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主動來拜訪李家明的王志棟，無疑是知人者又是自知者。

　“家明，要論技術，哪怕章昭洋是MIT的博士，我這燕園的學士照然不怵他。可要論心計，不是我背後談人是非，別說你和章昭洋，就是鍾朝誠，我都自愧不如。”

　知道對方來意的李家明笑笑著不接話，自家事自家知，雖然自己表面上大度，其實內裡的控制欲跟老章一樣強。只是自己當慣了老大，知道如何取舍、製衡，而老章又確實有那能耐，否則早就爭班奪權了。

　能混出頭的人，可有一個人是簡單的?這位學長，或許是真誠的，但鬼知道此中誠意有幾分。若他只是想借用自己的‘商業眼光’，那大家可以合力把QQ做大，去美國佬那圈錢，然後自己再次退出，去開創真正屬於自己的基業;若對方真的是意識到了他自身的不足，想與自己建立一種相輔相成的關系，那倒可以精誠團結久一些。

　直到現在，李家明都不相信自己有所謂的‘王八之氣’，能讓這些牛人納頭便拜。

　王志棟也不提那些勾心鬥角的事了，反而說起他的輝煌過往，這次比上次的酒話還更詳細。大三時，解決北大方正排版系統與四通4S系統不兼容問題、解決方正系統的硬件兼容和軟件特殊要求問題、漢化Windows、用外掛的方法解決Windows處理中文的問題;大學畢業後，與同學共同創立新天地寫出《中文之星》，卻因為權利鬥爭主動離開，而且臨走時與離開方正一樣，交出了《中文之星1.21》所有源碼和所有開發資料;

　“我找了一條最難走的路，別人可能認為風光還挺好，但是我走過來，已經是一道一道傷疤了。那時，微軟找到我，邀請我去美國、允諾會給我很好的待遇，但出國是走回頭路，我更不死心！”

　接下來的事，李家明都知道了:帶著趙大河他們成立四通利方，花三年時間寫出《RichWin》(多元系統支撐環境)領先整個行業五年以上，就連Sohu現在也正在使用。

　等對方稍稍停頓時，聽入了神的李家明遞了瓶礦泉水過去，好奇道:“學長，我聽他們說，程序源代碼是程序員的命根子，您當時怎麽就接二連三的交出去呢?”

　“那是親兒子啊，你以為我舍得?可我拿了人家的薪水，勞動成果就是人家的，而且我相信我能寫出更好的，事實也證明我是對的。家明，一項新技術三五年後就基本流失了，所以要不斷有創新，才能讓別人永遠跟著你學！”

　精彩！

　李家明不禁鼓了下掌，開始相信對方不是想用自己的‘商業眼光’，而是想與自己相輔相成了。

　“1995年，我兩次去矽谷，朋友給我介紹了幾個風險投資基金。一個投資經理給我說‘你公司太小，但業務挺有意思，要爭取風險基金，必須先進行國際化改造。’

　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就請了羅伯森·斯蒂文思公司做投資顧問，進行了一年多企業改造。沒想到因為政策原因、集團總部的一些原因中斷了，好不容易解決了這些問題，又被你們壓著揍，連與華淵合並的事都讓你們截糊了。”

　“所以呢?”

　說了一大通的王志棟接過李家明的‘紅塔山’，湊上去點了火狠抽了幾口，非常肯定道:“如果沒有你在中間搗鬼，章昭洋會成功，但不可能把Sohu做成如此規模。你這小子太狠了，出手全是陰招而且又毒辣，招招打在我的要害上。”

　這可不是謙虛的時候，李家明傲然道:“學長，我接收蔣仕成他們的時候，就告誡過您: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會退避三舍，避無可避的時候就會不擇手段的。”

　“所以我今天一接到鍾朝誠的電話，立即來找你。家明，我們合夥乾吧！你有商業眼光、擅長鬥爭，我有技術優勢、出色的團隊，如果我們合夥，一定能乾一番大事業的！”

　“學長，我們不是正合作嗎?”

　熱切的王志棟連連擺手，盯著李家明的眼睛道:“不，這只是合作還不是合夥，就象你跟章昭洋一樣，把公司送上市後圈筆錢走人。我不是聖人，我也喜歡錢，但相比錢而言，我更注重事業！

　家明，我被你弄得焦頭爛額，開始還以為是章昭洋的手筆。直到孫維剛喝醉了酒，大河聽到了一點風聲，我才知道原來是你在後面搞鬼。我就想不通，一個大一的學生，怎麽會如此老辣?所以，我派人去你老家調查，結果讓我嚇了一跳。你小子夠牛，跟你這樣的人合夥，我只要專注於技術，不需要再操心勾心鬥角的破事。

　家明，寫程序就象是老鼠踩飛輪，越踩越快。我現在已經踩上去了，想停都停不住。”

　這是真的?

　下了決心絕對敢賭、卻又因為經歷而習慣了謹慎的李家明不太相信，可王志棟非常誠懇道:“家明，我不去國營單位到公司;沒留在方正，自己辦公司，目的就是希望找一個很輕松的工作環境，安安心心地乾自己喜歡的事。這個什麽都可以被替代、被COPY的信息時代，程序員身上的技術和控制公司的權力相比，實在是顯得太脆弱了，所以程序員總是弱者。

　如果你是章昭洋那樣懂技術的，我不會來找你合夥;如果你是不願意放權的人，我也不會來找你合夥，我最多是跟你合作。大家精誠合作一起把利方送進納斯達克，你來控制利方，我去另起爐灶，大家各走各路。”

　這些話，李家明是不完全相信的，即使對方說得如此真誠。人不可能沒有野心，嘗過權力的滋味更不可能放棄對權力的向往，但他說想合夥的話也應該是真的。從一個程序員轉變為一個老板，不僅是一個能力和心理問題，還要看有沒有機會。

　這位仁兄成為大老板的機會被自己剝奪了，而且這一剝奪至少是三四年，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爭取研發技術的權力。加上自己有放權的名聲，連一隻半腳踏入納斯達克的Sohu的控制權都拱手相讓，可能也讓他心存僥幸。人嘛，總有些癡迷的事，所以才有‘千金難買心頭好’一說。當不了老大， 能從事他喜歡做的事，也算是不錯的結果了。

　無所謂了，能合夥就合夥，能合作就合作，或許人家數年之後，真成了迷戀技術開發的絕好幫手呢?

　“學長，您既然這麽坦誠，我也跟您說說心裡話?”

　“說”

　“我對互聯網這樣純粹的虛擬經濟並無多少興趣，所以我才一直在說圈錢、圈錢，我真正感興趣的是，如何將互聯網與實體經濟結合起來。我不跟老章爭，準備去美國留學，除了學業本身的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去找如何結合的辦法。”

　“乾！”

　李家明主動伸手過去，卻不與對方擊掌。

　“學長，公司由我來掌舵，您不需要操心任何技術以外的事情，只要按我的計劃開發技術，行嗎?”

　‘啪’的一聲脆響，王志棟伸手過去與李家明重重一擊，興奮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