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芳聽了蘇陽的話，眼神微閃，面上卻笑得越發的深了。　　“這孩子，上了一中後就是不一樣了。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啊，一放學就守著電視機，現在才轉到一中一個多月，瞧瞧，都知道努力學習了。不像我們家樂樂，要是當初有陽陽現在一半的努力，就不會上了個什麽二本學校了。一畢業連工作都找不到，還是她舅舅給她安排了一個國企小職員的工作。”說到後面，何其芳瞪了身旁的蘇樂一眼，但眼裡的滿意和驕傲卻沒能躲過蘇陽的眼睛。

　　這話明褒暗貶，明著說蘇陽學習努力刻苦，實則卻是把蘇陽以前懶散的事情說了一通，又炫耀了一番娘家人有能耐。

　　蘇陽聽聞卻是笑了。

　　何其芳比蘇啟大兩歲，在七幾年的時候，這種“姐弟戀”還不被大多數人接受，但蘇家比較特殊。

　　蘇爺爺去世得早，蘇奶奶五十歲就成了寡婦。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要撐起一個大家庭實在艱難。更何況當時由於蘇爺爺的病，讓原本就家徒四壁的蘇家負債累累。鄉裡鄉親們冷眼旁觀，等著看這孤兒寡母的好戲，卻沒想到，這個已年過五十的寡婦竟然獨自撐起了這個家。

　　蘇啟與何其芳的婚姻便在蘇家陷入困境時成的。

　　那時候蘇爺爺已經臥病大半年，蘇家僅存的三百塊錢積蓄已經所剩無幾。家裡的頂梁柱臥病在床，大兒子上完小學便回家幫父親務農，如今已到適婚年齡，蘇爺爺病倒之前村裡人給他介紹了對象，如今這光景可如何是好;二兒子也已經二十三歲，剛從農校畢業就聽說父親病重，忙著從縣裡趕回家，至今工作還沒有著落;三兒子學習不好又不爭氣，整天鄉裡村裡亂跑也沒個定性;而最小的兒子年僅十五歲，還在鎮上上中學，下學期的學費還沒個著落。

　　蘇奶奶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該去哪裡掙錢養家?

　　幸好兩個女兒孝順懂事，中途接濟過家裡幾次，但嫁出去的女兒終究是進了別家的門，總不能一直照看著娘家人。

　　那幾年的艱難，蘇陽只在蘇奶奶和父親隻字片語中聽說過，但其中的困苦，蘇陽能想象的只是冰山一角。

　　蘇陽的大伯蘇祥是個老實人，心腸好又孝順，蘇爺爺病重的那年，他私下推脫了村裡人介紹的對象，代替蘇爺爺成為了家裡的頂梁柱，幫蘇奶奶撐起了這個家，這一撐，便是二十幾年過去了。

　　蘇爺爺病重第二年，蘇啟通過媒人介紹，娶了年過二十六仍未嫁人的何其芳。結婚時的聘禮還是蘇陽大伯賣了糧食和雞鴨湊出來的。

　　何家離蘇家隔了幾個村子，但當時的何家卻已在鄉裡遠近聞名。何家在鄉裡算得上是富足的大家庭，家裡的幾個兒子早些年外出打工掙了錢，後來又湊錢經營了自己的小生意。何其芳是家中的第五個孩子，前面幾個哥哥姐姐已經結婚生子，鄉裡人給何其芳介紹過幾個對象，而這個何家五妹卻是一個也沒看上。

　　鄉下人文化水平不高，僅憑務農養家，在外風吹日曬，自然入不了何五妹的眼。

　　這一拖，何五妹便年過二十六了。

　　索性聽說別村的蘇家有一子，文化、樣貌、身形均是不錯。不僅如此，上面的大哥是個光棍，一嫁過去就可以當家。只是家境不好，但這也無妨，無非就是嫁妝多一些，卻避免了日後受婆婆欺凌。

　　何五妹這才在母親和媒人的遊說中勉強同意了。

　　時隔多年，如今的何家倒是算得上生活富足。

因此，蘇陽理解何其芳眼中的傲氣，但同時她又對何其芳的傲氣感到好笑。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何其芳的秉性與她幾個哥哥姐姐其實如出一轍。蘇陽對他們均沒有好感。　　蘇陽淡淡的一笑卻刺到了旁人。

　　蘇樂握著何其芳的手，心裡對蘇陽很不屑，面上卻有些嗔怪的說，“我親愛的媽媽，你倒是就知道說我，我再怎麽樣也是你的親生女兒，當初要是你也讓我到一中上學，說不定我都考上研究生了。哪能跟現在似的，天天坐在辦公室裡，整天沒什麽事，一個月就拿著那點死工資，就夠生活費。我說啊，還是陽陽好，小叔跟么嬸在城裡掙了錢就把陽陽接到城裡來了，我在老家上完初中才來的市裡，這哪能比啊。”

　　蘇陽聽著，面上沒什麽情緒，心裡卻是察覺到了什麽。

　　看來這登門的理由她算是找到了。

　　這邊何其芳順著蘇樂的話，把心裡早就想問的話問了出來，“蘇恆啊，你們家陽陽上一中花了多少錢?我聽人說上一中要一萬起步，哎喲，你說這現在的孩子啊，上個學真是不容易。我們那會能讀就讀，成績不好的就不讀了， 現在的條件好了，孩子成績不好就交錢去讀。這學校也真是會掙錢咧。”

　　蘇恆雖然脾氣好，也重情，但他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這母女倆話中的意思。何其芳的話音剛落，他便開了口，”說到陽陽轉學，我跟她媽可是跑了好幾間學校。一問收不收轉學生，很多學校都說不收，後來去小牧他們學校，校長一聽說是小牧的妹妹，就給了陽陽一個轉學考試的名額。不過當時也沒想到陽陽竟然能考上，我跟她媽媽都只是準備試試看，結果陽陽居然考了個第一名。轉過去倒是沒花什麽錢，陽陽轉學考試成績好，除了學費，其他的沒多花。“

　　蘇恆的語氣淡淡的，仿佛就是在敘述一件小事，並沒有顯擺的意思。但別人聽了，心裡可就不是個滋味了。

　　嘴角的笑意一滯，何其芳蹙了蹙眉。過了一會，她才笑著繼續開口，只是眼裡沒了笑意。

　　“我就說嘛，這一中收費這麽貴，我們這種窮人家怎麽交得起。樂樂她舅舅的那個孩子，就是那個後來生的兒子壯壯，你們還記得吧?他還長陽陽半歲，現在跟陽陽同一個年級。他啊，成績還可以，就是學校不好，他爸爸一直想讓他轉到一中來上學，但是一中收費又貴，沒個熟人打點還不收。正好剛才聊到了，我才想問問你們這事，要是有熟人介紹，交點錢就成了。“

　　何其芳的話讓蘇陽確定了這家人的來意。

　　當下蘇陽就笑著起了身，跟大家說了句”我先回房放書包“，便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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