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音,已經有兩人上前,一左一右執定了梅清的雙臂。梅清雙眉一皺,並未掙扎,隻是心中驚訝,不知自己怎麽會惹來這幫人? 正在此時,看門的老張頭慌慌張張地從後面追了來,聽聞要帶走梅清,大聲罵道:“哪裡來的大膽狂賊,居然敢造反了不成!我家少爺是世襲的堂堂五品將軍……”
還未說完,隻聞那領頭之人“哼”了一聲,列中奔出兩人,轉眼便將老張頭製服在地上。
“錦衣衛辦案,駕帖在此,我管你什麽五品將軍!梅清,你最好約束一下家人,不要輕舉妄動!跟我們去說清楚了,若無事,自然會放你回來!”領頭人揚了一下手中一張紙,冷聲喝道。
場中眾人不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才注意到來人身著打扮,腰間佩刀,手持腰牌,可不正是傳說中的錦衣衛!
大明一朝,說起“錦衣衛”三字,隻怕人人要三緘其口,可止小兒夜啼。其實錦衣衛本是皇帝侍衛,並無特殊之處。隻是後來太祖為著暗中察訪官員,了解民情,這才將錦衣衛視為耳目,著其負責暗訪與查案。由於其直接對皇帝負責,不受其他約束,因此隻手擎天,令人談虎色變。
但是錦衣衛雖然可怕,卻主要負責糾察官員過失,少有涉及尋常案宗的。今日李玫之死,雖然是人命案,但也不至於驚動錦衣衛出動。其中有什麽名堂,令人想不明白。
“少爺!”身後傳來朵雲的驚呼聲。剛才錦衣衛的動靜太大,朵雲也被驚醒了過來。聞知是錦衣衛來抓少爺,朵雲雖然深居內院,但也知道“錦衣衛”三個字代表的是什麽,當下搶出門來,悲呼聲中充滿了絕望之意,令人聞而驚心。
梅清倏地轉過身來,看著朵雲道:“朵雲,不要怕!相信少爺,好好在家呆著,等我回來!”
朵雲緩緩地靠在門框上,全身都似乎失去了力氣,五兒連忙過來扶住她。朵雲望著梅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連連點頭,眼中滿是決絕之意。
這時忠叔也披衣趕了過來,見了場中情景,眼中厲色一閃而沒,上前道:“少爺,怎麽回事?”
梅清道:“我也不太清楚,這幾位錦衣衛的,要我走一趟。”
“錦――衣――衛――?少爺莫要掛懷,放寬心便是,定然無事的。”忠叔的聲音中似乎有一份安定的力量。他轉眼看了看那領頭的人,才回首道:“五兒,將朵雲姑娘扶回房去吧,沒事的。”
梅清點點頭,對忠叔道:“忠叔,家中之事,便委托你照看了,朵雲那裡――你還需開導些。”
忠叔忠厚的臉上浮起一份有些奇怪的笑容道:“少爺放心,家裡沒事,少爺也不會有事的――我說沒事,肯定就會沒事。”
黑沉沉的過道回蕩的空落落的腳步聲,潮濕陰暗的空氣灌滿了鼻端胸臆,一股陳舊發霉的怪味道使人難以呼吸,轉彎處昏暗的燈火將人的身影長長的投在地上,又隨著人影漸漸前行被拉得漸長漸淡。
詔獄。
這便是錦衣衛自己的監獄,大名鼎鼎,或說臭名昭著的詔獄。
不是地獄,勝似地獄。
能夠進這個詔獄的,都不是尋常人物,或是大奸大惡,或是大忠大良。
通道兩側緊閉的牢房中,不知是何等人物?這一扇扇的鐵門背後,不知關著怎麽樣的密辛與險惡?
