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回 思行常問我,浮遊懸星河(上)
當地的風俗,大年三十放完鞭炮後,全家人要換衣服吃年飯。我家不太寬裕,去年我沒要父母給我買衣服,隻給妹妹添了一身。但今年情況不一樣了,我給父親母親還有妹妹都從上到下買了一套的。雖然不是很高檔,但對他們來說已經覺得相當奢侈了。他們好奇我哪來的錢,我就說知味樓的生意很好,我現掙的錢不少,等來年還要給家裡翻修房呢。其實這不是知味樓的錢,回頭我就拿發票給古處長讓他全給報了,就算我上次繁昌鄉執行任務的費用。
晚飯當然是知味樓吃的。父母一進知味樓的時候幾乎被驚呆了。他們原先只知道我幫著紫英姐蕪城又開了一家比較大的飯店,但沒想到是這樣一間精雅高檔的酒樓。紫英姐很熱情,專門安排了一個大包間,親自下廚做菜。我覺得我父母始終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吃飯的時候,柳老師和柳依依也來了,柳依依一直想見見我的父母和妹妹是什麽樣子?柳老師我家人認識,介紹柳依依的時候就說她是柳老師的堂妹。還有一個聞訊趕來蹭飯的,當然就是風君子。
一屋子人吃香的喝辣的,卻沒有我的份,因為風君子罰我三個月不許我吃飯,現時間未滿。這很難向父母解釋,我乾脆推說有事要辦沒有陪他們吃晚飯。我心裡也發愁,一旦回家,我如果天天不吃飯,家裡人會怎麽想?我外面發愁的時候,屋裡有人幫我解了圍。
韓紫英很委婉的提到我春節不能家裡過了,因為有事要辦。柳老師雖然不知道我春節要去做什麽,但她很自覺的配合了紫英姐。她告訴我父母,學校選拔我參加國際中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將寒假期間到北京集中學習培訓。這簡直就是個彌天大慌,但我們班主任柳老師嘴裡說出來,我父母卻不得不信。
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簡稱奧數,現很多學生家長都知道。但我父母只是普通的農民,沒有聽說過這個,柳老師怎麽說就怎麽是了。總之一頂帽子戴的很大,我不回家過年簡直就是為國爭光。再加上我這個學期真的考了全班第一,我父母也搞不清楚狀況,非常高興又小有遺憾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
等待而無所可為的心情是很難受的,有一天我忍不住問風君子:“你說有什麽辦法,讓我一睜開眼睛,就到了大年初一呢?”
原本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風君子卻一本正經的答道:“有,當然有。比如九林禪院的法海,六十年前就入定不出。如果今天睜開眼睛,不僅國內戰爭打完了,抗日戰爭也打完了,中國成立了,十年動『亂』結束了,改革也開放了。他什麽也沒看見,至於有沒有菩提我不知道,但至少他什麽也不必去煩惱。”
“這是什麽境界?”
風君子:“我不是法海,我怎麽知道?”
“我是問你有沒有辦法?”
風君子:“有,當然有,丹道中有一門道法叫真空練形。只要你一入坐,別說是十幾天,就是一百年也有可能。有很多人是由此悟道的,他睜眼一看,世事已變,桑海蒼田,親戚愛人不。這一念之間,如果能夠把持,他可能會進入一種的境界。”
“山中方一日,世事已千年?”
風君子:“是的,千年雖然有點誇張,幾年是完全正常的。民間傳說‘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其來源就於此。我如果教你,你想不想學?——對某些修行人來說,這是一條捷徑。”
“我還是不學的好,想一想就覺得這滋味不好受,我不敢想像我明天早上一睜眼,就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就是修行人要追求的大道嗎?”
風君子搖頭:“不是,當然不是。我總感覺我們所謂的道,不應該是睜開眼看見陌生的世界,它應該是我們很熟悉的東西。但剛才所講的這種經歷,也是追求道的過程之一,重要的是經歷了這個過程之後,可以看破紅塵籠罩下原先看不破的東西。用這種方式去悟道也是一條捷徑。”
“修行人都要經歷嗎?你經歷過沒有?”
風君子:“你看我的樣子像千年老不死嗎?我當然沒有這麽誇張的修行。但是每個人都要經歷類似的過程,這個過程就是我所講的‘真空天劫’。你躲過去了,但這人劫還是要經歷的。其實你要經歷的境界,不是一閉眼千百年,而是‘真空’這個境界。”
“真空是什麽境界?”
風君子搖頭苦笑:“不要問我,我說不出來。”
“你說不出來,我怎麽經歷?”
風君子:“作為人劫數,你應該已經有一點點感受,你青冥鏡過了多長時間你知道嗎?”
“不知道,感覺可能是一秒鍾,也可能是一萬年。”
風君子:“世間的一秒鍾或一萬年,對青冥鏡裡面的你毫無意義。”
“有意義,怎麽沒意義?如果我不出來,我父母怎麽辦?紫英和阿秀不是要急死了?柳依依人世間不是很孤苦嗎?還有你,肯定會上躥下跳的。而柳老師,她的心也會不好受。”
風君子:“這些都是他人,不是你。你青冥鏡中感受不到這些,所以與你無關。”
“怎麽與我無關?這一切都是與我有關的事情,一切都是因為我造成的。”
風君子:“你所說的‘我’,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我’?是青冥鏡中那個‘我’,還是世間眾人牽掛的那個‘我’,還是有了那一切所作所為的那個‘我’,還是當時躺床上的那個‘我’?這是每個修行人都需要思考的問題。‘我’是什麽東西?如果不想明白的話,你的修行境界也只能到‘金湯’為止。真人之後是真我,找到真我才能繼續去修煉四門十二重樓中的‘胎動’與‘嬰兒’的道法。”
“你說的那些‘我’,都是‘我’!我也知道其中的不同。這些不同的‘我’中哪個才是真我。也許哪個都不是,也許哪個都是。……你也不教我。”
風君子笑了:“丹道次第中的種種境界,我都可以教你,唯獨只有這‘真空’即沒有心法也沒有口訣,需要每個人自己去經歷,所以才叫‘真空天劫’。不過你剛才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我覺得你已經有所感悟了。你金湯境界中靜坐修行,說不定哪天就會入了真空。等你能突破這個真空的障礙之後,我才能繼續教你其它的東西。”
“不對呀,你不是還要教我外爐鼎與房中術嗎?”
