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喝了口茶,繼續道:“一件完整意義上的仿古瓷,指以假充真的仿古瓷。它由兩個步驟構成的,首先是仿製,然後是做舊,二者缺一不可。仿製主要包括紋飾的仿製、器形的仿製、釉色的仿製、胎土的仿製和重量的仿製;做舊則是指采取各種技術手段以製造器物的“歲月痕跡”。.紋飾和器形的仿製。”
“在仿製方面,以紋飾的仿製和器形的仿製相對容易。很多店鋪老板往往會花數百元或數千元買一件出土的、已經破損的瓷器,目的是為了仿製上面的紋飾。除了直接仿畫之外,他們還會采用細毛筆蘸墨汁在原件上勾勒出輪廓,然後用透明白紙印出輪廓,再將該紙貼在新的瓷胎上摹,這樣往往仿得比較到位。”
“水平最高的甚至采用電腦三維掃描紋飾,幾乎絲毫不差,器形也是如此。今天的古瓷仿製者比較起過去的藝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利用各種博物館圖錄和圖書,並根據上面的圖片和數據,模仿紋飾和器形,水平高的甚至可以做到惟妙惟肖。”
“對於利用新原料仿製古瓷的人來說,胎土和釉色的仿製最困難!如同模仿一幅書法作品,你可以模仿字形,卻很難仿出風格。胎土的仿製取決於原料的配方,南宋以前景德鎮瓷器的胎土一直以單一的瓷石為原料。”
“當上層瓷石出現能源枯竭時,南宋末年景德鎮瓷工在浮梁瑤裡鄉麻倉村發現了麻倉土,用這土摻和不子製成的坯性質硬。後在高嶺村發現與麻倉土一樣性質的泥土,名高嶺土,這是製瓷工藝一大轉折。“二元配方”的製胎法也讓景德鎮瓷器自元代起揚名全國。”
“今天景德鎮的很多陶瓷作坊為了節約成本,直接購買來自外地製泥廠的原料,在景德鎮的南山裡也有不少這樣的製泥廠,用這些原料製作的瓷胎很容易識別真偽。比較難鑒別的是嚴格按照瓷石加高嶺土的配方製作的瓷器,然終究不可能做到完全相同,尤其是明早中期的瓷胎,由於麻倉土已經消失。它消失於明中後期,據說這也是明後期大龍缸屢屢燒製失敗的原因,今天已經不可能複製。”
吳天緣終於聽到肉戲,他要找的就是那些已經失傳的技術和礦藏,麻倉土就是之一。別人找不到,他吳天緣有異能,這就是他的最大底牌。
“釉色的仿製取決於釉料的產地和配方,不論是青花的鈷料,還是釉裡紅的銅料等,不同時期的產地和配方也有差別。”
“以青花瓷的鈷料為例,從元代的蘇泥勃青到明初的石子青,再到成化的平等青、嘉靖萬裡的回青、天啟崇禎的珠明料,最後到清中晚期的洋藍等等,都因產地的不同而呈色效果各異。”
“隨著很多原料的消失,今天已經仿不出那一時代真品的效果。當然釉水的稠稀比例和上釉方式也影響著最終的呈色效果。至於對重量的仿製則更難,畢竟對於大部分仿製者來說,他們並沒有機會親手接觸真品實物,所以這一點也不易仿製。”
吳天緣追問道:“除了原料缺失或者消失以外,您這裡的配方如何?”
“我?”老唐自豪道:“我作為唐英後人,幾代人傳承傳統技藝,除了真正的絕技,一般的真難不住我唐天明!”
