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回到自己宅子上時,已經是後半晌了。今天這一宗事,雖然從簡,也忙了大半天。 才進府門,便見到看門的老張頭手搭涼棚看著,遠遠地迎上來道:“哎喲少爺,你這是哪裡去了。大中午也等不到你回來,管家還讓我到茶館去張望了下哪,隻說是和幾位爺有事一齊出去了。”
梅清點點頭,笑著道:“確是有些事,一時忙了,沒打招呼回來。”一邊說著,一邊進了門。
順著青磚鋪著小路,穿過前院,轉進了後院的門。只見門內一片竹影搖動,卻是一片小小竹林,葉影蕭蕭,襯著一側假山池沼,更顯得曲徑幽深。
行了幾步,隻聞得一個驚喜的聲音道:“我的天老爺,可是回來了。少爺若不回來,可要送個信回來呢。不然再有下次,朵雲姐姐更不定怎麽發作我了。”
伴著清脆的話音,竹林後一個身著粉紅小夾襖的小丫頭跑了出來,上前拉住梅清,扯了他向裡便走。只見這小丫頭不過十四五歲,眉目還有些沒長開,隱隱地有了幾分美人胚子之形,隻是話語間卻有幾分頑皮。
梅清笑了道:“五兒你可不要瞎說,你朵雲姐姐疼你還疼不過來,哪會發作你的?”
名叫五兒的丫頭皺起了鼻子道:“朵雲姐姐自然是疼我的,隻是再疼我,也不如疼少爺你來得親近不是?今兒晌午不見你回來,朵雲姐姐把那碗寶貝粥熱了又熱,一個勁念叨‘少爺怎麽還不回來’,‘少爺這可餓著了吧’。我就在邊上說了句‘少爺這麽大個人了,哪還沒個地尋食兒’,結果就落了好一頓數落呢。你要再不回來呀,家裡有就人直接變了望夫石了。”
梅清一笑,還沒說話,已然聽得後邊有人道:“呸,你個丫頭片子,背後又嚼我什麽舌頭呢?”
五兒吐了吐舌頭,連忙對著梅清眨了幾眨眼睛,卻轉頭脆聲道:“哪裡是我嚼舌頭了,剛才是誰坐都坐不住,見不著人急得滿院子轉了?”
只見後邊門中出來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女,一身青衣,作丫環打扮,秀美的臉上薄薄地掛了幾分嗔怒,對著五兒道:“當了少爺胡說什麽,怎麽一點子規矩也沒了?都是少爺把你慣壞了。”
五兒聽了,連忙裝作聽說的樣子低下頭去,眼睛卻偷偷向梅清轉了幾轉,便如同嫌長輩嘮叨的孩子一般。
出來的大丫環說完五兒,又轉向梅清,臉上又多了幾分委屈地道:“少爺――”
“我知道了”,梅清連忙止住,作出個投降的姿式道:“都是少爺錯了,少爺錯了。朵雲萬勿生氣。下次有事我一定打個電話回來。”
“電話?又是什麽?”場中兩女登時石化,看向梅清。卻見梅清也是一臉迷茫思索的樣子,顯然剛才之言是脫口而出,現在自己也在走神呢。
朵雲一見梅清這個樣子,連忙上前拉住他袖子道:“少爺不用多想了,反正以後有事時,定要讓人送個信回來才好。剛才忠叔也急壞了,怕是,怕是……”
梅清一怔,隨即呵呵笑道:“忠叔怕我又什麽都忘了,跑丟了不是?放心吧,少爺現在已然大好了,雖然偶然會說些個自己都不明白的話,但有朵雲姑娘在家裡等著,再也舍不得跑到別處的。”
朵雲一聽臉上泛起兩片紅雲,口中道:“少爺你又來了,快別說這些話了。你可餓壞了吧,這都晚飯的當口兒了,我這就叫吳媽快準備吃食去。”
梅清點頭道:“可真是餓壞了呢。剛才聽五兒說你給我準備了什麽粥,
快端來讓少爺見識見識,是什麽新鮮物件,讓我們朵雲姑娘忙活半天的。” 三人說說笑笑地向內行,只見一個管家打扮的白發老者匆匆地走進院來道:“少爺回來了?――可是把朵雲急得夠嗆呢。下次少爺有事不回來吃飯,定要讓人送個信回來。”
梅清笑了道:“忠叔說得是。這次也是沒想到,有個朋友讓人帶信說有事,去了才知道人得了病,就沒了。幫人料理後事,又在個偏僻地兒,結果就沒得告訴一聲了。說來這事,還有些新鮮呢,一會和忠叔你說說。”
不一會下邊便將飯食擺上來,除了幾樣菜蔬,果然有一大碗新熬的粥,熱騰騰地,色澤清瑩微碧,其中又散落了幾片不知什麽花瓣,清香撲鼻。梅清淺嘗幾口,隻覺得又滑又濡,香甜可口,連連稱好,吃了一碗,又盛了一碗,全都吃光了。朵雲見他吃得香甜,看著眼中滿是笑意。五兒見了,一直在旁邊偷笑。
