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聽了羅蘭的嚴厲警告，不由為之動容，向他靠近一步，眼中滿是懇切:“羅蘭老弟，既然你認定約翰關於發行紙幣的方案不可行，那麽你有沒有更穩妥的替代方案?”

羅蘭沒有理睬臉色愈發難看的“紅發”約翰，徑自對弗蘭克說:“在沒有其它辦法的時候，‘老辦法’往往就是最穩妥的辦法。相比魔晶，黃金和白銀的購買力不會急劇變動，作為價值尺度更穩定，依我之見，應該先由帝國財政部以預期的稅收收入為擔保——包括且不僅限於約頓海姆礦業公司預期上繳的利潤——發行紙幣，承諾紙幣價值與黃金白銀——而非魔晶——掛鉤，這樣一來，紙幣的債務主體就不再是某家公司，而是帝國政府。”

“一國政府與公司的區別在於前者是‘無限責任’機構，某家公司經營不善虧損倒閉的可能性很大，然而一國政權崩潰導致改朝換代的概率就要小的多，因此以國家稅收為抵押發行的紙幣，其信用遠大於以公司債作為抵押，再加上政府承諾紙幣可以無條件兌換等值的金銀，民眾也就樂於接受了。”

“你的辦法乍聽起來還不錯，可惜忽略了一個關鍵因素，帝國政府恰恰是因為缺少金銀才需要發行紙幣，更要命的是民眾也知道國庫裡缺少金銀儲備，又怎會相信紙幣足值兌換金銀的承諾?多數人出於保險起見，恐怕會在拿到紙幣的第一時間就衝進銀行要求兌換成金銀，而我們又拿不出足夠的金銀來平息擠兌潮，結果還不是一個死局！”約翰·勞爾冷笑著揭穿羅蘭論證中的邏輯漏洞。

羅蘭對他的冷嘲熱諷並不介意，心平氣和地說:“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但是不難解決。弗蘭克殿下，帝國擁有瓦雷斯最豐富的魔晶資源，魔晶粗礦的年采掘量居於瓦雷斯各國首位，卻又缺少黃金白銀這類硬通貨;遠東的情況則恰恰相反，魔晶資源稀缺，但是得益於我們廢除了白銀的法幣地位，通過發行銀鈔從民間回收了大量白銀，閑置在國庫中堆積如山，暫時派不上用場;鑒於上述情況，我建議遠東與帝國互通有無，遠東出口閑置的白銀換取帝國盛產的魔晶，這樣一來帝國政府就得到充裕的白銀儲備，以此為擔保發行紙幣也就不怕民眾擠兌了。”

“白銀換魔晶，雙方各取所需……”弗蘭克輕撫下頜，輕聲念叨著羅蘭的建議，似乎頗為心動。

“太子殿下，我有話要說！”約翰·勞爾唯恐弗蘭克聽信羅蘭的建議，激動得跳了起來，“羅蘭殿下先說紙幣以公司債為擔保，信用不足，民眾不願持有紙幣，後來又說魔晶預期升值帶動紙幣升值，人們樂於持有——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貶值和升值兩種因素的確同時存在，並且在一定程度上相互抵消，但是我們無法準確計算這兩種反向作用力的大小，也不知道在什麽條件下可以實現均衡，而這種無法預測的情形正是主政者應該盡量避免的。”

羅蘭地回答很坦誠，卻無法說服好鬥的“紅發”約翰。

“羅蘭殿下，請允許我提一個冒昧的問題，當初您在遠東發行銀鈔的時候，是否提前將公眾的反應預測的分毫不差，是否提前計算出銀鈔在公眾心目中的真實購買力?”

羅蘭尷尬地聳聳肩，如實回答:“當時的舉措的確是冒了一些風險，最後有驚無險的完成銀鈔發行，不能不承認有運氣的成分。”

“羅蘭殿下，遠東在發行銀鈔之前，據我所知各項經濟指標成長勢頭良好，市場上並不缺少真金白銀，寇拉斯政府的財政狀況相當寬裕，

這一點從國債利率就看得出來，換言之，遠東當時並不需要依靠發行銀鈔來擺脫財政危機，可你還是冒險那樣做了，圖的是什麽?”約翰·勞爾不等羅蘭開口就搶著自問自答，“還不是因為你意識到發行紙幣有利於政府對國民經濟進行宏觀調控，長遠來看利大於弊，哪怕為此冒些風險也值得！可你再看看帝國內陸當前的境況，還債壓力迫在眉睫，財政瀕臨破產，各派利益集團矛盾尖銳，改革共識遲遲無法達成，難道我們只能袖手旁觀，坐視帝國政府垮台?當然不能！在這樣困窘的局面下，除了發行紙幣回收民間金銀， 還能有什麽辦法盡快籌集一筆錢用於償還到期國債和支付國防撥款?在這樣的危機關頭，冒險一搏還有機會擺脫困境，不冒險就只能等死，換做是你，你會怎麽選擇?”“我完全理解您的急迫心情，勞爾先生，我也真的不反對發行紙幣，只是希望慎重考慮發鈔的策略。”

羅蘭心平氣和地規勸這個情緒激動的男人。

“事實上我們已經考慮得足夠細致了！”

約翰·勞爾陡然轉身面向弗蘭克——他不屑與羅蘭爭辯，皇太子才是他需要說服的對象。

“殿下，正是因為紙幣相比金銀顯得信用不足，我們才要以預期升值的魔晶作為紙幣的擔保，刺激人們的功利心，使人們主動接受紙幣，否則誰又肯拿手中的真金白銀來兌換紙幣呢?倘若紙幣發行過後卻無法盡快換來足夠償還到期國債的金銀，財政壓力還是無法緩解——畢竟債權人可未必願意接受以紙幣償還國債啊！”

弗蘭克點點頭，“勞爾這話說的在理，羅蘭，你覺得呢?”

“短期來看勞爾先生的思路是有道理的，但是如果我們從長期來看……恐怕會出大問題。”羅蘭欲言又止。

弗蘭克搖頭歎息，對羅蘭這底氣不足的答覆流露出明顯的失望——當一個人在辯論中使用“從長期來看，有可能如何如何……”這類句式時，往往意味著他已經理屈詞窮。

約翰·勞爾此時也覺察到皇太子殿下的立場正在朝自己這邊偏移，眼中的鬥志變得愈發熾烈，決意乘勝追擊，徹底打垮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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