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戰術並不是個專業的軍事名詞。在戰略上,如果是集中優勢兵力打擊敵人應該叫集中兵力,這個早在孫子兵法中已有記載。另外一種就是步兵密集隊形衝鋒,這個就是人海戰術的由來。那麽步兵密集隊形是怎麽來的呢?這個要追溯的羅馬時代——密集陣,這是在古羅馬時代,和之前的亞歷山大大帝都使用過一種重步兵方陣。
密集排列的步兵手持盾牌長矛,短劍衝擊對方陣線。當時的波斯,高爐,日爾曼人都是些沒有紀律的部隊,在這樣的方陣衝擊下往往一擊而潰。羅馬帝國憑借這個戰術橫掃歐亞,把地中海變成了羅馬內陸湖。而在中國,卻沒有出現這樣的戰術,為什麽呢?因為中國的弓弩製造技術十分發達,這樣的密集陣在弓箭的打擊下和送死無異,後來的羅馬軍團在日爾曼森林也享受到了這個待遇,在有效的火力打擊下,密集隊形是增加傷亡的有效途徑。
但是為了對付騎兵,步兵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仍然需要密集隊形。隨著火藥的發明,大炮的應用,線形步兵隊形開始發展,拿破侖這位以炮兵見長的統帥改進了當時橫隊衝擊的戰術,變為縱隊衝擊,也就是在正面盡可能多的投入兵力,炮火掩護後一次突擊往往就能衝破反法聯盟的陣線,憑借著這幾把刷子,科西嘉矮子橫掃歐洲大陸,一直打到了莫斯科。
在火器時代,人海戰術又找回了他的青春,每個統帥都想著如何在第一時間集中盡可能多的兵力決戰,在戰鬥中一舉擊潰敵軍。十九世紀,普魯士一代軍事巨匠大毛奇組建了他的總參謀部,普魯士全境都以鐵路為核心部署軍事力量,集中兵力,密集衝擊,戰爭的奇正之變似乎已經走到盡頭,剩下的僅僅是參謀的計算和鐵路的運輸能力之爭。
但是有一個工匠打破了這一切,他就是馬克芯,機槍改變了一切,把騎兵徹底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在過去嘗到人海戰術甜頭的法國公雞根本不願意相信一個小小的武器可以改變戰爭的面貌。而他們的學生日本更是死守這一金科玉律,日本陸軍乃木西典大將。正是他首創了日軍“肉彈攻擊”的戰術,旅順戰役日軍攻擊竟日,傷亡五萬,激烈時候平均每天陣亡三千人,俄軍陣地前的日軍屍體堆積如山,俄軍工事內的人員不得不戴上樟腦口罩才能繼續作戰……
趙昺以為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使用人海戰術都是某個時代兵器和戰術發展的選擇。這種以數量和巨大的消耗換取其他方面優勢的戰術,包括時間、空間、進攻或防守。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簡單的理解為以多打少,以眾欺寡。它的基礎是集中優勢兵力,以數量增加整體的實力。
冷兵器時代人海戰術可用作包圍和消耗對方的有生力量。但它同樣具有局限性,受各種客觀條件的製約,說到底有什麽武器打什麽仗。想想古代一個士兵在戰鬥中除了一身盔甲,便是手中的刀槍,而弓箭手也就是兩壺箭矢,因此靠這些簡單的武器作戰應該算是重體力活兒,結果就是持續戰鬥能力很差。
再有古代軍隊主要是利用嚴酷的軍紀和重賞維持士氣,而遊牧民族雖以騎兵為主,可是以文盲居多,當然中原政權的軍隊也同樣存在這種情況。文化程度較低,訓練狀況較差的軍隊,只能接受簡單的命令,使用簡單的戰術,導致其戰術簡單粗獷,進攻時慣於以密集隊形的騎兵反覆衝擊。
另外蒙古軍隊面對設防嚴密,火力明顯強於自己的宋軍沒有更好的戰術手段,所以形成了需要大量的兵力兵器與狹窄的衝鋒道路之間的尖銳矛盾。而解決矛盾的唯一辦法就是采取密集的衝鋒隊形。采取多路密集隊形,達到在最短時間內將最多的突擊隊及伴隨火器進入突破口,以足夠多的兵力兵器攻入縱深,撕開突破口。
