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氏子弟之前的言行惹得大家心裡都有些芥蒂,但是吃飯喝酒還是把尷尬的氣氛衝淡了不少。 不大的黝黑陶罐裡,裝的是市面上能買到最好的蘭陵。陶罐此時放在熱水裡,有一位婢子專門看著,陶罐中美酒溫到恰到好處,便會用提子把酒打出來,逐個灌滿席間的酒壺。隨後,把冰冷的酒水倒進去,繼續用熱水溫著。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羅兄一句就道盡了這蘭陵美酒的好處啊”盧凌飲完杯中的酒,笑著誇讚道。羅彥當初在天然居送別時候念出來的詩,這些年隨著他那幾位同窗逐個得勢,也逐漸為人所知。
鄭元朗也近乎開玩笑地稱讚道:“當年羅助教可是這長安城多少酒家心裡的香餑餑啊。一句‘新豐美酒鬥十千’,市中遊俠兒多有跟風者。隨後又是這‘蘭陵美酒鬱金香’,這些年我等都要喝不起蘭陵酒,全都怨羅兄的詩讓它漲了價。”
這話說的羅彥都有些不好意思,擺手謙虛說:“諸位可是捧殺我了,豈不知文章本乃天成,我等不過妙手偶得。不是我,便是你,只是我正好碰上罷了。”
這話說的就連崔潁都笑了起來:“羅兄這前一句,乃是一妙句。只是這後一句,實在讓我等羞愧,喝了這麽多年酒,我怎麽就沒碰上。”
玩笑之間,盧凌說道:“今日我等以文會友。不如就此開始,先玩一段行酒令。”眾人都點頭稱是,反正這會兒也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要是再不搞點什麽事情來做,豈不是白白在這裡吹冷風了。
既然是盧凌提議,那麽這令官自然首先要盧凌來做,因此,起頭的任務就交給他了。
冥思一段時間,在眾人靜靜的等候中,盧凌開口:“有了,五絕,定定住天涯。”說完便看向清河崔和趙郡李那一邊,示意他們接。雖然盧凌沒有明說,但是起頭的時候,盧凌看看亭外,所以這詩明顯就是在說梅花。
“定定”二字乃是俚語,寫到這裡,卻是有些說梅花的寒苦。如今盧凌是令官,作為起頭,自然是怎麽能讓接的人難受怎麽來,所以盧凌這會兒很是得意。不過清河崔的子弟崔禎不假思索就接道:“依依向物華。”
如果說盧凌的一句是伏,那麽崔禎的一句就是起,不僅對仗,而且起伏之間,道盡了梅花不畏嚴寒凌寒盛開的情景。
崔禎接完,就把目光轉向太原王氏這桌,剛才就王竑的那個態度,清河崔早就不爽了,這個時候正好想著讓這幾位丟回臉。這第三可是不好接,不僅要接好,還得出奇,這樣才能把剛才盧凌和崔禎的意境給補上。
這可是把王氏子弟給難住了,要是一般點的,那倒是容易,可是看前兩位的意思,這接的不好,自己就要丟臉,王竑就不敢隨意去接了。
思索了一段時間,之間王竑帶來的那個人在王竑耳邊低語幾句,然後就見王竑原本很是糾結的臉上,頓時顯露出喜色,張口接:“寒梅最可恨。請羅助教接吧。”說完一臉得意看著羅彥這邊。
這句可是不簡單,一語挑破前兩句所未說之物,又給接下來一個人挖了一個大坑。我等這是在讚梅花啊,我就是要先抑後揚啊,這會兒我抑有了,你的揚怎麽來?
