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楊天風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但微張的轉動的眼睛卻能看見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還有腦子裡亂糟糟的景象在不停閃過,聽著男的、女的七嘴八舌的說話,還有老婦人聲淚俱下的哭嚎。 清醒的人完全理解做夢的概念,但是夢中人卻不存在清醒的理智和真實的世界。
睡去,醒來,醒來,睡去……楊天風希望自己隻是在做一個夢,夢見了和自己同名的楊天風,或者是楊天風夢見了自己。
但他無數次嘗試後,徹底失望了,最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抗日戰爭時期,穿越到了投靠日本人的漢奸楊天風的身上。
夢總是要醒,即使你假裝睡著。事實總是事實,就算你不想面對,也依然無法逃避。前世的楊天風本就是個灑脫的人,既然已經死過一回了,重生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種幸運。
雖然現在他的腦袋裡有著兩個人的記憶,但原來屬於楊天風的已經象碟片一樣儲存起來,成了可以隨時調取的資料庫,而他的思想,卻是主導著整個身體的行動。
當然,身份從二十一世紀的科學家,轉換到現在的大土豪家的少爺和漢奸,還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但起碼,新的楊天風終於能動了,也決心要起來面對這陌生的一切了。
腳步聲從外間屋響起,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丫環快步走了進來,年輕的女人身著素雅的白色旗袍,濃密的秀發整齊攏在腦後,皮膚稍黑,臉上卻沒施粉黛,而且眼睛是紅腫的。旗袍的開叉既不高也不低,恰到好處,剛好露出飽滿緊湊的小腿和圓潤的膝蓋,行動時修長白嫩的大腿時隱時現。
楊天風眨了眨眼睛,這是他的,對,就是他的二姨太,孟秋蘭。因為是楊天風從上海妓院裡贖身的,楊老太太一直看不上這個出身風塵的兒媳婦。其實在楊天風的記憶裡,孟秋蘭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她從小被父母賣給了妓院,先是乾零活,當牛做馬,吃盡了苦,長大了又被老鴇子當成了搖錢樹。
孟秋蘭剛剛哭過,她很害怕,如果楊天風沒了,她將一無所有地被趕出楊家,她不敢想象那樣的後果是什麽?雖然楊天風最近很是冷落了她,可隻要楊天風活著,盡管經常受婆母的氣,有些下人也敢對她無禮,但她還能名正言順地呆在這裡,吃穿不愁。
進來的時候,她不敢確定聽到的是不是楊天風發出的聲音,但她心裡極為期盼是這種結果。
“秋蘭――”楊天風聲音沙啞地說道,有氣無力的聲音讓他自己吃了一驚,
“天風――”孟秋蘭怔了一下,馬上撲到床前,楊天風可以聽到她的牙齒突然劇烈地撞在一起,發出叭的一聲響,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說道:“天風,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少爺醒了,少爺醒了。”小丫環瞪大眼睛喊了起來,轉身向外跑,“我去告訴老太太,還有大夫。”
“水――”楊天風說話很困難,他的舌頭象條懶蟲,似乎唾液不能使它滑潤起來。
“好,好的,我,我喂你水。”孟秋蘭歡喜得有些慌亂,起身來到桌前,從暖壺裡倒水,手抖得厲害,倒進杯子裡的還沒有灑出來的多。
孟秋蘭溫柔地將小杓兒遞過來,楊天風張嘴喝了。這樣一連喝了十幾口,那種難忍的焦渴才算稍稍緩解。
“再喝點嗎?”孟秋蘭試探著問道,楊天風點了點頭,又一連喝了十幾口,心裡才覺著舒服了許多,長出了一口氣。
“扶我起來。
”楊天風覺得說話順溜了不少,慢慢地向孟秋蘭伸出了手。 孟秋蘭輕輕搖了搖頭,她很怕楊老太太威嚴的面孔,並不敢亂動楊天風。
“我沒事,扶我起來。”楊天風盡量用威嚴的眼神命令孟秋蘭,因為聲音聽起來還是有氣無力。
孟秋蘭沒有辦法,將手伸到楊天風脖子下,用力將他扶起,倚靠在床頭,後面墊上了枕頭。
楊天風輕輕長出了一口氣,剛坐起來還有些暈眩,但這種不適很快便消失了,他的眼珠轉動起來,思路也開始靈活。
門口一陣喧嚷,聽雜亂的腳步聲,那應該是一群人才能發出來的聲音。
一個老太太,嗯,其實楊老太太還不到六十歲,但臉上已經布滿了細細的皺紋,花白的頭髮在腦後梳成一個圓髻,沒有一根亂發,眼角上挑,腰背挺得很直,透出那麽精明厲害。
“栓兒,我的栓兒,你可醒了,娘都要嚇死了,你要是……”楊老太太撲到床頭,立時將孟秋蘭擠到了牆邊,拉著楊天風的手,叫著他的小名,流著淚說著她的擔心和害怕。
