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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道門》第2卷 第20章 虛相實相
梅清身隨苦大師而行,心中未免暗暗叫苦。【】自己剛才在張十三這裡畫了一天的符,可說筋疲力盡。現在苦大師又搶了自己去跟他修行,一刻不得停歇,還不活活累死自己?

 只是既然拜了師,入了門,這話總不方便說出來。可氣的是張十三這次不光不阻擋,還笑嘻嘻地命自己好生跟了苦大師修行,道是明日天明時,再傳符與自己。

 你們兩個可以兩班倒,我就連軸轉了,還讓不讓人活了!——梅清欲哭無淚。

 苦大師的客房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擺了兩隻蒲團。苦大師帶著梅清進了房中,輕輕掩了房門,徑直到左邊的蒲團上坐下。

 梅清一陣恍惚,忽然看到自己輕輕地走到另一個蒲團邊,盤膝坐下,雙目緩緩閉上,呼息綿長,神凝意沉,似是睡著了。

 睡著了?那我這是……

 梅清這才現,自己竟然是在夢遊一般。他可以看到自己打坐在蒲團上,調息理氣,入定安歇;同時還能感到自己呆呆地在旁邊看著,就象一個人在夢中居然能看到自己睡覺的形象一般。

 “這是為何?”梅清大驚,急抬頭時,卻見身邊苦大師微微一笑道:“如何?很驚訝麽?”

 “啊——苦大師你也夢遊——”忽然覺得這話不太妥當,梅清急忙改口道:“師傅。這是怎麽一回事?”

 苦大師微微一笑,忽然身邊這客房地形象都變得淡薄起來,連著二人盤坐的樣子都漸次虛化無蹤。再定睛看時,卻忽然見四下蒼茫迷蒙。二人卻立於半空之上。抬頭看時,頭上星月高懸,野風吹拂,萬裡無雲;俯身下視,只見腳下波光粼粼,四望無際。

 梅清細心打量,見南方一線黑影,似乎有些熟悉,正是雲翔島。這才現原來二人瞬間出現在了曾經出遊的溟海之上。

 苦大師衣袂飄飄,恰似閑庭信步一般。在黑漆漆的溟海上悠然漫行。口中輕笑道:“梅清你既入我門下,自然要先識得本門中神通。前時我也說過。華嚴一宗,以四法界、六相、十玄諸神通名世;而其最基要,乃是本門法徑。”

 “法徑神通,各為本末;不由法徑,那神通終是畫餅。若說本門修行之徑。則只在法界緣起四字。

 苦大師一邊說著,隨手撩起衣襟,就這樣半懸在空中,坐了下來。口中聲音如金鳴玉振,聲聲送到梅清耳中,當真是如飲甘醇。

 這一說法,便一直說了一夜。眼見得星移鬥轉,玉兔西落,東方白時。苦大師呵呵笑道:“玉兔換金烏。由來一場夢。醒來,醒來!”

 梅清悚然一驚。忽然魂歸本體,悄然而醒。只見自己仍然盤坐在苦大師房中,四下房舍依然,一道朝陽才射入房中,映著對面苦大師面色光潔如玉。

 似是感覺到梅清地注視,苦大師緩緩張開眼睛,微笑說道:“可明白了?”

 梅清隻覺眼前一亮,苦大師的笑容在晨光的映射下,額外的明亮柔和。同時體內真元自動流行,雖然尚在室內,卻清清楚楚感覺到初日之華,如一股汩汩然的溫暖溪流身,自頂而入,直貫入體。體內一輪金烏在此激下,錚然而鳴,紫氣騰然,催得一旁的月華也皎然而明,日月盤旋交煉,道道純淨的真元如金紫色的液體一般滴滴滑落,涓涓淋浴在光暈氤氳的金丹之上。

 苦大師見梅清忽然氣機勃,先是一怔。再見了梅清修行之態,不由暗暗點頭。他緩緩起身,毫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客房之外,身後房門悄然緊閉。看著院中朝霞滿地,仰觀天朗氣清,金風颯爽,不由露出一份燦爛的笑容。

 梅清不過數刻之時,已然日月烹煉九轉,凝化溫養金丹,便即醒來。再查體內精力勃勃之態,大勝往日,知道進境頗快,不由心中大喜。

 自來修行,必然是道法與道術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梅清原來無師無門,道術修行大受限制,因此到了一定境界後,無論他如何采納烹煉,這進境總覺得有些慢下來。這番接連受張十三、苦大師傾心指點,一下子觸動靈機,這才有一日千裡之感。

