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我第一次看見千寒。

　風雪皚皚，冷風淒淒。

　她就站在雪地中宛如一個雪中妖精，迎著我的劍，臉色淡然。

　我曾經無數次回憶起這一幕，回憶起我與千寒初見時的畫面，我想，我那個時候一定不知道，她會在往後的無限時光中成為我心中的一根刺，思之惆悵，憶之悔矣。

　如果，當時的她不是聖音宮聖女，當時的我不是不懂變通的一個人，我想後面的一切或許會有些不同。但是世界上又哪裡有那麽多如果。

　我站在冰天雪地中，拿著劍指著她，如以往看見魔修一般，只有滿心厭惡。

　這份厭惡來自於宗門之中二十年來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來自於我很小的時候，被魔修殺死的父母。

　但是人生總會有一絲不同，這不同，便是這次的結果卻不如以往，我引以為傲的修為竟然傷不到這個與我年紀相仿的魔修。

　她很強，輕易的抵住我的攻擊，漫不經心，毫不費力。然後便這樣在我面前離開。

　沒有繼續攻擊我，似乎覺得不必要，又似乎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這是我與她的第一次見面，就好似她那雙令我印象深刻的眼一般，她這個人也給了我深刻的印象。

　我放棄了宗門的任務，我甩開我的師弟師妹，那時候的我不相信，聞名於大陸的我，竟會敵不過一個無名的魔修。

　但是有時候，事實總與我想象的有所出入，事實上，我的確不如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那一刻，我才深刻理解了這句話。也是在那一刻，我的驕傲被打碎。

　我自詡天才，卻只是因為我沒有見過更加驚才絕豔的人，直到看見她。

　這樣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我想大路陸上任何一個所謂的天才都及不上她。

　她再次輕易的瓦解了我的攻勢，強大又漫不經心。

　她俯視著我說:劍修，手中只有一把劍。

　眼神冷漠，高高在上。

　那樣的眼神令我至今也難以忘記。

　不可否認，這個女人，與我所知道的大多數魔修有所不同。強大又冷漠，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唯我自己的情緒，好似沒有人、沒有東西能夠入得了她的眼。

　所以我一直跟著她，開始只是因為被打敗而不甘心，到最後，我跟著她，也不知道是因為我的不甘心，還是其他。

　她停留的地方總是那些爭執之地，有血光，有爭吵，但她從來都是靜靜的在一旁觀看，拿著一個古怪的樂器在自彈自唱，曲子有時悲哀、有時歡樂。但是這些情緒卻無法在她的眼中體現，那些血光映在她的眸子中，雖令那眸子更美，卻難以打破其中的平靜。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魔修，明明有實力殺了我，卻允許我跟隨，明明是個魔修，卻比仙修來的還要清冷。

　再然後，再然後我便跟隨她來到了落雪山，我沒有忘記我宗門的任務，而我也接到了宗門弟子在落雪山出事的消息，我趕過去，遭到暗算，卻沒有想過我嘴裡一直口口聲聲罵著的魔修會在最後救了我。

　不可否認，在她出現的那一刻，我心裡有一絲竊喜。只是那一絲竊喜被我瞬間壓製心底。看不見，卻在心底發酵、生根。

　人的心總是這麽奇怪，腦子裡告訴自己這個人是邪惡的魔修，但是心裡卻無法討厭這樣的一個人。

　以至於後來回到宗門，我向我的師傅隱瞞了這件事。

　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這次宗門任務，如果我中途沒有遇見那個慘死的凡人，如果千寒後來沒有救我，如果...

　但世間，哪裡有什麽如果。

　我的腦海中一直忘不了這個魔修，所以我懇求下山，所以在下山以後，我去了萬寶軒打聽這個女人的消息。

　她的消息沒有打探出來，她好似不知從哪裡而來，就連萬寶軒也難以知道她的來歷。

　但是，卻打探出千寒所殺之人的身份。

　那一刻，我的心情格外的複雜。

　我執著的尋找她，在世俗間尋找了她一年。也許是為了確定真相，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也許我下山並不是為了歷練，也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下山究竟是為了探究這個人，還是為了什麽。

　所以當我再次遭遇危險，她出現的時候，我的心裡無法抑製住歡喜。

　我安慰自己，這不是一個太過邪惡的魔修，她所殺的人皆是窮凶惡極之輩。

　所以當她站在山峰上問我願不願意跟她走一遭的時候，我點頭。

　看著那個眼如星辰又如深淵的女子，我想，我的心裡並不排斥，並不厭惡她。

　而在那之後的兩年，她果真帶著我走過世俗各地。

　去過高山、去過原野、去過谷底深淵、也去過美麗大海。

　我從未在宗門中見到過這般景象，即使這兩年的時間讓我看見過太多與我從小到大理念相駁的事實，但不可否認這兩年，是我這修煉多年來最快活的日子。

　千寒問我:快活嗎?