梅清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也有一天,會走進這所神秘而又恐怖的監獄裡。
被那個臉色青白的獄卒帶到了一個髒亂的小房間前,
那獄卒也不開言,隻冷冷地用目光示意,梅清一言不發地彎腰進了小門,隨即便聽到身後“當啷”一聲關門落鎖的聲音。 兩只在霉臭的稻草堆上伏著的老鼠“吱吱”叫了兩聲,卻並不逃跑,隻是抬起頭,閃閃發亮的小眼睛有些好奇地打扮著自己的新任室友。
室內渾濁的氣息隻有更甚,夾雜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惡臭,梅清大口喘息了半天,才漸漸地適應過來。
隻是心中疑惑隻有更甚。被人帶到了這裡,並無人接見審問,便被直接帶到了這詔獄中來。期間竟沒有人對自己說過一句話,自己發問了幾聲,換來的也隻是一言不發和冷漠的眼神。
“這倒底是怎麽回事?倒是出來個人,給我個話啊――哎喲――”梅清正在沉思,隻聞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才轉頭看時,門口一團黑影已經被推得直搶了進來,隨即大門又是“當啷”鎖起。
一個胖胖地身影正栽倒在稻草堆上拱動,兩隻老鼠受驚之下,“吱”地一聲跑得不見了蹤影。
梅清連忙上前攙起來人,可不正是白天還在一起的王師古王員外。
王師古一邊抹著臉,撲拉著頭上的稻草一邊罵道:“他奶奶的怎麽一回子事,這群天殺的東西,把老爺我二話不說給弄了來,都不說給個交待――啊梅兄,你也在這啊?哎喲――”
只見王師古臉上幾塊淤青,顯是吃過些苦頭。
梅清苦笑道:“別提了,在下也是一頭霧水。那錦衣衛夜入宅中,將我拘了來,卻又不理不問,不知賣的什麽關子。”
王師古歪了歪嘴,四下看了看,縮了縮肩膀道:“梅兄,你說這事是怎麽個勾當?這詔獄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說著,他的聲音也帶了幾分顫音道:“聽說進了這個門兒,就沒有能出去的――”
梅清安慰道:“王兄也不用想得太多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咱們哥倆也沒做虧心事,怕他怎地。”
王師古面上驚容未褪:“話是這麽話,可這哪裡講道理的地方。我前時曾有個同年便是被人攀誣,給投到了這鬼地方。結果沒等案子查情,人就活活給折騰死了――”
詔獄是什麽地方,梅清自己也知道。隻是人在屋簷下,卻也無計可施,隻得聽天由命罷了。
兩人心中忐忑不安,隻得互相安慰。這時,門外傳來那獄卒半死不活的聲音道:“梅清!出來!”
梅清與王師古對視一眼,王師古帶了哭聲道:“梅兄,你看這是――”
梅清苦笑一聲道:“是死是活,總是要走這一遭。我且看看去。”說罷便起身出了獄房,隨著獄卒向外行來。
審訓間便在一溜牢房的盡頭,高大陰冷的青磚牆上,幾處火盆熊熊燃燒。隻是這火光未給房中增加溫暖,映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刑具,發出幽幽的光澤,反倒多了幾分陰森與恐怖。
房間一頭擺著幾件簡單的桌案,案頭坐著一個人,身後站著幾個大漢。坐著這人隻著了一身便裝,胖胖的圓臉,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一份溫柔的笑容。
“梅大人是吧,呵呵,來來,且莫驚心。看座。”那人笑呵呵地道。
梅清不明所以,隻管大了膽子,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那人依然笑容滿面道:“梅清, 字三清,世襲正五品的武德將軍。呵呵,梅大人是個好命的人呐,我在這深宅大院裡,也聽說過您的大名呢。呵呵。”
梅清皺了眉,隻是凝視著那人不說話。
那人笑容不變,自顧自地說道:“隻是梅大人或許不知道下官呢。下官姓馬,說來與梅大人名字還有些相似,賤名兒叫世清。哎,碌碌小吏,不為人所知啊。”
梅清卻一聽這名字,便如個炸雷在耳邊震響。這才恍然怪不得這官言笑彥彥,原來這一位,就是惡名遠播的笑面虎馬世清!
雖然不理朝堂之事,但“寧遇中山狼,莫逢笑面虎”之說,卻也知之甚詳。據說這位馬世清小名叫作虎子,本是錦衣衛中一名千戶。雖然說來權力並不甚大,但這個馬大人卻有一樁,就是對人無論是誰,都是笑面如花。但隻要有落在他手中的,卻是最為狠厲無情。施刑之酷,就算是錦衣衛之中,也是人人談之色變!
笑面虎的名聲,便由此而來。雖然許多人提起他都恨得咬牙,但他卻因辦案有力,甚得上司嘉肯。隻不過名聲實在太差,因此這些年來,也未得升遷,依然是千戶之職。
隻是這位大人越是不得升遷,手段倒越是殘酷。據說但凡落在他手中的人,最大的願意就是快些死去,免得遭受那些難以煎熬的酷刑。
此時這位笑面虎馬大人,正滿眼笑意地看著眼前的梅清,便如同一隻惡虎在凝視著自己的獵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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