 接下來地數天,張十三與苦大師輪流教授,一在日間細說符,一在夜間夢講神通,梅清如饑似渴,三人都大有樂在其中之意。

 但二人就象商量好了一般,都絕口不問梅清自來修行地是何法門,也未曾對他進行過指點。張十三除了讓梅清天天畫那五行符外,便是為他講解符的各種知識以及他自己地經驗;苦大師則每次都在夢中,帶著梅清體悟各種神通,細品法門之徑。

 梅清以前接觸過華嚴宗的“六相”之法,等他真正拜師入門,這才明白以前自己那點東西膚淺到何種程度。不說四界十玄,光這“六相”就和自己以前想的大不一樣。

 以前梅清一直以為六相大概就是實指六種不同的外相,或喜或怒或悲或愁。這番得了苦大師悉心傳授,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觀天,將這神通忒小看了。

 所謂六相,是指總相、別相、同相、異相、民相、壞相,兩兩相順相成。若得同時具足,自然互融無礙。真得修到高明處,不聲不動之間,卻足在攝人心神,勾通神鬼,神通無邊。

 苦大師傳授神通,與張十三截然不同,從來不說如何如何,只是將那神通,一一演與梅清看。此說頗為神奇,但當梅清在夢中時,也覺得自己五感六識變得異常靈敏,許多不可能看到的、不可能聽到地,也無從以語言說明的東西,在夢中卻能感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苦大師對梅清極為滿意的就是這一樣。他華嚴宗擇徒,最緊要便在這悟性。若收徒得人,凡事一看他就明白了;若天資差的,哪怕你說破嘴,他修煉一百年累死累活,依然是一點不懂。

 梅清天資極佳,難得對出入虛實的夢境悟法極有天份。尋常資質再好的人,對夢境與實相的適應,總還要一點時間。梅清不止第一次入夢便輕松自如,出夢時還能激門徑,體悟修行,這樣的天份,苦大師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哪個活佛轉世了。

 因此在盡心盡力教授梅清的同時,苦大師多少有些後悔答應和張十三共收梅清為徒,還是認得俗家弟子——按梅清這樣地天份,若能受戒入了華嚴,莫說證得羅漢果,就算是悟道成佛,都不是不可能吧。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賣,苦大師也只能歎息緣起無憑,奈何奈何。

 梅清自己卻毫無此自覺,事實上在他心中,雖然覺得華嚴宗法博大精深,奧妙非常,但認真說來,還是更偏愛符。

 這也不奇怪,梅清本來入門,就是由道家築基。後來與碧真生情,又在其引導下學了大量道經,修煉金丹十九訣,譯了神霄秘法,雖然不是道門中人,其實心中對道門自然早有認同。現在他修煉地神霄雷法,也是純得不能再純的道家功法,對符地偏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何況符之法,也畢竟比華嚴神通有趣得多。雖然他現在隻一力深研五行符,但其中不同符形的組合嘗試、一符雙五行的推算試驗,變化萬端,意趣橫生,自然越鑽越深,樂此不疲。

 梅清自己都全然忘了時間,在兩種道門之間不斷來回。一直到這天,苦大師不止自己不再傳授,也阻止張十三的授課時,才恍然醒悟自己已經連著修行了七天了。

 “修真無歲月,才七天算什麽?”張十三對苦大師打斷自己很不滿意,氣哼哼的叫道。

 “若是你我自然不算什麽,只是梅清他才入此門,總需有個適應時間。雖然夜間神遊時可休息打坐,但神念畢竟免不了疲乏。何況一張一弛,文虎之道。太過用功,反倒不佳。”苦大師淡然說道。

 張十三用力一拍腦袋,也連連點頭。他是修行大家,如何不明白苦大師說的道理?只是一來初得佳徒,恨不得一鼓腦將心中所學都傳給梅清;二來梅清表現奇佳,渾不似一般初入門的困難艱澀,結果他自己都將這事給忽略過去了。

 “一直困守房中,不若咱們也活動活動,出去轉轉罷了。”張十三伸了個懶腰道:“徒兒你意下如何?”

 梅清也跟著伸了個懶腰,又用力晃了晃腦袋道:“果然呆得都長鏽了。如此我倒想起來了,上次與師傅見面時,正想到那魚骨廟察探一下。今日既然無事,莫若咱們師徒一行如何?”

 張十三聽了一皺眉道:“那廟中似乎不是很好,有些邪氣,更好象有些牽扯的樣子……既然徒弟你說去,咱們就看看去,倒底有什麽牛黃狗寶,都給它掏出來!”

 苦大師聽了卻道:“此事老衲看卻不妥。既然有些牽扯,其中難免因果沾連,梅清你還是不要沾惹的好。”

 “因果?”張十三冷笑道:“依你想來,也要讓梅清入那因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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