　我笑著說:快活。

　千寒笑著說:人生沉沉浮浮，千年萬年後，不過一抔黃土，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修士，卻是不懂。

　我看著千寒，沒有回話，只是看著她那不羈的眼神，心底忽的生起一絲羨慕。

　時間如水逝。有時候我會很疑惑，疑惑為什麽她會這麽做，帶我見萬千世界的繽紛，在我危險的時候救我，在我困惑的時候為我解惑，令我成長，令我無懼。

　我想，我們是朋友，哪怕她總是那麽漫不經心不把我放在眼中，哪怕她從未正眼瞧過我。

　那個時候，我甚至忘記了我和她的身份，忘了她是一個魔修，我是一個仙修。

　她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兩年的時間，我依舊不能把她看透。

　她總是在發呆，她總喜歡坐在樹上眺望著遠方，眼中明明沒有任何起伏，但是我卻從她眼中看出了無求。

　她明明有十分強大的能力，但她從來未曾勉強過誰。也沒有爭取過什麽。

　她的眼永遠那般風輕雲淡，好似世間一切對於她而言都如過眼雲煙，不在乎，不在意，入不了她的眼，宛如與這個世界隔絕。那麽冷漠，那麽無情。

　兩年的相處，我早就把她當成了朋友，或許不是我腦海中的念頭，卻是我的心這樣告訴我。

　所以我執著的問她，我們是朋友嗎?

　所以我執著的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千寒，千軍萬馬的千，寒山寂雪的寒。她這樣說道。

　她深深的望著我，眼底一派平靜，好像有什麽情緒在其中，又好像沒有。

　我心裡咀嚼著這個名字，千寒，千寒..

　不知道為何，我突然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寂寞。

　我突然很好奇，她來自哪裡，她的身份，她的一切。

　答案來的很快，但是當我知道答案的時候，卻寧願這個答案我從來不知道。

　聖音宮聖女、大魔頭、魔宗。一切一切讓我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千寒對於我意義非凡，她是我入世俗後接觸的第一人，於我有救命之恩，於我有再造之恩。我與她有過一段歡樂的時光，雖短暫，卻難忘。

　盡管千寒從未承認過，我依舊認定她是我的朋友。

　我甚至不介意她魔修的身份，但是，這個身份，卻僅僅限於普通的魔修。

　我是正罡宗的絕代天才，我將會是未來正罡宗的掌舵人，我會是佛謠界正道的執行者。

　哪怕我見過太多道貌岸然的正道之人，哪怕...

　人生就是如此戲劇性，起起伏伏，上一刻也許還是朋友，下一刻也許就成為了仇人。

　我的背叛來的很快，通過我喜歡的人，那個年少喜歡的人。

　我就這樣，把千寒的秘密告訴了我愛慕已久的佛令子。

　也許是愛慕，又或許是懵懂的情愫，但是當他把所有的事情公之於眾的時候，我對他那些所謂喜歡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年少的慕愛這麽脆弱。或許是因為我從未喜歡過佛令子，又或許說對千寒的在意超過了我對佛令子的喜歡。

　我不知道我對千寒抱著怎樣的一種感情，明明只有兩年的時間，兩年的時間在修士中甚至不過是閉關中的一小段時間。

　兩年..僅僅是兩年...

　後悔嗎，當然後悔，那後悔的情緒甚至在我把千寒說出口的時候，便蔓延了我的整個心臟。

　害怕、恐慌...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何要害怕、為何會恐慌。

　但當我在天臨山看見千寒的時候，這種情緒卻離我而去，那一刻，我心裡只有委屈和難過。

　委屈什麽，我不知道，難過什麽，我亦不知道。

　我只是很想問，想問在那個即使被圍困時依舊腳踏山河，有著藐視四海八荒氣勢的千寒一句話。

　我只是很想問，那個用一種無情淡然又冷漠眼神望著我的千寒一句話。

　一句我想問很久的話，

　千寒，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寧願你對我憤怒，對我憎恨，

　也不要這般無動於衷。

　那一刻，我的眼淚流不止，就像千寒說的，我就像個沒長大的愛哭鬼。

　我心裡有些嘲諷，對自己的輕視，明明是自己背叛了她不是嗎，明明是自己做錯了，為什麽要委屈?為什麽要哭。我憑什麽。

　【ps:杜若自白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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