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不在意,他甚至還要幫她一把,任由這個存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
這話聽起來狂傲,但不可否認的,孟扶搖說的都是事實,而且他也確實有說這話的底氣和資本。
本來不想這麽早說開的,老實說看這小丫頭奈他不何的樣子還是挺有趣的,不過,他似乎並不想她懼怕自己呢。
穆長寧怔怔地發愣,良久才喃喃說道:“你就這麽肯定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萬一某一天,這個曾經被你看不起的存在,真正威脅到了你呢?”
“若是你有這個能耐就盡管來啊。”孟扶搖斜睨過去,揚高了眉毛,又緩緩壓低,渾不在意道:“單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讓我栽跟頭了。”
他把玩著手中的碧玉簫,揚唇微微一笑:“不過呢,在這之前,它已經等很久了……”
穆長寧一怔,周圍的隔音結界頃刻碎裂,孟扶搖將玉簫抵在唇邊,一個清亮的音調躍出,便見一隻體型格外碩大的雷光鳥從天邊飛來,雙翼張開,羽毛上雷光頻閃。
她瞳孔驀地一縮,“五階!”
五階雷光鳥,相當於人類結丹修士,也絕不是一堆二階三階的雷光鳥能比的。光是對付那群二三階雷光鳥就已經夠嗆了,何況還有這隻五階妖獸!
孟扶搖眉眼含笑,畫地為牢,扔出一隻陣盤。
穆長寧感受了一下這陣盤釋放的靈力波動,知曉這應該是一個引雷陣盤,與當初蘇訥言化神時,涵熙真尊布下的引雷陣有異曲同工之妙。
陣盤其實就是將陣法刻錄凝聚到一起,自成一體,哪怕不是陣法師,只要輸入靈力,也能夠使用陣盤。當然,陣盤的效果定是沒有布陣效果好的,但用在這裡,綽綽有余。
一塊區域被單獨隔開,而穆長寧正好處在這片引雷陣內。
“雷電淬體的好處你也發現了,天雷的強度你承受不起,雷光鳥釋放的雷擊就是最好的選擇,我會控制它的攻擊,你就在這裡面淬體。”
孟扶搖言簡意賅,穆長寧會意,這回連熾火劍都不拿了,赤手空拳地站在引雷陣內。
本來孟扶搖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她淬體,那再去攻擊雷光鳥就沒意思了,有這個體力和靈力,不如想著怎麽在雷光陣中多待些時間。
五階雷光鳥盤旋在頭頂,孟扶搖又吹了一個音調,一束炫目的雷光霎時轟然落下,因為引雷陣的關系,盡數被吸入陣內,變化為大大小小無數道雷電。
穆長寧神識全開,細心感受著這些雷電的強度,腳步輕移,輕身功法施展,四處遊移騰挪,穿梭在這些雷電中,避開主雷,隻尋找次雷和毛邊雷。這些雷電的威力相對較小,比起主雷一下子將人打到皮開肉綻全身麻痹,從毛邊雷開始循序漸進適應這個過程,效果還能好一些,順帶也能練習輕身功法。
孟扶搖挑挑眉,簫聲平緩地流瀉而出,五階雷光鳥便根據簫聲在頭頂一陣一陣變換角度地釋放雷光,穆長寧的身形也閃避地越來越快,然而冷不防被一道雷擊中背部,她痛呼一聲身形一頓,亂了步伐,那些雷光霎時劈裡啪啦全落到身上。
孟扶搖停了簫聲,緩步走到她面前,搖頭嗤笑:“才三十息……有點短啊。”
穆長寧趴在地上,全身劇痛不已,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一隻血肉模糊又略帶焦黑的手卻緩緩伸了出來,上面拿著一隻玉瓶。
孟扶搖隨手一取,接著英眉便是一抬,“碧靈丹?”
