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快馬加鞭趕回荒城。　　踏進為蕭振嶽所布置的靈堂的時候，秦曉川就感覺到一股寒意迎面撲來。仔細一看，靈堂四角都放置了冰盆，在這炎炎夏日，盤中的冰塊也才隻融化了一半。棺材就停在靈堂中，還沒有下葬，像是專門在等一個人。

　　“停靈一十九天。”

　　月漩渦難得除下披風，一身素縞，跪在靈前燒紙，“府主有留下遺言，要你我兄弟四人一起送他下葬。”少年正值變聲期，聲音沙啞難聽，透著難言的悲意。

　　蕭振嶽的用意秦曉川能夠體會幾分。他雖然不是長在荒城，卻已選擇和忘殘年等人結義，那麽之後就是荒城的一份子。特意等他回來，是為尊重秦曉川的存在，也是為了表明一個意義，此後荒城只剩四人，定當同心協力！

　　“不是說，還有十年壽命嗎?”

　　秦曉川凝視靈位，深吸一口氣，接過旁邊簫中劍遞過來的孝衣，毫不猶豫披在身上。他來的時候就已經特意換上了黑衣，並不顯得失禮。

　　旁邊盤膝而坐的貓大人看似合眼休息，卻又像是將周圍盡收眼底，睜開眼看向秦曉川的表情已是前所未有的溫情。“這件事還是稍後再說。”貓大人緩緩道:“先上香，讓蕭老弟盡早入土為安呦！”

　　確實不能再拖更久。下葬的過程很快，沒有嗩呐，沒有鼓樂，沒有長長送行的隊伍。只有四人一步一個腳印扶靈上山，將棺材埋入蕭家祖墳。“日後我若死了，無論身在何處，也一定會回到這裡！”簫中劍如此說。

　　“你還年輕就如此說法，讓我與秦老三怎麽自處！”忘殘年提出抗議。相處久了，被貓大人泄露了身份，幾個人都知道四兄弟中除了月漩渦種族不一般，連排行第三的秦曉川其實也不是人。

　　“我不會死。”秦曉川拔掉墳頭周圍最後一把草。說實話，他和劍師蕭振嶽相處的次數不多，要說感情深厚那是不可能。只是看著簫中劍一日比一日更蒼白的頭髮，有一些感同身受。

　　當年他的父母因車禍雙雙身亡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突然間一切都失去色彩的感覺。如果後來不是因為布袋戲入坑而認識了一般鬧騰的好朋友，沒準秦曉川會因為過於孤僻被砍死街頭都沒人知道。因緣際會，他再也不可能見到過去的那些朋友，卻也站在了那群人所無法企及之地。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秦曉川並沒有在傷感的情緒中停留太久。一個壽元還有十年，被貓大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叮囑要養生的老者，為什麽會在時限還沒有過去一半的時候突兀身亡?要說這裡面沒有點什麽他第一個不信！

　　葬禮結束，回到空谷神社。

　　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幾張紙。“這是蕭老弟走前留下的遺言。這一張白紙，是無人在枕頭邊發現的。還有這些，是文熙載派人送來給你的。”貓大人又將一個匣子放了上去，胡子抖抖，有些頹喪:“蕭老弟走得太匆忙，真相只能靠你們兄弟去追查了呦。”

　　一紙遺言，寥寥兩行字，歸納一下大概是以下內容:找秦曉川回來。不要再追查三月真凶。

　　“另外還有一封信是單獨給我的。”簫中劍道:“信上隻提到要練成天之劍法，需得前往傲峰十三巔求劍。以及關於老三體質的問題。”

　　“那些事情先不提呦。”

　　“你怎麽看?”忘殘年道:“府主……是服毒自殺。”這件事給荒城的打擊太大，導致貓大人、簫中劍、月漩渦誰也不願意點名，

最後還是得忘殘年出馬。　　“確定嗎?”秦曉川問:“不是別人行凶後的偽裝?”搞什麽！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改變的東西，就這樣一朝回到原本軌跡，當他出的力很輕松，還是說蕭振嶽的死就真的是天命?！

　　“這世上還沒有人能進入神社不被我發現。”貓大人肯定。

　　“父親是收到那封信之後的第三天離世的。”簫中劍沉默了一會，“他的心思，我向來看不出。”蕭振嶽能執掌荒城這麽多年，早已練成處變不驚之技能，對於簫中劍、月漩渦等小年輕來說，能看出端倪那就奇了。

