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又是上元,又是一個狂歡而無眠的夜晚。
清冷的明月下,厚厚的積雪被瘋狂的人流碾踏成明晃晃的冰道,遍布全城的花燈在冰芒的反射下顯得更加絢爛多姿。 伴隨著人流的湧動,一條條火龍與那燈山花海一起交相輝映,將這長安城裡的上元之夜裝點得輝煌壯麗。
與皇城之外的民生狂歡相比,皇城之中的上元節慶氣氛毫不遜色。 一盞盞色彩斑斕形式不一的宮燈在寒風中搖曳著,或在重重飛簷之上,或在連綿宮殿門口,或在樹梢,或者持在宮女太監們手裡。 而就在午門之後的寬大廣場上,搭建起了一個奢華的高台,高台之上,大唐皇帝李隆基正在大宴群臣以及貴族們。
華麗的歌舞與清洌的美酒,嬌豔的美女與無邊的燈景,大唐貴族們沉浸在深深的節日氛圍中。 以李林甫為首的臣子坐在李隆基的左側,而以慶王李琮為首的皇子公主們則趺坐在右側。 一曲氣勢恢宏的上元樂之後,李隆基緩緩站起,朗聲道,“歲歲上元,今又上元,今夜,朕當與眾愛卿、眾皇子皇女盡歡!”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轟然拜道。
……
……
皇子皇女們已經獻禮完畢。 無非就是一些稀罕的珍寶玉器或者是字畫之類,挨個獻上,挨個展示,倒讓這上元慶宴變成了賽寶會。
李琮進獻的是一個一尺高地白玉瓶。 做工精美玉質罕見,價值起碼萬貫,看得出這慶王為討李隆基歡喜,也是費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錢。 而李瑁則進獻了兩個來自大食的絕頂美女,這兩個雙胞胎美女不僅容顏絕世還體有異香,據說與之*宵一度能讓男子歡樂。 掃了這兩個充滿了異域風情的美女一眼,李隆基眼中一亮。 卻被一旁的武惠妃狠狠地瞪了一眼,隻得嘿嘿笑了笑。 擺手讓她們退了下去。
李隆基若無其事地俯身飲酒,遮住了微微的尷尬之色。
但武惠妃卻用不滿的眼神又瞥向了李瑁,心裡暗暗恨恨道,“好你一個臭小子,竟然搞來兩個狐媚子來媚惑皇上,看本宮改日不收拾你……”
所有的皇子皇女都送了禮,唯有兩個人無動於衷。 一個是李宜。 一個是李琦。 李宜倒也罷了,畢竟名頭上她已經沒有了公主地封號,但李琦呢?這最近橫空出世的、號稱儲君競爭最大熱門地人選之一,怎麽就放棄了這禦駕前爭寵的機會?
不僅大唐的文武大臣和皇族們納悶兒,就連李隆基和武惠妃也是心裡微微有些好奇。
李隆基淡淡的目光在李琦身上一閃而逝,瞬即轉移到坐在蕭睿身側款款細語的李宜身上,見她全身上下都沐浴著幸福的神光,李隆基忍不住欣慰地撫了撫長須。 在他的諸多皇子皇女之中,唯有李宜讓他從心底裡喜歡。 無他,別人都對榮華富貴和權力趨之若鶩,一門心思地想從他這個父皇手裡獲得什麽,只有這個女兒重情重義,根本就不把權勢榮華放在眼裡。
李隆基能應允蕭睿跟李宜地婚事。 跟李宜淡泊的性情有著莫大的關系。
李隆基與武惠妃對視了一眼,笑了笑,“宜兒。 ”
李宜一驚,急急起身拜去,“父皇。 ”
“宜兒,你雖然沒有公主的封號,但你畢竟是朕的女兒,這一點,天下皆知,朕也不想隱諱什麽。 今日上元之宴。 朕曾有命讓皇子皇女獻禮。 可惟獨你……這是為何?”李隆基朗聲道。
李宜微微一笑,“父皇貴為大唐之君。 君臨四夷的天可汗,擁有這大唐天下,宮中什麽寶貝沒有,女兒也拿不出什麽來獻給父皇——不過,女兒跟子長商量過了,我們雖然拿不出什麽珍寶來,但女兒願意承擔宮中上元飲宴所需的一應用度,酒徒酒坊更是免費為上元宴提供上好的美酒。 ”
李隆基一怔,眾人當即皆吃了一驚。 雖然上元節不過幾日,但宮裡會日日飲宴,奢華無比,這所需所費絕不是一個小數目,對於大唐朝廷來說這不算什麽,但對於某一個人而言,這可是一筆巨資啊!
起碼十萬貫啊,蕭睿竟然有此魄力和財力,難怪人都說蕭睿富甲天下,看來傳言非虛呀。 眾臣投向蕭睿地目光都變得古怪起來,這可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大財主,果然財大氣粗!
