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武士的力氣很大,劉禮落在他們手裡,如同被老鷹抓住的小雞仔似的,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劉禮使勁掙扎,不僅沒有掙脫,反而還弄得自己一身疼痛。 楊素表情平靜,淡淡的瞥了一眼劉禮,就再也沒有興趣看了,而是低頭看著短案上的一張紙。這張紙上寫有字,字體圓潤,很有力度,結構精當,一瞧就知出自大家之手。
以楊素的閱歷,能對劉禮看上一眼,已經是高看了。只是,劉禮這份量實在是太輕,他沒有看第二眼的興趣。
那個中年人倒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劉禮,一臉的戲謔,如同貓戲老鼠似的。遺憾的是,劉禮就是那隻倒霉的老鼠。
“越國公,為何殺我?”劉禮一顆心直往下沉。
奪得魁首,對於具有深厚國學功底的劉禮來說,並不是難事。真正困難的,在於如何說服楊素。在說服楊素之前,又有兩個難點,一個是楊素見不見,要是楊素不見他,一切都是白費。第二個難點,就是楊素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現在,楊素是見他了,就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一句話不說,直接要人殺了他,這見與不見沒差別。
“想殺就殺了。”中年人咧咧嘴角,不屑的道。
瞧他那副模樣,壓根就不把劉禮放在眼裡,仿佛劉禮是一粒灰塵似的。
劉禮還以為他要大說一通,卻是沒有想到,中年人是如此說話,很是氣悶。
“想殺就殺了”,仿佛天經地義一般,仿佛殺人對他來說是無比神聖之事。
“你這是草菅人命。”劉禮怒了,指責起來。
楊素依然沒有抬頭,他對劉禮實在是提不起興趣,連看都懶得看。
“你草芥一樣的東西,算得上人嗎?”中年人冷笑一聲,目光從劉禮頭上望過去了。
這得自負到何種程度,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李密已經夠自負了,和這個中年人比起來,不過是小巫罷了。
“你……”劉禮為之氣結。
兩世為人,頭一遭遇到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要不是劉禮親身經歷,他還真不會相信世上有這種人。
“我與你素不相識,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下此死手?”劉禮很想弄明白此人是誰,拿話激他。
要是不知道此人是誰,就沒法針對他想辦法。
“我楊玄感……”中年人得意的道。
楊玄感?怪不得,劉禮恍然。
楊玄感是楊素的長子,此人含著金杓出生的,少小富貴,養成了自負的性格,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在他眼裡,天下人都比他低上一等甚至幾等。
“……要殺你,還需要理由嗎?”楊玄感瞥著劉禮,極是自傲,道:“你是劉禹這老賊的獨子,就是我的仇人,殺你又怎麽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愚蠢?我還在琢磨,要怎樣才能把你們劉家斬草除根,你自己就送上門來了,我豈能錯失這一良機?”
早知道楊素父子不是好鳥,果然如此。這個楊玄感早就在想著要把劉家斬草除根,真不是東西。
“哈哈!哈哈!”劉禮仰首向天,放聲狂笑,聲震屋瓦。
“你笑什麽?”楊玄感有些糊塗。
明明是他要殺劉禮,劉禮卻在大笑,難道是他嚇傻了?仔細瞧瞧,又不象。
“自古以來的說客,慣用奇招,這笑是其中一招。”楊素頭也沒抬,提醒楊玄感,切莫中了劉禮的計。
楊玄感恍然,道:“謝爹提醒。劉禮,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你想笑就好好笑吧,反正你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揮揮手,要兩個武士快點把劉禮拖出去殺了。 “越國公,你在看我的對聯,我沒看錯吧?”劉禮被兩個武士連拖帶拽的朝外拖,大聲道:“以越國公的眼光,自然是看得出,我劉禮雖然不是驚世奇才,至少也不傻。你可知,我為何明知到您府上是自投羅網,卻偏偏還要來?”
