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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妖》第218章 我在窗外看你美麗如昨天
  薛鴻銘同樣打量著妮可,漂亮如瀑的金發,用一條皮筋隨意簡單地束在腦後,而她眼眉鼻唇耳,五官無一不是極漂亮的,且臉容雖未張開猶有稚嫩,但隱約已可見輪廓。最難得氣質神色不同與尋常孩子蠢笨嬌憨,有如影隨形的桀驁不馴,看來早熟又未完全抹消天真爛漫的痕跡。  薛鴻銘第一眼見她便覺得她與眾不同,微微頷首,對神父說道:“我想和她聊一會。”

  神父會意,點頭道:“當然可以。”

  他離開房間時,順手還帶上了門,扔下妮可獨自一人面對薛鴻銘。然而妮可並不像一般小孩驚慌膽怯,面上表情沒有變化,鎮定自若,只是自顧坐在薛鴻銘邊上的沙發,安靜地看薛鴻銘。

  薛鴻銘暗暗點頭,心想真是個聰明又讓人疼的孩子。

  “聽說你父母被黑幫殺了。”他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地說。

  妮可有片刻的失神,然而薛鴻銘仔細觀察她的臉,並沒有見她難過怨恨之類的表情,更像是……僅僅是驚愕於薛鴻銘一開口竟會是問她這個問題。

  她定了定神,幼女獨有的輕嫩聲線很動聽,並且很平靜:“嗯,是的。”

  薛鴻銘默然片刻,又問道:“那麽,你想報仇嗎?”

  “不想。”

  “為什麽?”

  妮可認真想了想,歪著腦袋,蹙眉說道:“我報不了仇,而且……太累人。”

  “如果,我能讓你報仇呢?”

  “呵,那得看你如何使我報仇,若我不用付出代價,不用承擔任何後果,並且你能把事情變得很簡單,像吃一頓飯那麽簡單,那我自然願意。可是,除此之外,我不會想。”

  薛鴻銘微微皺眉,說道:“有人說過你太薄情嗎?”

  妮可啞然失笑:“薄誰的情?我父母嗎?他們已經死了……並且總想著報仇的人才是薄情的,因為他們只不過想要平息自身對過去回憶的恐懼,但我卻知道,我的父母願我留在世上,絕不是為了讓我報仇。”

  薛鴻銘於是無言以對,心中泛起苦澀,心想原來一個孩子對於憎恨這種事,竟然看得比他還透徹。

  只不過世間之事,看透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他做不到如此瀟灑坦然地應對憎恨,十七年的時光太漫長,他已養成習慣,無藥可救。

  妮可仰著頭望著薛鴻銘,見他半響不做聲,又留心觀察到此前他的確皺起了眉,於是輕聲問:“那麽,你還要領養我嗎?”

  說這話時,她表情平靜,聲音平常,連大大的眼睛也太過寧定,似乎無論薛鴻銘給她的答案是要還是不要,她都能夠坦然接受,並且不以此為遺憾或者慶幸。

  小小年紀,居然已經老成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薛鴻銘回過神來,見她臉容這麽從容,莫名感到幾分慚愧,不答反問道:“那麽,你願意和我走嗎?”

  “去哪?東方嗎?中國還是日本?”

  “嗯,去中國。”

  妮可展顏一笑,笑時純澈生動,使人不免想起北地冰雪中寧靜到絢麗的湖泊:“我不喜歡韓國,不喜歡他們的電視劇和歌舞,如果是中國,我可以和你走。”

  就連答應都不肯可憐兮兮地說“我願意”,簡直太驕傲。

  薛鴻銘看著她,說道:“那麽,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

  “憎恨或許並不是那麽容易忘記,但是我只要你永遠不復仇。”

  妮可眨眨眼,

伸出細嫩小手放在薛鴻銘眼前,說道:“我答應你。”  然後她看見這個年輕的男人笑了,笑時分外溫情欣慰,此前他如影隨形的冷峻也在一瞬間融化,所以這時才覺有淺淺陽光落在他身上,柔光映著他的臉,光影界限模糊,如在夢境。

  手心被溫暖緩緩包裹,原來他的手長滿了繭,寬厚粗糙卻有搏動的力量。而他看著她,鄭重其事地介紹道:“我叫薛鴻銘,今天我們就去中國。所以你得有個中國人的名字,就叫……”

  他想了想,便說道:“就叫薛冬妮吧。”

  怎麽看,都像是隨便起的名字。

  “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

  薛冬妮任他拉著走向外走去,頗為不滿他這麽隨意的態度。

  “不知道,隨便起的。”他居然還這麽坦然地承認了,又道:“或者,你自己想個名字?”

  薛冬妮回答得更爽快:“不要,就這個吧,再想太麻煩。”

  頓一頓,她又問道:“那我該叫你爸爸還是哥哥?”

  “當然是爸爸,有問題?”

