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也許並不怕妖怪,但對於鬼,除了某些彪悍女漢子,大多都心懷害怕。方君君不是女漢子,所以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鬼,便大聲尖叫。 “閉嘴啊!”
薛鴻銘惱怒的聲音傳來,方君君一下止住了尖叫,定睛望去。
薛鴻銘的狀況很不好。
犬妖比預想的難纏,薛鴻銘疾風暴雨般的進攻竟然被犬妖死命的擋住了。人類的體力畢竟輸於妖怪,加之手臂上的傷,薛鴻銘力量和禦氣都漸漸減弱,而犬妖則開始佔據主動。
“嘿,小鬼……”犬妖獰笑一聲,向後一躍,瞳孔發著幽幽地光:“你快要死了。”
大鏟被利爪握著,置於身前,凜然斜指大地。犬妖的姿態似攻似守,淡淡的黃色妖氣在他周身躍動,如百川入海,向著大鏟匯聚而去。
薛鴻銘不敢妄動,盤算借此機會稍作喘息,昆吾劍斜握,冷然注視著犬妖。
但顯然犬妖並不想給他喘息的機會。
“彗、落、星、殺!”
黑暗被驅散,妖氣如怒,一簇簇轟來!
薛鴻銘不得不退。
但犬妖如同狂化了一般,咆哮一聲,大鏟突刺狂暴如江河奔流,每一記突刺都伴隨著妖氣凝聚成彈,撲面而來!
薛鴻銘一路狂退,然而在如此恐怖的攻勢下,身體開始漸漸不受控制,渾身的肌肉仿佛都慢了一拍。
噗……
他的肩頭被生生削了一塊肉,他的左臂甚至已經被打斷。
勝負此時已成定數,薛鴻銘再無回天之力,整個黑夜,回蕩著犬妖張狂的獰笑聲。
薛鴻銘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眼前的大鏟已經快得出現了重重幻影,敏銳的直覺變得遲鈍,對犬妖的大鏟落位已變得混亂,隻能胡亂地、徒勞地垂死掙扎。
到此……為止了嗎?
他聽見一聲刺耳的譏笑聲,這聲音如此熟悉,薛鴻銘猛然瞳孔凝縮!
模糊的世界裡,似乎熊熊的烈火在灼燒,蘇媚妖嬈地身姿就遠遠地站立著,而林宗還是那個令人厭惡的模樣,閉著眼,倨傲地漠視世間一切。
我怎麽能到此為止?
那仇恨之火從未熄滅,便是死去也不得安生。
我不能死……區區一個犬妖都想殺死我?
我要殺的人……
是林宗啊!!!!!!!!!!!!!!!!
意識幻化的世界轟然崩塌,薛鴻銘雙眸陡然怒睜,真實的世界重新映入眼前。細雨綿綿地下,然而在犬妖大鏟的攻擊范圍內,連一滴雨都進不來。
犬妖的大鏟撕破空氣,直轟薛鴻銘的心髒。
薛鴻銘目色猙獰,仰天長吼:“啊──!!!!”
體內本已空蕩的禦氣如擰毛巾般被一點點擠出,昆吾劍通身泛著赤橙光華,陡然一股濤濤禦氣從劍中湧入薛鴻銘經脈之中!
狂暴的禦氣在薛鴻銘體內橫衝直撞,瞬間充斥薛鴻銘的周身經脈,便連薛鴻銘的雙眸都迸發出兩道光華。經脈被撞擊地四分五裂,又頃刻複原,周而複始之下,最終得以容納那狂野禦氣,禦氣如被驅趕的馬群向著胸膛奔騰而去,最後轟然一聲,炸裂開來!
薛鴻銘的上身軀乾陡然膨脹,青色的光芒覆蓋在他赤裸的半身,又如絕對零度的水,凝結而片片青鱗!
禦氣第四品,突破!
