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二十，官府就封印了，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初十才開印，同梓書院和鹿鳴書院也放假了，劉永輝一大清晨早飯都來不及吃，就來找劉永安。

　他來的時候王菁剛好打完五禽戲，在看寶哥兒和劉永安堆雪人。

　“我們倆，再帶上留白和雙喜，去三峰山那邊打獵吧，都在說大白天沒人敢從那裡過了，成群結隊的狼。”他小聲地跟劉永安說道。

　寶哥兒一聽說是打獵，就嚷了起來，“我跟姐姐也要去。”

　劉永輝有點為難，寶哥兒還好，有幾分輕功就算獵不到東西，逃跑沒問題，王菁可就不一樣了，這麽嬌滴滴小姑娘，冷著了、凍著了都不好交差。

　王菁笑著搖頭，“我不去，太冷了。”

　她前幾天一直忙著香菇菌種的事，答應給劉永安做的襪子還沒做，馬上又要過年了，她想趁這幾天把它給做好，另外種植香菇的事也要慢慢地摸索。

　劉永安看了她一眼，跟著劉永輝他們一起去了。

　張氏知道兒子去打獵了，直搖頭，“都怪你爹，偏要說讓他習武，現在都跑成脫韁的野馬了。”

　“人家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人情洞明皆學問，世事練達即文章，多跟外界接觸，才能更好的學以致用啊。”王菁安慰她道。

　張氏也就是念叨兩句罷了，也不是真的對兒子有意見，就撂開這個話題，“別個都休沐了，唯有你爹，過年也不休。”

　“知府衙門離咱家又不遠，他休不休又有什麽關系，反正晚上可以回來。娘要是嫌在家裡呆得悶，咱們出去轉轉。”

　張氏笑著搖頭，“大冷天兒，哪有人在外面轉，想轉春天再轉。你自己找小姑娘們玩去，我去找你二伯娘聊天。”

　劉永輝家離四房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王菁吩咐了人好生的跟著，將張氏送出去了大門。至於她自己繼續鼓搗那些蘑菇。

　王菁先吩咐杜鵑拿了些白瓷茶杯洗乾淨，又在沸水裡煮過，放進了已經消好毒的房間裡。

　然後取了些糠、麩子、櫟樹鋸末粉、棉殼和蔗糖，用石灰水拌均，裝進了白瓷茶杯裡蓋好蓋子，放在潔淨的新蒸籠裡蒸了四五個時辰。

　在這個過程中，王菁將上次去定遠采的野香菇拿了出來，選出朵形端正、蓋肉肥厚、柄短粗、無蟲害的用燒酒擦試之後，用小刀將菌蓋與菌柄交界的菌肉切成小粒，放進了開水煮過的水杯中，接下來就是要給室內加溫了。

　最適宜菌絲生長的溫度據二十一二度的樣子，也就是穿單衣有點冷，需要加一件薄外套的樣子。

　沒等她忙完，張氏那邊的婆子已經過來喊她吃中午飯了。

　中午廚房做的板栗燒雞、油炸麻雀、蒸南瓜、煮紅薯、燉了個鴿子湯，蒸的白米飯。

　張氏隻吃了一隻油炸麻雀，一個紅薯，一盅鴿子湯，幾顆板栗就不吃了。到了她這個時候需要少食多餐，營養跟上就行了。

　王菁卻把剩下的三隻麻雀都啃了，吃光了板栗燒雞，又吃掉了湯裡的鴿子，又用蒸南瓜拌著大米飯吃了滿滿一碗。她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算吃了這麽多，半夜仍覺得餓。

　張氏坐在那兒看王菁吃飯，“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啊，你姥姥喜歡蒸油菜乾飯、紅薯乾飯，蘿卜乾飯，我一頓能吃三四碗，那飯碗比咱們現在的湯碗還大，包子一頓能吃六七個，還要喝兩碗稀飯。”言外之意，你現在沒我那時候吃得多。

　二人正說些閑話，有小丫頭道:“大爺和二爺回來了，還帶著一個妖怪！”

　“怎麽個妖怪?”王菁問道。

　“黃毛、卷發、藍眼睛、高鼻子、皮膚很白，衣裳跟咱們也不一樣……”小丫頭小聲說道，“難不成是大爺他們獵到的怪物?”

　難道是外國人?王菁也很好奇。

　“娘，家裡來客人了，我扶你去待客吧。”她說道。

　張氏知她是聽了那小丫鬟的描述有點好奇，也不點破，隻交待道:“可能是你姥爺提起過的異邦人，不必大驚小怪。”

　這下輪到王菁吃驚了。

　沒想到姥爺還有如此不凡的見識，“那姥爺是從哪兒知道的?”

　“自然也是聽人說的，你爹說異邦人都從泉州那裡乘船來，朝廷還封官給他們做呢。”

　難道泉州那邊現在有港口和碼頭?她本是想問一問的，但考慮到估計張氏也不知道，隻得罷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外院。

　劉永安正陪著那異邦人在喝茶，隱隱聽到笑聲傳過來。

　看到王菁扶著張氏過來，劉永安向他用字正腔圓的官話介紹道:“家母，家妹。”

　那人笑容滿面地站了起來，“太太好，姑娘好，我是麥可。”

　他說的也是官話，發音很標準。

　劉永安今年十八，個子在濠州這一帶屬中等偏上，但眼前這個外國人比劉永安還高半個頭。

　“我們的船壞了，準備走陸路去大都，可惜到貴地遇到了狼群，跟同伴們走散了，幸好遇到了令公子，多謝救命之恩。”麥可說道。

　張氏擺手，“順路遇上，不值一提。”又問劉永安，“你們還沒吃飯吧?”

　劉永安點頭。他現在胃口被養叼了，不喜歡吃外面的飯。

　張氏就吩咐人讓廚房做飯，然後扶著王菁回內宅了。

　劉永安陪著麥可用了午飯，又送了他些盤纏，送他離開了濠州。

　等他回來，王菁正坐在稻花香西側間裡做針線，她選的是白色的淞江三梭布，給劉永安做襪子用。

　都拿起剪刀了，她突然想起自己並不知道他的腳有多大。

　正想喊小丫頭拿了他的舊襪子過來比一下，不想一抬眼看到他正站在門口。

　“你來得正好，快去量量腳多長，我好還債。”她朝他招手，“從針線筐裡抽出一把軟尺，遞給了他。

　劉永安接過那尺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掏出幾個晶瑩剔透的小瓶子遞給了王菁，“那異邦人送的，給你玩。 ”

　王菁抓起一個，放在手心，沁涼的感覺透過皮膚，傳到手掌上。

　原來這個時期的大周，已經有外國人帶來玻璃瓶了，若有了玻璃，她種植蘑菇就更方便了。

　“那個異邦人呢?”她問。

　“走了。”劉永安說道，“你還想要這樣的瓶子?”

　王菁點頭。

　“沒事，我現在休沐，要不和娘說一聲，我們出去看看外面有沒有賣的。”劉永安道。

　“估計濠州沒有。”

　劉永安笑道:“濠州沒有，咱們可以去石頭城。”

　“真的嗎?”王菁興奮起來。

　“你等我好消息。”他說著，拿著尺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