  “呵,你太年輕。”

  “如果我願意,16歲的時候我就可以做爸爸。”

  “可這和你太年輕沒有任何關系,你還是年輕。”

  “……,閉嘴。”

  薛冬妮在孤兒院生活本來生活得極簡單,並不留戀,沒有什麽東西要帶走。孤兒院既頭疼她又心疼她,如今見她找到了好人家,自然凡事從簡,很快就將手續辦好。等到兩人走出孤兒院門口時,正是春末的早晨最明媚的時候。

  薛鴻銘此行來歐洲,所駕駛車子都是由教廷提供,既然要回中國,車子自然是要還給教廷的。然而他不喜教廷,索性告之院長將那輛保時捷捐贈給孤兒院,讓院長大為驚喜,讚美薛鴻銘是世上少有的善人,滿口主會保佑薛鴻銘。

  殊不知薛鴻銘在想,想來教廷不會那麽小氣,為了一輛車和孤兒院作對,更不會千裡迢迢來中國和他翻臉。

  果然他還是很機智的,他這般想著。

  他拉著薛冬妮穿過街道,距離所住的旅館還是有一段距離的,要是步行的話,至少要一個半的鍾頭。不過薛鴻銘沒心沒肺,薛冬妮倒也鐵骨錚錚,七八歲的年紀被薛鴻銘拉著走了大半個小時,愣是一聲苦不叫,甚至默默緊跟薛鴻銘快速的步伐。

  期間路過一家中餐港式茶廳,聽聞有人在唱熟悉旋律,聲線純澈清亮,像說盡故事又欲言又止,使人心生柔軟。

  儼然是王菲唱得匆匆那年。

  薛鴻銘在異國他鄉聽聞故鄉人在唱故鄉歌,不免下意識地好奇瞥一眼店裡,然後忽然停下腳步。

  薛冬妮低著頭跟著他在趕路,不想薛鴻銘竟然停步,超過薛鴻銘身前又被拉了回來,抬頭詫異看薛鴻銘,見他面色定定,呈現著一種恍惚的表情。

  兩年的時間有多漫長?又有多短暫?它長到可以使人變為沉默冷酷,也短到讓人走出彷徨。

  時隔兩年,薛鴻銘再一次見到夏詩涵。

  時隔兩年,夏詩涵仍然沒有等到薛鴻銘。

  透過窗,夏詩涵坐在最裡處,穿素白連衣裙,已換了一個波浪卷發,仍然天真爛漫,卻已然多了一分女人的風情。對面坐一位極英俊的南歐男子,面容清俊,眼眉有歐洲人特有的深邃柔情,且輪廓線條皆是分明,即便遠望,仍叫人感到奪目。

  舉手投足間,風度優雅,唇上迷人笑容,想來言語很幽默。夏詩涵聚精會神聽他說話,不時輕笑,眼波顧盼,風情簡直太動人,談笑風生得好不快樂。

  薛鴻銘於是想起那日他望著夏詩涵的背景,發一條短信對她許下承諾,說有一天他會像個英雄一般金光閃閃地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他現在不想進去,不打算去打擾快樂的他們。

  他現在連英雄都不是,恰恰相反,狼狽如狗熊,何況身邊還多了一個拖油瓶,已然走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他是妖,妖生下的孩子都還會是妖,妖人殊途,況且他仍然和兩年前一樣,執念依舊根深蒂固。

  拿什麽去愛一個人?

  人一生要面對許多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事,也許交錯過,但總有最後各自行事的軌跡,最後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如天生死敵,根本……就沒有在融合在一起。

  所以聖人才苦口婆心地勸人放棄,既然不可得,何必在追求?

  只在日後某個夜深人靜時,或許可以懷念,做個傷感姿態便罷手。

  薛冬妮看看薛鴻銘,又順著他的目光看看店裡,若有所思, 拉了拉薛鴻銘的手,仰首問道:“你認識那個姑娘?”

  薛鴻銘回過神來,衝她微微一笑,說道:“走吧。”

  薛冬妮眨眨眼,指著店門,說道:“我餓了。”

  薛鴻銘沉默了片刻,輕聲地道:“再忍忍,我們很快就到了。”

  然後他不容分說,邁開步伐,拖著緊皺眉頭的薛冬妮強行帶走。然而薛冬妮不知是什麽妖孽,小小年紀,居然已能做到洞若觀火,說得薛鴻銘頗為狼狽。

  “你怕見到她?因為她在你生命中留下過痕跡?”她老氣橫秋地歎息一聲:“年輕人,真不懂珍惜。”

  薛鴻銘惱火地說:“我並不認識她!”

  “哦,是我自作多情……對了,你眼睛都紅了。”

  “……,意大利的風沙比北京還大,進我眼睛了。”

  “你為什麽要解釋呢?”

  “……,那你為什麽要說這個呢!我是你爸爸,我說進風沙了就是進風沙了,我想要解釋就解釋,你難道有意見。”

  “沒有意見,關我什麽事。”

  然後兩人彼此沉默地又走了幾步,薛冬妮又開始叫喚。

  “喂,爸爸。”

  “幹嘛!我眼睛還在紅怎麽了?老盯著它看幹什麽?”

  “我只是覺得,它都快要炸出來了。”

  “……,閉嘴!”

  他們走到了街道盡頭,往左邊拐,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將要離開這個浪漫又傷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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