碧靈丹是專門給妖獸服用的丹藥,相當於人修的聚靈丹,不過品階可比聚靈丹高出許多。它的第一次問世,還是在十七年前的丹師考核賽上,便是眼前這小丫頭煉製出來的,碧靈丹對於靈獸的好處顯而易見,一些養著靈獸的修士也很樂意購買。
而至於碧靈丹的具體配方和煉製方法,丹師界沒有記載,一開始丹道盟回春堂的所有碧靈丹都是穆長寧出售供應,後來倒也有丹道大師慢慢琢磨出了配方,回春堂已經能夠自行煉製,碧靈丹便不再那麽難得了。
孟扶搖當然是用不著這玩意的,反倒是這些處在深山老林中苦修的妖獸,碧靈丹確實是尋常難見的好東西。
他笑了笑,隨手一扔,道:“給你的。”
這隻玉瓶便被五階雷光鳥抓在爪子裡。
雷光鳥感受到這丹藥對它致命的吸引力,在空中轉了圈,嘹亮地啼叫,撲棱著翅膀高高興興地飛走了。
“明天,就不止三十息了。”穆長寧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低聲說道。
她的一張臉焦黑焦黑鮮血淋漓,頭髮都被燒了大半,毫無美感可言,倒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裡面的光芒堅定執著,明亮生輝。
“但願吧。”孟扶搖勾唇淡笑,徑自走開不再管她。
這樣一日複一日地煉體,雷光鳥來得越來越勤快,也越來越賣力,因為只要每天來這裡放放雷,它都能得到一瓶碧靈丹,這對它的修行來說大有裨益,簡直是撿了大便宜了。
穆長寧也不覺得麻煩,她本身便是丹師,四品碧靈丹對她來講早已信手拈來,何況在這山脈深處,常見的靈藥基本都能采到,她的隨身藥園裡也種了不少,碧靈丹要是不夠了,隨時再煉便是,而且經由混沌陽火煉製的丹藥,即便不用草木原液,也能提升丹藥品質。
一面煉體,一面鞏固煉丹術,一舉兩得。
一年之後,雷光鳥開始有些憂傷。因為這個女孩在引雷陣中堅持的時間已經越來越長了,那些毛邊小雷打在她身上早已經不痛不癢,即便正面對抗主雷,也不過受些皮毛小傷。
雷光鳥覺得,它的碧靈丹供應,似乎就要結束了……
穆長寧的淬體確實即將告一段落,在引雷陣中淬煉了一年,不僅是輕身功法有了顯著提高,她如今的肉身強度也已經相當強韌,且雜質極少,愈發的光滑如玉、晶瑩剔透,鋒銳如熾火劍,即便用力地在手上重重一劃,也不過出現一道細小的紅印子。
這讓她想到當初在混沌之地遇見的不死人,他們的血肉神魂都經過混沌陰陽火的淬煉,所以當時她跟黎梟怎麽砍都砍不壞,而她現在的雷電淬體,其實也相差無幾。
這一日,孟扶搖收起了引雷陣盤,而雷光鳥在孟扶搖的示意下,對著穆長寧使出了最強勁的一擊,一道臂粗的紫雷從天而降,穆長寧全力撐起防禦罩。
五階妖獸的攻擊不是那麽好擋的,防禦罩很快被攻破,紫雷的威力削弱了一部分,之後再不見穆長寧如何抵擋,反而迎面衝撞了上去。
砰!
雷電與肉身相碰撞,只能看到一片雷光中有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形,和耳邊劈裡啪啦的聲響。
待到雷光散去,穆長寧幾乎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如果忽略掉那亮堂堂的腦門的話。
身上的法衣倒是經得住火燒也經得住雷劈,肉身強度也過關,可這頭髮卻每次都要被燒得乾乾淨淨。
將靈力灌注到頭皮上,一把烏黑濃密的青絲又長了出來,孟扶搖揚起下巴,點頭道:“暫時可以了。”
雷光鳥“嘎嘎”一聲,聽起來又難過又淒婉,穆長寧又拿了瓶碧靈丹遞過去,雷光鳥依然垂著頭提不起精神。
“這一年你的存量還少嗎?”孟扶搖神色淡了下來,“貪得無厭!”
一瓶碧靈丹十二顆,雷光鳥哪能每天一瓶一瓶地吞?它的存貨肯定是不少的。
雷光鳥頭上的雜毛抖了兩抖,再也不敢放肆了,拍拍翅膀當即頭也不回離開。
穆長寧望了眼它飛離的方向,回身道:“多謝小師叔。”
孟扶搖一臉興趣盎然:“那你打算拿什麽謝我?”頓了頓,他補充道:“碧靈丹我是不需要的……”
如孟扶搖這樣的妖修,碧靈丹的效用對他而言微乎其微,有沒有都一個樣,她仔細一想,好像自己確實沒什麽東西是他所需要的。
穆長寧抬頭瞥他一眼,輕聲問道:“你是什麽?”