李隆基高興地哈哈大笑起來,他雖然不缺這點錢,但蕭睿和李宜能有此用心,也算是難得了。 雖然沒有送什麽珍寶上來,但這一筆錢財大大方方地送進宮來,其價值可是遠勝於其他諸皇子皇女的獻禮了。
李琮心下一震,神色複雜地掃了蕭睿一眼,與坐在他對面的裴寬交換了一個“遺憾”的眼神。
玉真回頭來瞥了一眼李林甫,又向蕭睿投去不以為然的一瞥,她心裡暗道,“小冤家,你這般張揚是傻了還是怎麽地,你難道不知道財不露白地古訓嗎?”
“好,宜兒,蕭睿,你們做的很好,朕很高興。 雖然朕並不缺錢,雖然國庫充盈,但你們能有為朕分憂的孝心,朕跟你的母妃非常高興。 ”李隆基擺了擺手,“賜紅花兩朵。 ”
李宜笑吟吟地俯身將李隆基賞賜下來的那朵紅花簪在了蕭睿的鬢角邊,蕭睿眉頭一皺,他對盛唐這男子簪花的流行風俗非常的不以為然,甚至是很反感。 但看到李宜溫柔款款,當著這眾人的面,他也隻好忍著嘔吐感承受了下來。
武惠妃輕輕一笑,“皇上,你或許還不知,這兩個孩子這平日裡可是舍了不少錢財出來,又是資助受災的百姓,又是資助貧困地士子讀書,就算是家裡有一座金山,也給他們兩個敗了出去。 ”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後也笑著附和了一聲,“……老奴可是聽說,公主和蕭大人在家中用度甚是節儉呢。 ”
李宜起身躬身拜了一拜,“父皇,母妃,女兒一家衣食無憂,存積那些錢財又有何用?不如散了出去,資助一些窮苦百姓……”
李隆基點了點頭,深深地望著蕭睿,感歎了幾聲,“蕭睿你能有此胸懷,也不枉朕收了你這門生,好,很好。 ”
……
……
酒過三巡。 一直保持沉默地蕭睿突然站起身來,拜道,“皇上,臣有一件小玩意兒,想要為皇上和今日之盛宴助助興,不知皇上能否準臣獻醜。 ”
李隆基正在興頭上,聞聽有玩意兒,不由笑道,“準。 你且弄來,讓朕與諸位愛卿一觀。 ”
蕭睿立即向一側的角落裡擺了擺手。 來自大唐夢幻酒吧地春兒和蘭兒,也就是之前煙羅谷裡侍奉玉真如今成為蕭睿貼身侍女的春蘭秋菊四女中的兩個,一個握著一卷紙幅,一個手持著一個裝滿黑紅相間的液體的硯台,盈盈走了過來。
兩個太監趕緊抬過一張案幾來。
蘭兒將紙幅鋪開在案幾上,春兒將手中的硯台放下,然後向蕭睿嫣然一笑,站在了他的身側。
蕭睿向李宜笑了笑,李宜走過來會心一笑,提筆就在紙幅上作起了畫。 在眾人的聚焦下,李宜揮筆如飛,不多時便畫了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一個神色飄逸的青年,衣袂紛飛,似是要乘風而去。
李宜笑著退了下去。 當春兒和蘭兒將那畫幅中的人向眾人展示了一圈,包括李隆基在內的重臣皆心下恍然,李宜這畫的不正是蕭睿嘛。 只是眾人有些好奇,在這上元節宴上,李宜將自己的夫君畫在紙幅上作甚?
蕭睿嘴角帶著淡定的笑容,他從自己的案幾上端過酒盞滿滿的含了一口,然後走到春兒和蘭兒展示的畫幅跟前,向李隆基躬身一禮,然後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酒霧,噴在了畫幅中的人之上。
李隆基剛皺了皺眉,心道你搞什麽玄虛,卻聽耳邊傳來武惠妃的驚呼聲:“皇上,快看,那畫中人臉變色了,臉色變紅了……”
李隆基一怔,急急與眾人一起仔細看去。 果然,那“蕭睿”潔白無暇的臉蛋上,慢慢印染出兩朵紅雲,一點點擴散著,就猶如女子臉上的羞紅,又猶如熟透了的桃子。
當“蕭睿”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濃之際,蕭睿突然揮舞起了袍袖,連連揮舞了幾下, 那畫中“蕭睿”臉上的紅暈又開始一點點淡去,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就重新又變幻成了原樣。
……
……
明知是蕭睿弄來唬人的玩意兒,但李隆基和大唐的臣子貴族們還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和興奮,非要蕭睿講個明白。 但蕭睿又如何能說得清楚,以“酒中仙人秘術”敷衍了事。 這不過是記載在一本古籍上的一個民間秘術,那春兒和蘭兒拿來的紙幅上,當然是提前弄了一些“底料”,塗上了一層朱砂、焰硝、介殼胡粉搗碎後的混合液體晾乾。
說白了,還是一種化學反應。 畫中人遇酒氣便變紅,酒氣揮發變回原樣。
蕭睿號稱酒聖傳人,是大唐大名鼎鼎的才子酒徒,弄出這麽一個助興的玩意兒也算是實至名歸了。 當然,沒有人以為蕭睿這是在出風頭。
玉真心裡暗笑,“且看這小冤家又要搞什麽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