盡管開始突破時會帶來較多傷亡,但這些損失比慢吞吞全面進攻造成的傷亡要小得多,而且只要成功突破,就很容易趁勢發展勝利。所以嚴格意義上的人海戰術並不與送死劃上等號,在自然界中,數量上的優勢在短時間內的釋放是一種求生本能。有一種海龜在某一個時間從海灘上大規模的集體衝入大海,而海鳥只能在這個特定時間捕食一定數量的海龜,最終在最短的時間內,小海龜以最小損失率返回大海。
如果面對火力強大的對手,蒙古人這樣的部隊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但在冷兵器時代別說步騎協同等近代基本步兵戰術,只要敢於一股腦衝鋒、肉搏不退,就已經堪稱‘鐵軍’了。蒙古軍隊就憑借著這股頑強的精神和悍不畏死的戰鬥作風橫行世界,並給宋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而對於突破口附近幸存的守軍而言,多個梯隊密集隊形一波波的進攻,毫無疑問正是他們記憶中的夢魘,在以後的歲月中繼續折磨著他們的神經,趙昺也不例外……
“陛下,這些韃子都瘋了!”張世傑指著戰場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對,他們就是瘋了!”趙昺努力保持著平靜說道。此時率先進攻的數隊敵騎冒著弩炮不間斷的射擊拚命向前,死的傷的從馬上掉下來,後面的人又填上去,湧向宋軍兩軍的結合部,欲從這裡打開突破口。而弩炮雖然以最快的速度發射,但在這麽短的距離上仍然難以阻擋大隊騎兵的衝擊,而布置的地雷和障礙被他們用性命撞開,開辟出一條通路。而後續的人不斷將柴草和土包扔進壕溝中,甚至不惜將自己填進去。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以致讓張世傑這個老將都感到心驚不已。
“陛下,後軍能守住嗎?”張世傑看到敵騎不斷湧到陣前,他們沒有想以前那樣兜頭就走,而是下馬與宋軍對射,以便能壓製住宋軍弓箭手,甚至將當面的守軍擊潰。
“守的住!”趙昺點點頭道。
“陛下,在這麽下去,壕溝就要被填平了!”更多的敵騎穿過弩炮的阻攔湧到壕前,他們越聚越多,以戰馬為掩體逐步向前推進,被射死的戰馬和軍兵就勢便推入壕溝,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生生用屍體填出一條路。雖然陛下聲稱守得住,但是張世傑卻依然難以放心。
“唉,若非唆都戰術有誤,咱們要守住還真得費些力氣!”趙昺不知道是因為死了這麽多人而覺得惋惜,還是對唆都白費了力氣感到內疚,歎口氣道,“唆都原本是想以騎兵的快速機動闖過弩炮的攔截,搶先佔據溝沿掩護步軍過壕。但是他忘了騎兵速度是快,卻把步軍遠遠的甩在了後邊,又遭受了火箭彈的攔截,更加難以跟上騎軍的步伐,也就無法迅速從騎軍打開的突破口過壕。等他們趕到時只怕騎軍已經死光了,突破口也早已被重新封閉!”
“嗯,還是陛下看的明白,其若是先以步軍破障填壕,傷亡可能會大一些,但是一旦打開突破口再以騎軍衝入陣內,向陣後迂回,必引起混亂,迫使我軍不得不放棄第一道防線!”張世傑聽後捋捋胡子言道,“不過如此唆都也並不錯,其只是笨,卻沒有想到陛下還藏有後手。臣想就是如此,陛下也早有對策吧!”
“呵呵,唆都卻不是愚笨,而朕也非妖。而是其缺乏有效的破陣手段,若是他又弩炮在手恐怕也不會如此,可現在卻不能不以血肉之軀來衝撞我們編織的死亡之網,有的時候血多肉多,也會取得勝利的!”趙昺撇嘴笑笑道。正是因為自己先行了一步,首先裝備了火器,便有了更多的選擇余地,可唆都沒有,那就要付出些代價了。
“陛下所言臣受教了!”張世傑聽了卻施了一禮道。
“樞帥這是何意啊?”其如此倒把趙昺給弄迷糊了,趕緊相攙道。
“過去臣以為陛下年幼必定好欺,不料卻每每失算,反而自辱。”張世傑再施一禮,面帶羞愧地道,“今日聽聞陛下所言,卻並未因為唆都屢敗而輕視,仍以一悍將對之,不辱不罵,也不以賊視之,此乃臣之不能!”