風君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個,我本來是想教你來著,可是我自己還沒研究透,等我再研究研究……”
靠!這種事情怎麽研究?這不是一個人能研究出來的事情,他也只能去找綠雪去研究。這小子前一段時間賭氣說綠雪不來找他他就不再去神木林,這段時間確實沒去,看來暫時也研究不出什麽。
……
黃山距蕪城不遠也不近,大約有三百公裡左右的距離。要坐車去的話也就是一天的時間。但要找到丹霞生夫『婦』還比較麻煩,關鍵是我也不知道他們的洞府哪裡,丹夫子沒有告訴我具體的位置,隻說是煉丹峰半山腰的隱秘之處。
我不能去早了,去早了他們不,丹夫子隻說大年三十肯定。但那一天我不能去,自古以來就沒聽說過除夕夜登門做客的。我只有大年初一一大早登門拜訪,算是拜年吧。過了臘月二十三灶王節,我就開始準備東西了。其實也沒什麽好準備的,我從菁蕪洞天取出了四枚朱果,包括剛剛成熟的那一枚。
臘月二十三,是傳統的祭灶的日子,北方有些地方也稱之為小年。但現年代不同了,城裡人不會去祭煤氣灶,只是當個熱鬧節來過。知味樓這一天的生意非常好,吃晚飯的時候紫英還忙上忙下。我本來不吃飯,可是阿秀說今天紫英姐要祭灶,也拉我來看熱鬧。我們兩個人君子居裡坐著閑聊,阿秀問我:“石野哥哥,你春節要去黃山煉丹峰,也帶我去好不好?”
“阿秀,你還是留這裡幫你紫英姐,還有柳依依那也離不開人照看,她幾乎什麽都不懂。我又不是去玩,是去辦事,能不能辦成還不知道呢。你就留這裡好不好?”
阿秀撅著嘴點點頭:“那好吧,我聽石野哥哥的。對了,你去過黃山嗎?”
“沒去過。”
阿秀:“我聽說那個地方山勢很險,冬天峭壁之上落雪結冰,行走百丈懸崖時你一定要小心一點。”
阿秀這一句話突然提醒了我一個問題——我怎麽能冬日封山之際登上煉丹峰?那座山峰據說自古以來除了黃帝之外沒人上去過,因為根本無路可攀。現代人想要上到山頂其實也不難,坐直升飛機就可以。我沒有直升飛機,而且丹霞生夫『婦』也不是住山頂,而絕壁之中。我雖會神行之法,普通的艱難山路自然沒有問題,但我畢竟不會飛,怎麽上去呢?不對,修行人肯定有自已的道法,不然丹霞生夫『婦』怎麽會那個地方一家相聚?
我沉『吟』著問阿秀:“行走百丈懸崖?這我不會呀!那丹霞生夫『婦』是怎麽上去的?”
阿秀瞪大眼睛很奇怪的問了我一句:“石野哥哥已經金丹大成,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沒有人教過你嗎?”
“教我什麽?教我天上飛嗎?”
阿秀:“天上飛?為什麽要天上飛?黃山又不天上!地上走就可以啊,那天我們一起去飛峰,哥哥分明已經學會了縮地之術,登上峰頂比誰都快。”
“縮地之術?不是,我那叫神行……是我自己起的名子,其實是一種內息之法。……”
阿秀笑了:“不要跟我談什麽名子,其實都差不多。哥哥已經學會了禦物,而且也到了真人境界是不是?”
“是啊,這樣就可以飛上山了?”
阿秀:“不是飛。哥哥我問你,你會禦物,那麽可以禦山嗎?”
“當然不能,山怎麽能搬得動!”
阿秀:“煉丹峰你當然搬不動,可是每一塊山石呢?那是你神識所能及的。”
“煉丹峰上, 每一處山石與山峰一體,就算我神識能及,也搬不走啊?”
阿秀:“不是要你把山石搬走,你把自己搬走不就行了嗎?……”
阿秀說到這裡我突然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禦天下大塊之形”的道法。風君子教過我,但是他教的境界太高深,直接教我“采日”。而我的神識所及是無法真正的觸碰到太陽的,只能是以“觀”的方法取其用而已。但一座山不一樣,每一寸山石都我的腳下,我可以禦其形,我當然搬不走那麽一座山,但如此禦物,動的不是山,而是我自己。
我是到達“還轉”境界之後,才學會“禦物”的,隨後領悟了“神行”。我一直以為我的“神行”道法就是內息之法,現想想,其實其中的道理也是無意中禦物,所禦之物是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阿秀說這是縮地之術,只是另一種稱呼而已,其中道法的原理是一樣的,可能只是每人的修習心法略有差別。修行界的高人能夠登高越壁一定是因為這種道法。我不禁想起了守正真人,據風君子說守正曾經偷偷跑到他家陽台上去了。想那老前輩的身份,肯定不會是爬下水管上去的!這上樓和上山的原理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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