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璿把兩根尖尖的左手手指放在我的眼皮上，道:“喂，我真的要下手了！”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由指尖傳過來的陣陣愛意，應道:“快下手吧，我變成了瞎子，青璿就永遠不會變老了，永遠是那麽漂亮……”

　　鄭青璿:“哦……有點道理！變成瞎子你就不會再看別的女孩子了！”

　　雖然她覺得有道理，可是卻遲遲舍不得下手，我睜開眼，輕輕捏住她的手指尖，由衷讚道:“青青的手指真是太迷人了，又細又長，又軟又滑……”

　　鄭青璿:“那你是不是覺得有責任要保護我的手啊?”

　　我:“那是當然。”

　　鄭青璿笑笑:“那以後你就多做家務了，好不好?”

　　我:“……”

　　鄭青璿:“嗯?不肯啊?”

　　我:“嗯，我們請個傭人，不用我們自己親自動手。”

　　鄭青璿:“不行，夫妻二人世界，多一個人多不好啊！”

　　我:“也是，那麽……多買些家用電器，你說有什麽家務是家用電器做不到的?”

　　鄭青璿想想，道:“做飯，現在還沒有會做飯的家電吧?”

　　我:“還有買菜啊，唉，既使買個超級大冰箱也要過一段時間就買一次菜，好煩呐！”

　　鄭青璿:“隔一段時間逛逛超市，也是一種生活嘛！”

　　我:“那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好不好?”

　　鄭青璿:“嗯，我買菜，你做飯。”

　　我:“我不會做飯……”

　　鄭青璿:“不要緊，有我這個大師傅在，你很快就能上手了的。”

　　我:“哪有老公做飯的?沒道理！”

　　鄭青璿:“你又有什麽道理?難道老婆就天生要做飯嗎?”

　　看到鄭青璿眼裡認真的目光，我忽然明白，她正在試圖了解我，故意跟我探討這些“有深度”的問題，了解我的生活態度。

　　為了我的將來幸福，我可不能為了討好她而委屈自己，於是，以曉之以理的口氣道:“我很讚同青璿的觀點，男女平等，這樣吧，我給你做一道很公平的選擇題:答案A，你做家務，我工作;答案B，我做家務，我做飯，我買菜，辭去CGE的副總裁職務，讓你工作來養我們這個溫馨的小家庭，怎麽樣?”

　　鄭青璿:“……”

　　我不說話，讓她靜靜思索我這道選擇題。我預料我會勝利的，嘿嘿，她那一點點工資，也許連我們未來的房子的月供都交不起呢！

　　“我們分手吧……”

　　我做夢也沒想到她選擇的是我的隱藏答案C，於是差一點被咖啡噎著:“啊?什麽?”

　　鄭青璿雙手十指穿插交錯在身前，垂下頭去，語調低沉卻清楚得很:“我也談過一次戀愛。他是我一個大學同學。我們感情原來是挺好的，可是他有一個誰也阻擋不了的出國夢，我明確地告訴他，就算是加拿大這個擁有眾多華人的地方，種族歧視仍然無處不在，他夢想去的美國，更不是我願意去呆的地方。我反反覆複，想來想去，終於有一天跟他說了，說了剛才那句同樣的話。剛才我說出來要輕松多了，也許是有了一次經驗吧，該決斷的應該早決斷。如果我們不適合在一起，就應該乘早結束。”

　　我無語，暗暗生氣，我一心想跟她結婚的這個女孩，居然輕易地把“分手”這個詞說出來。對我來說，分手是我最忌的詞。我想起了蘇穎來，她也如這般說來著。我還沒弄懂鄭青璿是什麽邏輯，

她不可能為了爭誰做飯就跟我分手，我只是著眼於她說出了“分手”這個詞語。　　鄭青璿繼續闡述:“我不是跟你爭誰做家務的問題，而是……你太優秀了，做你的妻子，我只能做一個配角。我也是剛剛才想到這個問題。我絕不喜歡當一個配角。”

　　我靜靜地聽著。

　　鄭青璿:“我知道……你應該很生我的氣，我也不想的……其實當你離開尊信去CGE的時候我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當時我叫你留下來，你卻跟我講什麽邏輯，可見，你是一個重事業重於其余的男人。我最近又見到過一次《編出未來》的主編，他說起你時，說你雖然是個自由撰稿人，卻事實上是《編出未來》雜志的靈魂人物，朋友雖不多，卻無一不是最頂尖的IT精英，可以說《編出未來》一旦沒有你，就像沒有了靈魂了一樣。我研究過了你大部分發表的文章，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你不會是個能享受平淡生活的人，而是能呼風喚雨的未來的弄潮兒。我說得對不對?”

　　我:“是又怎麽樣?”

　　鄭青璿:“我需要一個跟我平起平坐，一起奮鬥，同甘共苦的伴侶，可是又有點舍不得你，所以……剛才你提出要和我……一起生活，讓我感到這是最後的拒絕你的機會，也許你會笑我傻，我受爸爸的影響，認為女孩子一生隻應該有一個伴侶，以前的男朋友沒有佔我什麽便宜，你也沒有，我還是一個合格的爸爸眼中的好女孩，呵呵，你的表情好嚴肅，我都有點怕了，這是不是你的真面目啊?”

