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隆拎著公文包坐在羅蘭對面,百無聊賴得望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原野。
鐵路兩側是大片農田,麥子早已收割完畢,荒地裡隨處可見堆積如小山的秸稈,大多已被點燃,火苗融化了遍地霜花,煙霧升騰而起。列車從中穿過,煙霧透過窗口湧進車廂,嗆得安特鹵咳嗽,連忙掏出手帕捂住鼻子。
羅蘭看看他的狼狽樣兒,笑著關上車窗。
“殿下,明明可以施展法術直接傳送到卡隆工業區,您為什麽要乘列車,浪費時間不說還…咳咳,還要忍受這糟糕的空氣!”安特隆揉揉鼻子,一臉鬱悶。
“傳送過去的確很方便,可是你看看我們前後左右那些乘客,他們有機會傳送嗎?”羅蘭心平氣和地問。
年輕的法師兼行長助理環顧四周,車廂裡的乘客吵吵鬧鬧大聲說笑,看起來彼此熟識,身上穿的也大多是款式相似的藍色粗布製服,與他自己那身高檔羊絨大衣、一塵不染的白襯衫、鋥亮的皮鞋對比起來儼然來自兩個不相乾的世界。
“卡隆工業區正在搞基川設,建造廠房之類的工程需要大量建築工人,這段線路的乘客大多是去工地上乾活,辛苦搬磚一整天,收入不過兩個銀幣。”羅蘭低聲對他說。
安特隆吃了一驚:“從寇拉斯堡到工業區,來回車票就要兩個銀幣,工人舍得花這錢?”
羅蘭笑了笑,“你我這樣穿著打扮人模狗樣的乘客才舍得花一個銀幣買車票,建築工人當然舍不得把血汗錢花在車票上,工業區給他們發補助,施工期間每周報銷兩張車票,否則這些家在寇拉斯堡的工人也沒有機會去三百裡外找工作。”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列車門上的日歷,羅蘭接著對安特碌,“今天是禮拜天,這些工人平時宗工業區的臨時宿舍裡,禮拜六下班後搭乘末班列車回家探親,禮拜天下午再乘車回工地,一來一回兩張票,正好全能報銷。”
“原來是這樣……”安特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三四千名建築工人的車票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這筆錢只能由政府出,好在車票也不算太貴。”
“車票不貴,那是因為客運列車屬於公共服務,只求保本不求盈利,濟諾維曾在內閣提議將鐵路和列車外包給私人公司運營,因為我堅持反對沒能如願。”羅蘭輕輕一笑,眼神有些落寞,“如果鐵路運輸交給私人公司運營,怎麽可能容忍如此低廉的票價?”
“的確,他們會立刻提高票價以增加利潤。”安特碌。
“那樣的話,你我當然無所謂,可工業區就未必承受得起陡然激增的成本,為此不得不砍掉車票補貼,改為就近雇傭工人,工人不夠,就只能拖延建設速度,而此刻陪我們同行的這些人也將承受失業的痛苦,他們在寇拉斯堡的妻兒老脅將因此陷入衣食不周的困境……如果我們直接傳送到工業區,而不是搭乘這班列車,就永遠也不會了解乘車之人的心情,不會了解這些與魔法無緣的勞苦大眾的真實生活。”羅蘭的目光掠過車廂中一張張粗獷而又精神飽滿的臉龐,視線最終回到安特洛秀白淨的臉上,微笑著感慨,“你我可以靠魔封決生活中的大部分問題,但我們只是人群中的極少數,國家實現工業化對你我這樣的施法者而言無非錦上添花,卻是普通民眾安居樂業的必由之路,卡隆工業區乃至我們這個新生的國家要靠千千萬萬普通勞工來建設、主要也是為他們而建設,不坐在他們中間,我們這樣擁有超凡力量的人就無封答自己心頭時隱時現的那個疑問——為什麽要把專研魔法、提升個人實力的時間浪費在為政府工作上面,
這值得嗎?”“我明白了,殿下……這項工作不僅值得付出時間和精力,而且值得我們為之驕傲。”安特攏重回答,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下午三點過五分,列車還算準時的抵達卡隆工業區〉門敞開,羅蘭和安特隆被人流裹挾著湧向站台。
站台對面不遠處是一座新落成的石頭大屋,牆面還沒來得及刷灰,裸露出粗礪的岩石紋理和夾雜在石縫間充當建築粘合劑的黑色瀝青,大門口豎起一塊牌子,以潦草的字體寫著“候車室”的字樣。
就在這處處流露出因陋就簡氣息的站台上,候車室招牌跟前,兩個衣著體面的男人正在墊起腳尖朝人群中張望,臉色顯得有些緊張。
其中個頭較高的那個男人忽然眼睛放光,面露喜色,熊著迎向羅蘭,離著老遠就脫下帽子點頭哈腰。他的同伴也立刻反應過來,連忙快步跟上,滿臉堆笑:“殿下,一路辛苦了。”
羅蘭打量面前這兩位形象對比頗為強烈的先生,正在跟自己打招呼的矮個子男人就是造幣廠經理艾薩克·特裡豐諾維奇,旁邊那位身材高大的胖子有點眼生,想必是卡隆工業區的管理委員會主任謝苗·伊萬諾維奇,其後聽他自我介紹,果不其然。
“殿下,請這邊走,當心髒了鞋子,工業區的路面平整工程還沒有完成,這幾天又下了雪,把工地搞得很泥濘,我準備了馬車,直接送您前往造幣廠,那邊的路面和廠房都已經修繕完畢,比這邊乾淨得多。”謝苗很殷勤地說。
羅蘭曳一笑,徑自走向與馬車痛處相反的方向,“來都來了,順便四處走走看看,如果怕弄髒鞋,我在城裡等你們去匯報就好,何必親自跑一趟。”
謝苗和艾薩克都沒想到王子殿下這麽……任性,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安特隆跟隨羅蘭時間久了,對他的脾氣有所了解,對此並不意外,跟上羅蘭走出幾步,回頭招呼還在發呆的謝苗和艾薩克:“還愣著幹什麽,一起走走對你們的降沒有壞處。”
“哦、哦,好的!散散步沒壞處,哈哈,沒壞處!”謝苗率先回過神來,訕笑著追了上去。
羅蘭回頭看他一眼,心想此人倒是一位八面玲瓏的官誠油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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