用過飯後,收拾了碗筷,五兒又上了茶,梅清這才將今天之事,一五一十地對忠叔講了。末了又取出自己拿來的那件唐越窯青瓷甌,請忠叔看。
忠叔胖胖的臉上露出幾分凝重之色,沉聲道:“少爺,雖然老朽沒見疤兒劉這個人,但想來絕不是什麽好來路的。這些瓷器裡的門道,老朽是不懂的,但這等反常之事,背後必有秘密。若是不小心卷進去,卻是麻煩。不過既然人都沒人,一了百了,管他什麽,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梅清點頭稱是,讓朵雲將那青瓷甌好生收起來,又與忠叔談了會閑話,這才回了臥室休息去了。
月涼如水,四籟俱寂。
梅清靜靜地躺在床上,大概今天白天也有累了,睡得甚是香甜。
此時,床角那支早已熄滅的蠟燭卻輕輕地抖動起來,似乎有什麽在搖動它一般。只見震動得越來越是激烈,竟似要從蠟台上飛騰起來一般。
那蠟台也不由發出一陣陣“得得”的抖動之聲,隨著聲音越來越是急促,最後終於“啪答”一聲,蠟燭終於掙脫了蠟台的束縛,緩緩地飛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點微光在蠟燭早已黑滅的蠟芯上緩緩亮起,卻是一點幽藍的暗火在其上無風自燃,映得蠟燭通體微微透明,顯出一片藍色來,在架子床封閉的空間內,映著梅清沉睡的面容,說不出的詭異。
紫藍色幽暗的火,無聲地在梅清身邊緩緩升騰起來,卻似乎避開他身體,只在周邊慢慢地燃燒。睡夢中的梅清雖然身處火焰之中,卻絲毫未覺得熾熱,反而有一種幽冷的感覺,自周身沁入,直凍得內腑也冰涼一片,霎時便睜開了雙眼。
梅清睜著雙眼,看著周身四處俱是紫藍暗沉的火焰,卻隻覺得四肢如同冰封了一般,張口欲言,卻喊不出一句話,隻覺得喉嚨中“絲絲”暗啞之聲,一時心中又急又怕,拚命掙扎,卻是身如泰山壓頂的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那支飛舞的蠟燭緩緩地飛到了梅清頭上,正對著梅清的雙眼。跳動的紫藍色燭火內裡,隱隱地顯現出一隻眼睛來。這隻眼睛似乎極近又或極遠,望去幽深無比,內裡卻有一分極為妖異的魅力,令人望去便直攝心魄。
梅清努力睜大雙眼,隻覺得那眼睛裡似乎有什麽在不斷地吸引著自己的心神,使自己整個人似乎都要被吸到那眼睛中去。恍惚中好像自己已經被從床上緩緩地抽了起來,從頭到腳便被拉長得如流質一般, 一點一點地投入到那眼睛中去……
梅清大叫一聲,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緊緊抓了被子,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冷汗。心有余悸的四下張望同眼,這才確信四周一切如常,隻是心口怦怦亂跳,口中急劇地喘息著。
“少爺,怎麽了?又作惡夢了麽?”
外間的朵雲被驚醒了,她慌忙下床,也來不及穿鞋,光了腳便跑過來,掀了床簾進來。見梅清正坐在床間喘息,連忙輕輕抱住梅清,為他撫著胸口。待梅清平靜下來,這才轉身,欲要把蠟燭點亮。
“不要!”梅清見了一驚,夢中之境依然在心頭,見朵雲想要點亮蠟燭,不由叫了起來。
朵雲不明所以,但既然梅清不喜歡,她便不再去點蠟燭,回身輕輕籠了梅清道:“沒事了,天還早呢,少爺你就好好睡吧。”
梅清偎在朵雲懷中,心境漸漸平靜下來,這才覺得佳人匆忙起身,連件外裳都沒及得披,此時身上隻著一件薄薄輕裳,一股幽然香氣自她身上幽幽傳來,一時不由心中大動。
手上一緊,隔著薄薄的衣裳,依然覺得佳人膚如滑脂,不由輕笑道:“既然天還早,那還急著睡什麽覺?”說著,反手便將朵雲抱了過來,扯過大被一下子將佳人與自己一齊蓋在下面。
“哎呀!”朵雲促不及妨,一下子被梅清壓在床上,不由輕輕驚叫一聲,隨即便緊閉了嘴,再不敢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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