可憐天下父母心,楊天風雖然對此還感到不太適應,但卻很理解老太太的心情。守兒,守兒,老太太自老爺子死後,獨力撐起這個門戶,還不都是因為有這麽個中年才得的獨子。
“娘――”楊天風咧嘴擠出一絲笑,好不容易將這一個字擠出唇邊,“兒子不孝,讓您老人家擔驚受怕。現在沒事了,我好了……”
楊老太太抹了抹眼淚,仔細打量著兒子,又伸手摸了摸楊天風的頭臉,好象才發現他是倚靠著,不悅地瞪了孟秋蘭一眼,轉頭放緩了語氣,說道:“張老先生,你再給我兒把把脈,我這心裡還不踏實。”
屋子裡的人漸漸散去,楊天風覺得心情好了很多,亂哄哄的的一屋子人,實在讓他不舒服。
張先生把脈完畢,開了藥方,並下了“已無大礙,只需靜養”的診斷,楊老太太才真正高興起來,吩咐下人給楊天風去熬藥煮粥,自己坐在床前,和兒子說著話兒。
楊天風腦子一直沒停轉,說話的時候就顯得有些敷衍,楊老太太以為是兒子精神不濟,需要休息,便起身要走。可忽然又想起事情來,板起臉對孟秋蘭說道:“我兒子還沒――,你就穿這麽素的衣服,存心是吧?”
孟秋蘭趕緊低頭表示認錯,垂手而立,因為楊天風蘇醒而感到的喜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娘。”楊天風堆著笑說道:“兒子命在旦夕,秋蘭總不能穿紅戴綠吧?現在兒子好了,讓她去換衣服也就是了。”說著,轉頭對孟秋蘭努了努嘴,說道:“就穿那件粉色的吧,我不喜歡太豔的。”
孟秋蘭微微抬頭,送給楊天風一個感激的眼神。
楊老太太輕輕歎了口氣,兒子替媳婦說話,這讓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些許挫傷,但現在卻又不是和兒子窒氣的時候。
“娘,等兒子身體好了,一定多賣些力氣,讓您老早日抱上胖孫子。”楊天風陪著笑勸慰道。
楊老太太臉上綻出笑容,心裡仿佛長出兩隻小手,抓弄得自己癢癢的。
她輕輕點了點頭,笑道:“我兒懂事了,終於明白娘的心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楊家三代單傳,這孫子不落地,我這心裡就老懸著。可說到賣力氣,你也得節製些,你還年輕,日子還長著呢,若是急切傷了身子,可是一輩子的事情。秋蘭,好好伺候著,要知道,你男人便是你的福氣。”
“娘,兒媳知道了。”孟秋蘭低眉順眼地點頭應著。
楊老太太走到門邊,又回頭叮囑道:“兒啊,等身體好一好,你和宗老好好嘮嘮,他是咱家的老人,忠心是不用說的。言語上有些冒犯,可也是為了你好。忠言逆耳,良藥苦口,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兒子不對,疏離了宗老,兒子聽娘的話,今晚就請宗老來。”楊天風趕緊應和道。
看楊天風答應下來,楊老太太很欣慰,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你去換衣服吧!”楊天風說道:“對了,把虎子叫來,我有話要說。”
“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一會兒。”孟秋蘭關切地問道。
楊天風輕輕搖了搖頭,揚了揚下巴,說道:“去吧,我沒事的。”
“我一會兒就回來。”孟秋蘭走到門邊,回頭柔聲叮囑道:“丫環在外間屋,有事你就叫她們。”
屋子裡安靜下來,楊天風眯起眼睛,出神地望著那大木幾上的文武財神和觀音菩薩。半晌,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求人不如求己,雖然穿越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卻並未因此而相信什麽神靈。
說教太空虛,誇張也不實際,現在隻是客觀的將他拋在那個悲慘的年代,拋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睜開眼睛,他會看到一個民族最深的傷口:陰沉的天空下,誰的家園被孽火焚燒?誰的女兒被獸兵追逐?誰的兄弟被無情的殺戮?誰的父老鄉親在淫威下被迫屈下雙膝?這些在歷史上都切實的發生過事情,現在又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映!
所以,說什麽忠誠、熱血等高大上的字眼,多是在往自己臉上抹粉。在那個時候,一個人所做的一切,其實都來自於最本能的召喚。也隻有最本能的,才是最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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