她不清楚孟扶搖的本體是什麽,但連陵水獸都對他言聽計從,可想而知必然高貴無疑。
孟扶搖身上帶著遮掩體質的法寶,一般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師父師祖還有門派中幾位元嬰真君,應該都知曉的。
她是不明白為何師祖會收一個妖修為徒,妖獸和人修,除非妖獸成為人修的靈寵,否則基本上便處於敵對關系,大多高階妖獸骨子裡都有傲性,也不屑屈居做一個人修的寵物。
如孟扶搖和師祖這樣的師徒關系,不說絕無僅有,但著實少得可憐。
孟扶搖微微彎腰,挑起眉危險地笑道:“你想知道?”
“……也不是很想。”
穆長寧放出兩條通體鮮紅的藤蔓,問道:“為何嗜血妖藤自從你給了那兩滴血後就一直陷入沉睡?”
孟扶搖嘲弄地笑:“若不是我那兩滴血,你這兩根藤蔓,就要錯過進階的最佳時機了。”
“進階?”
嗜血妖藤是妖植,自古以來靈植化妖的少之又少,對於靈植而言,要開啟靈智實在是太難了,因而也鮮少有關於妖植的記載。
在嗜血妖藤吸乾淨混沌之地的大半血池後,它沉睡了一陣便開始喊餓,怎麽喂都喂不飽,原以為是它的食量變大了,穆長寧卻從沒往嗜血妖藤要進階的方面去想。
“妖植進階比起妖獸進階困難許多,也虧得你這嗜血藤是以吞噬為主導本能的,它們進階需要氣血的引導,不是說只要數量就夠了,最主要還是看質量。”孟扶搖悠悠然解釋道。
高階的修為,高貴的血脈,孟扶搖的氣血恰恰符合,自然促成了嗜血妖藤的進階。
穆長寧張了張嘴,好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在她還在揣摩人家究竟是心懷何種歹意的時候,孟扶搖已經在默默為她鋪路了,從頭到尾,似乎都只有她一個人,用惡意去揣度他的好心。
穆長寧心情略有點複雜,垂頭低低說道:“對不起。”
孟扶搖忽然沉默下來,深邃漆黑的眸子定定盯著她看。
他很不喜歡有人跟他說對不起,或者說,他厭惡這三個字。然而至於為什麽,太過遙遠的記憶,連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了。
“別以為雷電煉體就算完了,跟上來!”孟扶搖轉過身,帶她去了另一片山坳,一隻六階的獅鷲正候在那裡。
“用出你的劍訣來,什麽時候能傷到它了,什麽時候再來找我。”孟扶搖看了獅鷲一眼,道:“不必留情。”
說完,他便離開這片山坳,儼然是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穆長寧朝著他的背影望了眼,又轉過頭來。
獅鷲體型碩大,有獅子的軀體和利爪,鷹的頭和翅膀,半鳥半獸,亦是妖獸中十分厲害頂尖的存在了。
六階的獅鷲,相當於人類修士結丹中期修為,孟扶搖既然讓獅鷲與她對練,不必細想也知道不簡單。
獅鷲歪著頭,脖頸聳動了一下,爪子在地上輕刨, 仰頭嘯叫一聲。
穆長寧取出熾火劍,還未待有動作,身子猛然一輕,就已經被六階獅鷲近身,一爪拍在背心飛了出去。
喉口驀地一鹹,經過淬體的肉身在獅鷲這一掌下都覺得火辣辣地疼,她總算理解為何孟扶搖一開始讓她煉體了,如果是以前那樣的身體強度,這樣一掌就能讓她全身散架。
她還是低估了獅鷲的速度……
穆長寧爬起來,手腕翻轉,凝於劍尖的火蓮還未成型,一陣狂風忽至,道道風刃割在身上臉上,提起的靈力瞬間潰散,靈氣倒灌,她霎時吐了口血。
獅鷲靈活的眼珠子瞥她一眼,極為不屑,穆長寧立即爬起來又攻上去。
到最後,淬煉過的身體都鼻青臉腫傷痕累累,獅鷲往她面前一坐,沒打算再出手了。
穆長寧苦笑一聲,暗道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她取出一隻裝了碧靈丹的玉瓶遞過去,獅鷲叼著玉瓶就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