　　我苦笑:“你都要跟我鬧分手，我還能嘻皮笑臉嗎我?”

　　鄭青璿:“你那麽好的條件，不愁沒有好女孩，事實上，我們的感情非常淺，你想想，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哩！”

　　我:“剛才我拉著你的手，在想，要什麽樣兒的鑽戒才可以配得上你的手指，唉，我真不太明白，是什麽力量使我們的關系從談婚論嫁垂直下降到分手的臨界點?”

　　鄭青璿:“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我:“都想聽。”

　　鄭青璿:“假話就是，我一直害怕你，像你這樣的性格，怎麽可能跟我白頭偕老。”

　　我:“真話?”

　　鄭青璿:“真話就是，你把做家務看成是女人的天職，討厭的大男人主義。”

　　我:“……到底什麽是真話什麽是假話?我越聽越糊塗……”

　　鄭青璿:“你就是太聰明了，人糊塗一些可以過得快樂一點！”

　　我:“我不是一直快樂嗎?”

　　鄭青璿:“你剛才不是說什麽一眨眼就三十歲了，回首往事，幸福的日子沒多少嗎?”

　　我:“給你抓住把柄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我忽道:“呀，看來我真是糊塗了，怎麽一下班就要你來星巴克呢?你還沒吃飯吧?我們去找個餐館吧?”

　　鄭青璿同意。

　　我們又商量去哪裡吃飯，鄭青璿說:“還是去清談茶莊吧，我還沒有回去吃過，很是懷念在那裡吃飯的感覺。”

　　我想到林飄兒，借口道:“我都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去那裡還有好一段路，算了吧，還是就近找一個地方吧。”

　　鄭青璿:“不好，還是去那裡，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吃飯哩！一定要去最好的地方。”

　　我同意了，又不是我和林飄兒關系暖昧，怕什麽怕?

　　***

　　林飄兒老板娘不在，真是個好消息。

　　迎接我們的是副經理王燕，上次我也見過她一次，她看起來精明幹練，而且她似乎還記得我。

　　給我們按排好一個包間，她就出去了。

　　我無話。

　　鄭青璿:“說說話嘛，你不說話，我一點兒都不習慣。”

　　我:“好好好，說話，說什麽呢，當然說點……我們戀愛的經過吧?”

　　鄭青璿:“好啊，你說說看。”

　　我稍微回憶了一下:“自從我和第一個戀人分手之後，在寂寞裡渡過了五年……對了，我說說我的初戀。”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那時候，很年輕，在上學。我是個孤僻、內向，不喜歡和人交往的人……”

　　鄭青璿訝道:“是嗎?”

　　我:“嗯，這些都源於我的不自信。我是一個小地方出來的人，而且沒有優秀的父母在身邊，我是以一個熱血少年的身份獨自來到這個大都市，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冷酷的，我勤工儉學，每天花很多時間幫我那些高貴的同學們打掃衛生，清洗廁所。身上穿的是一年四季永恆不變的舊衣服，吃的是青菜、酸菜、肥肉、方便麵。每天受盡別人的白眼，上帝的不公平在我的少年時期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每天都長跑，在大汗淋漓中渲瀉著自己的鬱悶和淒苦。

　　唯一替我增長信心的是我的學習成績，包括各種智力競賽，我總是鶴立雞群，當然，也讓我更孤獨。因為我從來不幫助同學。別人來問我問題， 我從來不答。我當時的想法很幼稚——你們平時看不起我，我為什麽要幫助你們?呵呵。”

　　鄭青璿:“你以前真是這樣的?”

　　我:“嗯，你可以問問我的同學洪濤，他知道得最清楚了。你好像見過他吧?”

　　鄭青璿:“嗯。”

　　我:“對了，洪濤是我……可以說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家境稍好一點，經常救濟我，每當我缺錢用了，他就像未卜先知一樣，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又沒錢了?先借你一百，記著一定要還啊！呵呵，這家夥，沒有一點文學修養，這句話說了幾百遍，都不知道修辭一下，連說話的語調都是一模一樣！”

　　鄭青璿:“他原來是這麽熱心一個人呀，看不出來。”

　　我:“是啊，他還是唯一一個沒有必要問我學習上的問題的人，因為他的學習成績也非常好。

　　我本應該一直這樣下去，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變化。蘇穎同學學習上有困難，她也來向我提問。因為她是學生會主席，我可不敢得罪她，隻好一反常態，耐心地幫助她。

　　因為我的反常，就有同學嘲笑我，笑我賴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又很幼稚地對蘇穎說:以後你找洪濤請教吧，我幫助你，人家說我對你有意思，賴蛤蟆怎麽怎麽地。

　　第二天，放學之後，大家都在收拾著，蘇穎跑到講台上，對著班裡所有的人說:各位同學，我想告訴大家一件事——我喜歡吳秦，喜歡跟他在一起，那些說三道四的人聽清楚了沒有?我再說一遍:我喜歡跟他在一起！然後她就紅著臉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