“不要~!!”女鬼淒厲的叫聲從耳邊傳來,犬妖隻覺腰側被女鬼一撞,措不及防之下晃了一晃,大鏟偏移目標,
一頭扎進薛鴻銘尚未凝結的腹部! 他震怒之下,揮手將女鬼甩出數米之遠,待抽出大鏟先解決了女鬼。
然而方才能切牆如豆腐的大鏟此刻竟然紋絲不動,被死死卡在了薛鴻銘的腹部。犬妖愕然之下,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驅使著他放棄兵器向後暴退,同時雙掌揮動,一道道妖氣轟向薛鴻銘。
薛鴻銘雙目如血般紅,腹部大股大股的鮮血嘩嘩而下。而他宛如未覺,冷然舉劍橫立胸前,悍然面對道道呼嘯而來的妖氣。
昆吾劍在夜空劃出淡淡虛影,斬向妖氣。
妖氣未破,而是如石沉大海,卷入昆吾劍內。
犬妖震駭地睜大了眼,這才發覺少年手上的名劍從未聽聞過,這些年能孕育出名劍師的名劍大多成名,然而這把名劍竟從未見過,透著詭異!
一柄能夠吞噬妖氣的名劍。
他望見昆吾劍上升騰著縷縷禦氣,眸子睜得更大了,幾乎僵硬。
一柄能夠轉妖氣為禦氣的名劍。
這哪裡是什麽名劍,分明是柄魔劍!
犬妖心中激蕩之下,已有決議,此戰透著詭異,風險太大,逃!
然而他想逃,薛鴻銘卻不同意。昆吾劍發出陣陣劍鳴,一劍斬斷插在薛鴻銘腹中的雙頭大鏟。犬妖尚在心痛時,便駭然發現薛鴻銘已如瘋魔般呼嘯而來!他的速度比之原來暴漲了數倍不止,犬妖幾乎還未反應過來,尖銳地痛感便從腹部穿透而來。
薛鴻銘低著身軀,雙手握著昆吾劍,刺穿犬妖腹部,而後身軀聳然立起,昆吾劍一路向上,勢如破竹,破開犬妖的心,破開犬妖的肩膀,破開犬妖的頭顱!
昆吾劍上黃玉光華大作,竟迫不及待地饑渴吞噬犬妖幻滅後的半邊身軀,瑩瑩火光被卷入昆吾劍內。薛鴻銘漠然收劍,向後一躍,站定。
失去了半身半頭的犬妖獨眼圓睜,顫動不止。他掙扎地走了幾步,頹然撲倒在地,抽搐數下,便停止不動。
薛鴻銘也幾乎堅持不住,顫巍巍地走到犬妖身邊,昆吾劍插入犬妖身上,犬妖身軀化作螢火,悉數湧入昆吾劍黃玉之內。
塵埃,終於落定……
方君君急匆匆地跑來,望著薛鴻銘流血不止地腹部,帶著哭音道:“薛鴻銘,你沒事吧?”
薛鴻銘摁著昆吾劍支撐著,垂首不言。方君君嚇得小臉煞白,眼淚奪眶而出,喊道:“薛鴻銘,你別嚇我啊!”
薛鴻銘這才抬頭看了方君君一眼,他雙唇發白,但說話還是那麽懶散:“你再叫我就真死了。”
他臉色蒼白,然而卻帶著戲謔滿足的表情,方君君破涕為笑,忍不住拍了薛鴻銘肩膀一掌:“你不嚇人會死啊?!”
“噗……”薛鴻銘被她一掌拍得口吐鮮血,頓時嚇慌了方君君。
“薛鴻銘……”
“方君君,”薛鴻銘打斷了方君君,沒好氣地瞪著她,嚴肅地道:“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手裡。”
“對不起嘛……”
解決了犬妖,剩下的事就好辦了。女鬼用薛鴻銘撐破的衣服撕成布條,簡單地替薛鴻銘包扎了一番,方君君在一旁看得歎為觀止,讚歎道:“女鬼姐姐,你好厲害啊。”
女鬼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得出她生前是個極靦腆柔弱的女孩:“我生前學過一些護理課。”
薛鴻銘卻木著臉,也不道謝,隻是撐著昆吾劍緩緩站起。女鬼猛地跪下,哭道:“大哥,豔豔求你幫我報仇!”