　　“是我的錯。”忘殘年語氣略沉:“我疏忽了。”這一點對於同樣經驗老到的忘殘年來說，簡直就是一生難以忘懷的愧疚。

　　秦曉川已經拿起了那張白紙。“信上沒寫字。”他仔細觀察紙張，細膩潔白，沒有劃過的痕跡，還透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如果蕭振嶽是自殺，那麽問題一定是出在這封信上。

　　月漩渦道:“我已看過，這張紙並沒有被動過手腳，確實沒有字跡。”

　　難辦。

　　但秦曉川在聞到紙上香氣的時候，心裡就有了一個想法，只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說出來。他知道的秘密實在太多，綜合思維能力也不錯，這一點也算是在這個陰謀倍出的武林中立身的資本。

　　見秦曉川久久不說話。貓大人眼中多了點什麽。月漩渦和簫中劍是真正在失望。忘殘年沉吟片刻，將盒子拿起來打開:“還有這些。這也是我主張尋你回來的原因之一。”

　　盒子裡同樣是一疊紙，但看起來像是帳簿而不是書信。除此之外，還有一柄扇子，潔白玉骨，白紙繪蘭，赫然是九千勝生前時常把握的那一隻！

　　“數日前，文熙載宣布退隱江湖，留下偌大的莊園無人打理。他的部署天華老者親自將此物送至荒城，有言先生已將文家一切留給了你，除了瓊華宴所在之地。”

　　忘殘年簡單一句，將整件事說清楚，更具體的事荒城已徹底與武林隔絕，就不知道了。

　　“九千勝還活著。”月漩渦看著秦曉川手中的折扇，語氣肯定。

　　這可不一定。

　　秦曉川只在三年前收到過最光陰傳出的消息，說是因為帶回九千勝而惹怒了時間城主被關了禁閉。他還沒有那個能力通過時間城主留下的東西找回通往時間城的路，也就搞不清楚自從暴雨心奴一戰後，九千勝如今的現狀。但看到這柄折扇，秦曉川有八成把握確定，文熙載之所以會這樣做，應該是出自九千勝的示意。

　　這樣來看，最光陰的求救行動還是成功了?

　　“這裡面是……人名?”

　　翻開那本類似帳簿的東西，秦曉川倒是真的驚訝了。他本以為最多可能是一些田地財產店鋪，但沒想到會是一本極為詳細的名單。

　　“文家世代經營南武林，一直承辦瓊華宴。文熙載此人武功不高，但急公好義卻是公認，很多人都承過他的恩情。”忘殘年感慨道:“這樣看來，他確實是有將文家根基托付給你之意，接下了這份名單，便是接下了這些人情，或許也算是接下了一些麻煩。”

　　“利大於弊。”月漩渦在旁邊中肯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對於在武林根基淺薄的秦曉川來說，這是一筆很大的恩惠，足以讓他瞬間置身名門。擁有這本名簿等於繼承文熙載留下的政治財產，要比普通財物珍貴得多。名簿上不但有清楚地記載了一些武林人的來歷、過往、受過的幫助以及解決的恩怨，潛在的問題，秦曉川甚至在名簿上還看到了病梅先生與玉柳堂主的名字，等等，玉柳堂不是應該在中原嗎?

　　只能說，南武林距離中原太近，彼此關系緊密。

　　好大的餡餅！

　　縱然裡面有九千勝的原因，看了幾眼之後，秦曉川仍然需要用深呼吸來維持心境的穩定。到目前為止，這裡面的東西，其實他還用不上。“我覺得這件東西，不如留給二哥。”蕭家才是正統的南武林本土勢力，而且秦曉川一直以來都只是一個人。

　　“不需要。”簫中劍一口拒絕。

　　“這是別人指名給你的。”貓大人抖了抖胡須，“三兒聽話，荒城已從江湖除名，蕭老二也不像是願意重振家業的人呦~”

　　被點名的簫中劍輕聲一笑。他和秦曉川的心思是一樣的，都不太喜歡在一個地方留下太久。因為少年人終歸需要見過更多風光才能有所成長。在秦曉川看來，蕭振嶽多活三年，讓簫中劍心中的傷口稍有收斂，比起原本應該所成就的他，更多三分年輕人所該有的風華。

　　“文熙載退隱之後，卻將一些下仆以及天華老者留了下來。雖然有說那處莊園從此封存，但既然接下了這份東西，老三你不妨多去走一走，也免冷落了人心。”忘殘年提醒。

　　“我會的。”秦曉川點頭。

　　“然後還有一件事。”月漩渦忽然道:“是關於府主所留下的書信中，三哥你體質的問題。”

　　“對。”忘殘年沉吟片刻，終於將話說明白:“老三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並不適合學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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