“等會。”楊玄感一愣,有些想不明白,叫住武士。
武士停了下來,終於爭得一點機會,劉禮暗松一口氣。
“你不過是想我老夫救劉禹。”楊素依然沒有抬頭,道:“劉禹屢次參老夫,老夫恨他入骨,恨不得把你們劉家斬草除根,要老夫救他,癡心妄想。”
楊素不愧是楊素,一語道破劉禮的用心。
“越國公此言既對,也不對。”劉禮道。
“嗯?”楊素有些詫異,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劉禮。
“你這話何意?”楊素都不明白,更別說楊玄感了,頗有點好奇。
“我此次甘冒奇險,前來見越國公,既是為救爹而來,更是為越國公而來。”劉禮的回答讓楊素更加不解了。
“為老夫而來?你會如此好心?”楊素雖然不解,卻也不信劉禮。
有道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楊素絕對不會相信劉禮有聖人般的仁心,專程來幫他。
“真是可笑!”楊玄感就更直接了,道:“我們兩家是死敵,你會為爹而來?真是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
劉楊兩家,是死敵,只要給任何一方機會,就會弄死另一方。甚至是抄家滅門,誅九族,挖祖墳,也在所不惜。
“當然不是。”劉禮很清楚,遇到楊素這種老狐狸,假言空話都行不通,得說真話。
有時候,真話更有力量。
“哦。”楊素如劍般的濃眉一挑,眼中精光一閃,盯著劉禮。
劉禮看在眼裡,知道他成功的勾起了楊素的好奇心了。
仔細想想,劉禮雖然長相難看,人並不傻,這從他的滇池對聯就看得出來。此人不僅不傻,反而還有些才華。就是這樣的人,竟然明知道楊素府裡是龍潭虎穴,他卻敢來,這必然有所依仗。
現在,再聽劉禮直承其事,楊素不得不好奇。
“你既沒安好心,為何說為爹而來?你是在說假話,是吧?”楊玄感的語氣極為不善,右手一揮,喝道:“拖出去,砍了。”
兩個武士拖著劉禮又要朝外走。
“楊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這世上,又有幾人對越國公是好心?”劉禮卻是一點也不驚慌,侃侃而言:“好心,未必對越國公有利;沒有好心,未必對越國公不利。”
別看楊素勢力極大,爪牙眾多,但真正對他有好心的扳著手指頭也數得過來。絕大多數人,是為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討好楊素。
劉禮這話,直指本質,楊素濃黑的眉毛一擰,右手一揮,要武士退下。
楊玄感想要說話,被楊素擺手阻止了。
“玄邃已經稟報過了,你還是有些才華的。你這對聯的確是不錯。”楊素拿起短案上的那張紙,衝劉禮一晃,道:“滇池,我去過,其景致人文,與對聯很配。你可有下聯?”
楊素文才驚世,他的詩詞廣為傳頌,能得到他一語半字讚揚,那是莫大的榮幸。要是換個人的話,一定會驚喜不已。然而,這一招在劉禮這裡沒用,道:“這聯是我一時興起,下聯還未對出。越國公文才驚世,不妨對對。”
“大膽。”誰敢如此對楊素說話?就是隋煬帝也得禮讓三分。楊玄感怒了,大聲喝斥。
劉禮憋了楊玄感一眼,心中暗想,怪不得楊玄感這廝第一個反隋,就這點心性,太沉不住氣了。
楊素不問劉禮此來的目的,而是談對聯,說到底,就是在與劉禮較勁,他相信劉禮年輕,肯定沉不住氣,會自動說出來。
劉禮當然知道楊素的用意,自然是不會自動說出來的,乾脆與楊素談對聯。
楊素有些驚訝,看著劉禮,微微一笑,道:“劉禹能有你這樣的兒子,算他好命。”
楊素何等樣人,哪會不知道劉禮的心思。對劉禮這份沉穩,他還是很讚賞的。象劉禮這樣年輕,如此沉得住氣的人,還真不多見。
“這聯是極好的,容我有空再來對。”楊素把對聯一放,道:“說說吧,要是你真能說服我,救你爹也不是不可能。”
“爹……”楊玄感很是驚訝,楊素一向精明,怎麽就信了劉禮的鬼話?有興趣要聽劉禮說話了呢?一刀把劉禮砍了,豈不更省事?
楊素沒有搭理楊玄感,而是面一沉,整個人如同冰山,令人靈魂都在發寒,沉聲道:“劉禹數次三番參老夫,說老夫誤國誤民,要皇上罷老夫的官。如此大仇,我楊素要是不報,不是大丈夫!你要想老夫救劉禹,這很難很難。老夫正告你,要是你不能說服老夫,老夫今日就滅了你全家!”
這雖是威脅之語,卻是事實,一點虛言也沒有。
劉禹和楊素之間的仇恨海樣深,要想說服楊素,要他救劉禹,這難度之大不比登天容易。若劉禮真能說動楊素,那就證明楊素能獲得巨大的利益。依二人之間的仇恨,那是你死我亡的大仇,能讓楊素心動,這利益有多大,可想而知。
在如此巨利面前,救劉禹並非不可能。
當然,若是沒有令楊素動心的利益,楊素必然會滅掉劉家。
劉禮啥話也沒說,快步上前,來到楊素面前,跪坐在矮幾上,道:“上茶。”
這廝真無恥,真夠大膽的,竟然如此無禮。誰敢當著楊素的面,如此做的?
“你……”楊玄感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了,指著劉禮,就要喝令武士把這廝推出去砍了。如此無禮,膽大妄為之人,十足該死。
“上茶。”然而,讓楊玄感更加迷糊的是,楊素竟然同意了。
“要好茶。”劉禮茶補一句。
“上好茶。”楊素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楊玄感瞪圓了眼睛,感覺跟做夢似的,這究竟怎麽回事?楊素怎會同意劉禮這樣無禮的要求?能給他一盅茶,已經是高看了,現在竟然要上好茶。
把楊玄感這副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腦的樣兒看在眼裡,劉禮腹誹楊玄感:怪不得這廝弄得滿門抄斬,就這智商。我越是如此,越是說明我有所依仗,楊素越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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