方君君吃了一驚,一時手足無措,她碰不到女鬼的身軀,自然不能扶她起來,連忙道:“女鬼姐姐,你快起來,有話慢慢說。你救過我們的命,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薛鴻銘聞言,眉梢一皺,表情卻沒有變化。
“不,大哥不答應,我就不起來。”女鬼固執地道,仰頭望著薛鴻銘,淚流滿面道:“大哥,我生前被城西的秦西龍所害。他是黑幫老大,我父親被陷害欠他一大筆債,被逼自殺。這畜生強奸了我和妹妹,母親被與他搏鬥被他殺害!我和妹妹被他逼得還債!”
“妹妹死了……”女鬼目光遊離,恨聲道:“我……也被凌辱而死!我不甘心!”
每個鬼,都有恨,所以它們才存在。鬼本是人,隻不過死後怨氣未化,才遊蕩人間。
方君君怔在那裡,她還單純,遠沒想到這世界如此險惡。好一會才憤怒地道:“這還是人嗎?!畜生!”
但薛鴻銘卻不為所動,他低著頭,發梢尚沾著血跡。他沉默片刻,方才低沉地道:“你自己為什麽不去?”
女鬼眼裡閃過一絲厲色,抽泣道:“他知道我要殺他,找了個可恨的道士!”
薛鴻銘道:“犬妖也可以幫你報仇。”
女鬼搖搖頭,淒聲道:“我生前已賣了肉體,難道死後還要如此下賤?我雖想報仇,但還是有底線的。”
底線?薛鴻銘一怔,隨後嘴角微微一勾,露出譏諷的笑。
若每一個仇恨都可以守著底線,這世界便真是美好。想要得到的,必然要以失去來兌換。
你可知道,被仇恨纏身便是不歸路,因為你已一無所有,不再眷戀,才得以有可能有天報仇。
薛鴻銘低頭看著女鬼,她的淚晶瑩剔透,如靜水裡沉寂的水晶,她細弱的身軀卑微地跪伏著,仰起的頭楚楚可憐。
可是,若假手於人為你報仇, 你相信他嗎?你能痛快嗎?
薛鴻銘搖搖頭,他的聲線沉沉如悶鼓,道:“你不必有怨氣。”
昆吾劍劃破長空,女鬼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薛鴻銘。方君君則掩口驚叫了一聲!
女鬼的身軀被斬為兩半,她的形態開始如氣態一般,在夜裡漂浮動蕩,從足部開始漸漸分解,一點點螢火湧入昆吾劍黃玉內。她先是震驚地望著薛鴻銘,然後忽然坦然了。
薛鴻銘面無表情,平靜而冷酷。
“薛鴻銘……”方君君宛如不認識薛鴻銘一般,顫聲道:“為什麽?”
薛鴻銘低著頭,沒有看她,漠然地道:“世間一切妖魔鬼怪,都……不該存在。”
他不再多說,隻是沉默地收起昆吾劍,徑直向著巷子外走去。小雨陰陰地下,一縷縷若隱若現,在昏黃的光下連綿不絕。
方君君聽見他沉沉的聲音。
“結界,解除。”
橙黃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不過一刹,像是一世紀。
方君君怔怔看著他的背影,他的影子很長,而肉身孤獨倔強,小雨淅淅地落在他身後,像是將他的過去浸濕得泥濘不堪,而那少年憑著執念,仍然在絕望地走。
方君君想起了一首歌,像極了他的背影。
可是我,最無法忘記的,還是那個雨天的回憶。
你就在,紫色的雨中。
輕輕地,悄悄地,
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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