可不僅是羅彥,除了太原王氏的人,其他人都是臉上一陣慍怒。這什麽事啊,指名道姓挑釁啊這是。
不過想想這王竑的混帳德行,羅彥也釋然了。就這麽一個二愣子,拿他有什麽辦法,既然人家挑釁了,
那就接著吧。捏起酒杯抿了一口,感受著還溫著的酒液從喉嚨流淌到腹中,留下一路溫暖,羅彥笑著對王氏開口:“常作去年花。” 盧凌的等人拍案叫絕,這句接的可真是神了,把常見的欲揚先抑的手法棄而不用,反倒是跟著前頭一句繼續壓抑。但是就是這麽一句,反倒是把人的憐惜和不舍刻畫的淋漓盡致。
盧凌當下就說:“此番,羅兄獲勝。那麽,接下來,這令主就交給羅兄了。”
點點頭,羅彥也不客氣:“七絕,瓊瑤初綻嶺頭葩,蕊粉新妝姹女家。”說完望向盧凌,反正這一句羅彥也沒有挖什麽坑,七絕本身就沒有那麽多懸念可以留到下句,所以給誰都是給,不如就讓盧凌接著算了。
“羅兄這是成心要我出醜啊,那我也獻醜,舉世更誰憐潔白,癡心皆盡愛繁華。”盧凌接的這句算是平平無奇,但是也算是已經接下來了。說完以後笑著看向趙郡李那桌:“該你們了。”
剛才是清河崔禎出來拔了頭籌,這會兒趙郡李氏的子弟李為和接了盧凌的話頭:“剛才是崔兄接的,現在就由小弟來獻醜。玄冥借與三冬景,謝氏輸他六出花。”借用兩個典故,李為和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務,剩下就是王氏了。
這回不用王竑轉述了,他帶來的那人就作了結尾:“結實和羹知有日,肯隨羌笛落天涯。”羅彥聽完以後,笑著說道:“此番勝者太原王氏,請為令主。”
羅彥這樣的安排可是驚掉了一地下巴,這般大度,難道羅彥轉性了。
其實哪是羅彥轉了什麽性子,完全就是不想在這種小事上亂搞。再怎麽說,自己也是盧凌的客人。真要像以前那麽盛氣凌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到時候就有點傷人家面子,這可不劃算。
好在王氏這回似乎是以為羅彥服軟了,所以也就不再爭對羅彥,很平淡地把一輪走過。
行酒令就這樣玩了有大概一個時辰,到最後實在是因為詞窮,大家都有些接不下去,不得不輪番喝酒,見這個樣子,盧凌隻好叫停,準備開始下一個節目。“好了,再喝可就都醉了。接下來不要行酒令了,咱們各自作作詩,醒醒酒。”
要是再不讓單獨玩,這文會還真的就成了酒會了。
被各加帶來的人面色都是一正,真正的考驗這才開始。剛才行酒令只不過圖了個樂子,限制頗多,顯示不出眾人的水平,最多也就考考急智。
但是好些人又不想先出頭,這第一個是最不容易做的,一個不好,就成了人家的墊腳石,實在是不劃算。
劉毅仁剛才一直就當看客,這會兒見突然間就靜下來,望著羅彥笑問:“羅兄,你先還是我先?”
羅彥近些年沒有什麽詩作產出,但是當年詩壓長安可不是在吹噓。何況,劉毅仁雖然自認才學不淺,但是他的幾位師叔都和羅彥有交情,所以他和羅彥也算是同輩,自然知道這位的真正底細。
這會兒問羅彥,自然是認定這些人裡頭,也就羅彥和他才是最強的那兩個,一個開頭,一個結尾,正好就把這場文會的風頭攬到他們兩人的名下。
知道劉毅仁的心思,羅彥也不拒絕,說道:“那,我就先獻醜了。”掃了一眼四周,帶著些許笑容,羅彥吟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裡春。”
羅彥所知的眾多梅花詩裡頭,這首算是相當生僻的一首了。可是單論以詩言志,這首詩卻是個中的經典。
此詩一出,卻是讓其他幾家帶來的才子臉色有些發苦。羅彥這首詩的水準不低,原本以為這第一個作詩的,很有可能就成了墊腳石,誰知道墊腳石沒見著,卻看到了攔路虎。想想自己腦子裡的,再想想羅彥,頓時有些不想念出來的衝動。
不過羅彥畢竟已經才名遠揚,就算是比不上,只要比其他幾個好就行了,所以有聰明的緊接著羅彥就把自己的大作念出來。雖說這樣對比,就顯得自己才學不行,可是正是這樣的做法,卻讓幾個世家子弟一陣點頭稱讚。
這人完全是沒有跟羅彥比較的意思,但是跟別人比的想法就很明顯了。他第一個念出來,和羅彥相比差距是大,可是接下來的人,就有些不好受了。
到了最後,由劉毅仁壓軸,寫出來的詩也不低於羅彥。文會到此,真正的目的就算是全都達到了,坐下喝了幾杯以後,就各自返回城中。
坐在馬車上,崔潁有些好奇地問道:“羅兄, 怎麽今日你對那幾個王氏子弟,就服了軟呢?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
歎口氣,羅彥說道:“想必崔兄也知道,渭水之盟,我得罪了幾乎所有的世家。”見崔潁有些想解釋,羅彥擺擺手,繼續說道:“只是這得罪也分大小。像博陵崔氏,私下那些事情,只不過是在大唐內部,所以牽扯的利益不深,不然你現在早就被禁足了。可是王氏不一樣,他們這些年勢力提升這麽快,大部分利益都來自域外,所以我和王家,基本沒有和解的可能。只是如今的爭鬥戰場已經是朝堂了,我最大的對手,不是他們,而是他們在朝堂的長輩。這個時候和他們這些人鬥氣,就顯得我實在是太過小家子氣。”
崔潁聽了以後,歎歎氣,感慨說:“羅兄走的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搖搖頭,羅彥說道:“不,其實,我只是提前一步,崔兄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再說了,我如今也只不過是仗著聖人隆恩,朝中根基淺薄,往後,怕是仕途不順的就是我了。相比之下,崔兄朝中關系深厚,做什麽事情也便利些,想要走到我這一步,還不是輕而易舉。”
羅彥的一番開解,倒是把崔潁說開了,當下笑笑:“我也就感慨一番,往後我入朝,怕是還得羅兄照料。”
兩人又是一陣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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