“哦……原來是這樣啊!”趙昺聽了恍然道,“樞帥有此悟甚好,韃子能縱橫萬裡,滅國無數豈是靠蠻力那麽簡單。他們肇基之祖鐵木真武功自不必言,其治國治軍也有過人之處,凡是與他開創基業的兄弟,或是由他所選拔的將帥功臣,沒有一個不是終身效忠的。他所重用的人,沒有一個背叛他。而其作為創業之主中,更沒有沒有殺過功臣。在這方面,鐵木真的確具有超過其他中原聖君明主之處。”
“另外鐵木真一向賞罰分明,對於所有的功臣,都是不斷的賞賜有加,從來沒有殺戮削權之事,而是把大權放心的交給他的股肱之臣。並且他的悍將也從來沒有產生過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顧慮。其識人之準,氣宇之大,信人之誠,實在是曠古至今歷代帝王所不能及。但如此人物,在我們眼中仍被視為蠻夷,當做野人一般對待,任由其壯大,還以為自己略施小計便能將其收服,可結果卻丟掉了江山!”
“陛下所言極是,正是因為那些士人鼠目寸光,無視蒙古人的野心,反而助紂為虐,隻想著借其攻滅女真,結果卻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待他們奪得中原之後,便覬覦江南。若是女真不滅,又何有今日之禍!”張世傑看來也是被那些士人們壓迫狠了,忍不住大發牢騷道,不過卻也覺得小皇帝更加對自己的胃口。
“呵呵,那些奸佞蒙蔽了先帝,確實該死!”趙昺當然明白士人之中也並非沒有有識之士,也不能一棍子全都打死,只能敷衍道,“這忽必烈雖不若其祖那般,但也算是一代雄主,其手下不僅有伯顏、唆都、阿裡海牙這樣的悍將,還大膽啟用董文炳、劉整這些漢人,正是有了他們之助才可以攻破江南。而我們只有正視敵人的強大,才能有的放矢,而不是清高自大,或是畏敵如虎!”
“謝陛下指教!”張世傑言道。
“該讓他們常常厲害了!”趙昺說著話,眼睛卻沒有離開戰場,由於唆都將兵力全部壓在了左翼,右翼的佯攻越來越無力,終於再難以組織起進攻向後退去。 而左翼的敵騎不斷苦戰,雖推進到壕沿,並憑著勇力越過壕溝卻也傷亡慘重,在沒步軍增援的情況下,過壕的人也被後軍盡數斬殺,始終無法打開突破口。而敵步軍被火箭彈一陣狂轟亂炸後,還是有半數的人衝過封鎖繼續向前突進,但是他們已經喪失了最佳的機會,而趙昺卻不想這麽放過他們。
“令大型弩炮準備發射,目標左翼前沿,加裝散彈,距離四百步!”趙昺下令道。其實這種大型弩炮稱作拋石機更為恰當,但是又有別於傳統的杠杆式或配重式拋石機,而是采用與弩炮同一原理,靠扭力拋物。此前他造出來後是作為‘要塞炮’使用,固定在瓊州各港口的炮台上,用以攻擊來犯的敵船,保護軍港之用的,後來才裝備各軍,用來破壞敵人城池,這次攻城卻沒用上。
“稟陛下,各炮位準備完畢!”觀通手報告道。
“發射!”趙昺端著望遠鏡大聲道。他的目光想追尋前方的一台大型弩炮的發射石彈的軌跡,檢驗下效果如何,但是令他失望了,只見一堆拳頭大的石頭像一群報喪的烏鴉一般呼嘯著掠過宋軍陣地後,又像一幫發現獵物的禿鷲猛的俯衝下去,砸進了頂著盾牌冒著箭雨前進的敵步軍群中……找本站請搜索“”或輸入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