呢,偷看人家女的洗澡,還好意思往出說——你是夫余人?”
“我不是夫余人,我怎麽會在王宮裡?!”暖雪反問道。
“是哈,”系盧奇卡想了想,笑了,“讓我整叉劈(兩岔)了,在肅慎、挹婁窩子裡,就總想著你是肅慎、挹婁人。其實,我們沃沮和你們夫余本是一族人,就是有理念上的分歧,才導致咱們兩族發生了分裂,就比如祖宗的這一傳說吧,你們說祖宗偷看人家女人洗澡,讓鳧把人家女人的衣衫叼來了,那女人出不了水了,就隻好俯就了祖宗——說到家,這不是留忙行為嗎?還好意思往出說?而且還把那個留忙幫手——鳧,當成圖騰,繡在你們的旗上,丟不丟人哪?”
“那有啥丟人的?”暖雪替他們夫余關於他們祖宗的傳說辯解,“那水中的女子本來就不是凡俗之女,是河伯的三個女兒……”
“得了得了,你們可拉倒吧,”系盧奇卡打斷了暖雪的話,“你們說的意思,不過是證明你們有半仙之體,可我看著,和我沒什麽兩樣。”
系盧奇卡說著,上上下下打量起暖雪來,把暖雪打量得好不羞愧,扭轉過去身子,“系姐姐,你這等看人家,人家好羞呢。”
系盧奇卡“哈哈”地笑,“我們可丟不起那個人,就和你們夫余分道揚鑣了。我們關於祖宗的版本是,那個女的是個凡俗女子,鳧,只為了報答祖宗的救命之恩,來個‘拉娘配’,讓祖宗佔盡了便宜——佔便宜可是佔便宜,但沒有留忙行為。而且,根據這個故事,我們沃沮有令,即使是沒人偷窺,女人洗澡,也要在四周遮擋上,不然,就是耍女留忙。”
暖雪笑起來,她還是頭一次聽說女的還能耍留忙。
關於解慕漱的這段故事,記載在高句麗民族史詩《東明王篇》上,高句麗和夫余、沃沮,同出一源,夫余滅於挹婁後族,余下的人,最後歸於高句麗。這一點,在史籍上是很清晰的。因此《東明王篇》裡記載的故事,就是夫余、沃沮族源的故事,這在史學界,是沒有爭議的。只不過多了點兒“仙氣”,從夫余說爾爾。
暖雪有些怔。
“這回你明白我們沃沮女人雖沒人偷窺洗澡,但也要遮擋上的因由了吧?”系盧奇卡譏笑道。
暖雪本來沒有太大的心思和系盧奇卡爭辯,不過是以為抓住了她的一個語言上的漏洞,調訓她一下而已。
暖雪仰在水裡,枕在系盧奇卡的臂彎上,向天空望去,悠悠地問系盧奇卡,“系姐姐,你說這圓圓的天空有你的一份功勞,你的功勞在哪裡?”
系盧奇卡點一下暖雪的腦門兒,“你這妮子!看著柔柔膩膩的,實際上粗拉得很呢?你沒看到,這個圓圈裡圈的樹杈都被砍下去了嗎?這一砍,天空就形成一個圓圈了,這圓圈,就能透進陽光了,有了陽光,下邊的植物就能生長了,所以,這澡池子就生長起灌木叢了。”
“這四周的矮樹不是特意種的?”暖雪從水中挺起身子,驚問系盧奇卡。
“有特意栽的,”系盧奇卡微微坐正,“也有自然長的。不管是栽的還是自然長的,得有陽光吧?萬物生長靠太陽,沒有太陽,就是神仙,也是枉然。而這神仙裡就有我,記得我五歲那年,就和我娘上樹砍枝,造這個天上的‘大洞’,我們山洞裡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伸手了,你都說我們不願意走,我上哪願意走去?”
暖雪知道,以挹婁為代表的肅慎,和他們沃沮,為這山北的洞穴發生了爭鬥。
詳細的,她不知道,不過,她聽季步璐說,這裡就是肅慎的祖產,你們再出力建設吧,那也不能歸你們所有。
要是你們回來說,‘我在這裡洗個澡’,行,洗一個吧;再來,我考慮要收費的,半價,三折,都是有可能的,一點兒不收,那是不行的……
跟我說這麽可憐兮兮的,有什麽用?反過來,你是我們的人,成為我們挹婁的媳婦,那就另說著了。
挹婁真是,我和軟風,是夫余人;
她,是沃沮人;
艮莉是肅慎人——齊了,這個挹婁,把四面八方的女人都劃拉到他的腋下了,真是個王者之尊啊!
挹婁本身,倒沒有這麽盤算過。
挹婁躺到日出,被自己的一個屁,崩醒了。
睜開眼,四下裡看看,見沒有聲息,就站了起來。
這一站,就感到小腹墜墜的,有什麽直勁兒往下邊擠。他連忙弓著腰四下裡撒眸,看到下風口有一塊大石頭。
這塊石頭足夠大,能影住他的身子,他就貓著腰,快速地跑向那塊石頭……
對於挹婁來說,幸福無處不在,排除內急,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挹婁提上褲子,警覺地四下裡看看,見沒有人看到他,他又弓著身子跑向他隱身的那個窪地,鑽進樹下的草叢裡。
天亮了,一眼望出去十多裡地,可別讓人看見咱,這可是個要命的時刻,再讓沃沮王其力哈撒蘇那個老雜毛抓住了,可是沒有活頭了,他不會再放過我了。
挹婁抬抬上身,往紅河城堡那邊看看,見已經燒落架了,最上邊那層,連同那幾個塔尖, 一同倒了下來。
挹婁心想,什麽破城堡,房蓋還是鐵的呢,沒想到這麽菜,一燒就倒了!
也由此,他開始敬畏火,沒想到,這是他王國的一個寓言。
挹婁把自己隱在草叢裡,從身邊拿起了那個椵樹皮包,解開上邊的皮帶繩,露出裡邊的肉食。
肉食上爬滿了螞蟻,他一上手,那些螞蟻拚命地跑走了。
他知道這是由於他吃了蛇瑝,達到“百蟲不侵,水莫湮沾”的境地,螞蟻這些小動物,見了他,就沒命地逃。
挹婁還用手指去堵逃跑的螞蟻,說,“別走啊,咱們一塊兒吃。”
可是那些螞蟻那裡去了解他的善意,跟頭把式地逃走了。
“你們不吃,我可要吃了。”
挹婁說完,就掂著那塊椵樹皮去撕咬那塊肉食。
肚子裡的“吐故納新”效應最為明顯,排除之後,就空空的,就要有新的食物填充進去,於是,唇齒就做好準備,一會兒工夫,就又填滿了他的小胃腸。
今天的太陽虎虎的,剛剛上來兩杆子,就像潑火樣的燠熱起來。隻一會兒的功夫,挹婁腦門兒上,就密密麻麻長出水水的汗粒兒。挹婁這時把脖子從草叢裡伸了出來,他往下邊的河裡一看,見紅河裡有一隻獨木船橫在對岸邊上,他的神情一凜,能不能是他和系盧奇卡放走的那條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