吳天緣點點頭,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其實就算是唐天明不會的秘方,他只要問問瓷器自己,差不多也能找到線索。有的時候就只是一線之差,但結果天壤之別。
老唐笑道:“景德鎮仿製古瓷最得天獨厚的優勢在於其豐富的地下資源,歷代的瓷器遺存數不勝數。在我們這裡古玩市場和跳蚤市場,有大量的瓷片標本,更是初學者的珍貴教材。有人做過實驗,隨便再昌江畔即將消失的吊腳樓一個工地上撿瓷片,不到兩個小時,你就能收獲了十余片明清的民窯青花瓷片,所以今天景德鎮藝人們也充分利用了這一優勢,在仿製古瓷上費盡心思。”
“比如老胎新繪,用清中後期及民國的白胎,在上面繪上粉彩等釉上彩,使其價值增倍。”
“老釉新胎,仿製者會利用老的釉水去裝飾新胎。”
“舊件新器,用老的足、流、底、口、頸等等殘缺的出土物,組裝在新的瓷器中,這種作偽迷惑性較強,需要資深藏家才能分辨。”
“做舊的手法,大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到90年代中後期,做舊以仿出土器物的特征為主。常見的手法是用砂紙打磨新的釉面,或者用氫氟酸腐蝕釉面,然後塗刷泥水,泥水滲透到被破壞的釉面內,造成出土的效果。”
“從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到今天是做舊的第二階段,以仿傳世品的特征為主。傳世品由於保護得當,一般不會出現出土器物那種較大程度的釉面破損,其釉面具有脫玻化特征,釉光溫潤,且底胎比較細膩,內壁可見“雞爪紋”等等特點。”
“中低檔次仿品出於節約成本的目的,往往會采用在釉面上塗抹工業藥水來造效果。市場上加工一個雍正粉彩碗收5元工錢,一天下來也能賺個百十元,也是一樁好生意。”
“高檔次仿古瓷則會采用中藥浸泡的方式造老瓷效果,掌握這種做舊手段的師傅數量並不多。中藥的配方是嚴格保密,在他們的店裡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藥水瓶,但是標簽已被撕掉以免泄露。”
“用中藥煮泡做舊也會因對象不同而略有差異,比如為了造粉彩瓷蛤蜊光效果,會在中藥裡加少許酒精,而為了消釉下彩瓷的亮光,會滴入少許氫氟酸等等。”
吳天緣感歎道真是找對人!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字畫上有南宮和歐陽老爺子幾個人把關,走的也是最高端路子,最近他們元代書畫已經滿足不得了幾個老爺子,竟然開始仿製宋代真跡,博物館有很多珍品臨摹,水平越來越高。
老唐總結道:“其實現在景德鎮的很多仿古瓷作坊都是在虧本經營,尤其是那些低檔仿古作坊。即便如此他們還在堅持生產,原因很簡單,生產單純的工藝瓷虧本更大。”
“自20世紀90年代景德鎮大批國有瓷廠倒閉後, 很多下崗工人沒有生活來源,解脫不掉的陶瓷情結促使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繼續從事陶瓷業。然而單憑個人資金不可能啟動規模化生產,根本不可能依靠生產日用瓷賺錢,只有通過生產小成本的工藝瓷這條路,無奈參與人群太多,最終造成市場供大於求。”
“基本上每10家工藝瓷器店中只有2家能盈利,對小生產者而言,單純的工藝瓷已難以為繼,故而很多人轉向利潤更高的仿古瓷。只是仿古瓷也是一件投入成本與產出價值成正比的產業,小生產者因為資金不足,只能生產低檔次的仿古瓷,每件售價從一二百元到四五百元不等,除去成本所剩無幾;他們在下次的生產中會更加削減開支,產品的水平也隨之降低。這是一種惡性循環,也直接導致了全國各地很多消費者對景德鎮陶瓷的排斥態度。”
吳天緣聽完老唐的介紹,對景德鎮甚至整個中國瓷器製造業有了清晰認識,就是幾個字,大而不強,多而不精!
和其他工業製造一樣,國內還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沒有真正的創新技術和品牌附加值,只能靠著便宜人力來為日本歐美高端品牌打下手,幾十倍上百倍利潤被家人輕松拿走,景德鎮瓷器只是中國一個小小縮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