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第二日早早的來到了衛所,門房已經得了消息,直接告訴他到牙房中暫且等候。梅清正枯坐無聊,忽然外邊腳步聲響,兩個人一先一後走了進來。 “兄弟,你新來的吧?”當先那人見了梅清一怔,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亮開嗓門問道。
梅清一看這二人,身上都穿著金色的飛魚服,前邊這個長得五大三粗,頭上的官帽歪在一邊,兩撇小胡子,一對細眼,手中卻托著一個色澤幽深的紫砂壺,說著話,不時將那壺嘴伸到口中,咧著嘴,嗞兒咂兒地嘬幾口茶水。
“嘿小子,我們趙經歷趙大哥問你呢,怎麽不吱一聲?不是聾了吧?”梅清還沒開口,後邊一個乾瘦子便喊道。
“得了,小九,估計這兄弟也是初來乍到,不識得我老趙也是情理之中嘛。”趙經歷搖頭晃腦地說道,又把茶壺送到嘴邊嗞嗞地連嘬幾口。
小九見了,急忙跑出去,不一時拎了個架梁壺進來,上前幫著趙經歷把壺蓋打開,熟門熟路地給他加著水,口中說道:“咳,咱內組這些弟兄,哪個不知道你趙大哥最是義氣,肯罩著弟兄們?我小九最是佩服你這樣的人。按說南鎮撫司尤大人,那可是您親親的姐夫,換個別人,還指不定喳氣成啥樣呢?哪有大哥你這麽和氣的。”
說著,回頭瞪了梅清一眼道:“學著點,別傻了巴登的在一邊乾看著。對了,你倒底叫什麽,大哥問你半天了,怎麽不言語聲?”
梅清一笑道:“在下梅清,初來乍到,不明此地規矩。還望二位多多照應些個。”
“罷了罷了”,趙經歷擺手道:“能進內組這門口,少不得也明白些事。不過這幾天沒聽我姐夫說有什麽大來頭的新人要過來呀。看兄弟你這意思,是有兩手本事才進的這門吧?咱這內組裡,能人異士可也不缺,沒點靠山,那是沒得混的。沒事,沒事,以後就跟我混,保證沒你的虧吃就是了。說說吧,都會點什麽呀?”
梅清看著這趙經歷大包大攬的樣子,心中好笑,口中隻得應道:“在下倒也沒什麽本事,勉強說來,《大明律》倒還熟悉些。”
梅清別的不敢吹,背書這本事是誰也不怕的。說《大明律》熟悉些是謙虛,真說發個狠全背下來,怕也不是辦不到。
沒想到對面兩人聽了齊齊一呆,然後便見趙經歷哈哈大笑起來,本來就不小的嗓門,這下子更是響亮。小九在一邊,也尖聲大笑,比起趙經歷,還要賣力幾分。
“哎呀,兄弟,真有你的。《大明律》?哈哈。要還按《大明律》辦事,那直接就全交給順天府衙門和大理寺就齊活了,還要咱們錦衣衛幹什麽?”趙經歷笑得咳嗽著道,那小九見了,連忙上前給他敲了幾下背。
“哦?”梅清笑著問道:“如此說來,咱們錦衣衛憑什麽辦案做事啊?”
“這傻小子,知道內組是誰管的吧?”趙經歷臉一板道:“那是咱們六爺!咱內組辦事,還用憑什麽?就憑六爺一句話,六爺讓抓咱就抓,六爺讓殺咱就殺!”
“可不怎地?”小九在一邊彎腰笑道:“我聽說六爺眼裡,可最是高看趙大哥您呢,事事都有幾分面子。”
“嘿,這個事啊,”趙經歷把茶壺往案上一放,伸出食指撫著光滑的下巴,咂著嘴道:“也不能說高看,六爺那是什麽身份,不過是有幾分舊情罷了。新來的,你且記住了,天大地大,皇上最大;皇上下邊呢,那就是咱指揮使陸大人。陸大人有了大事兒,
都是交六爺辦的。咱們內組,你就知道六爺一個人就成了,別的,都不好使!” 小九又將那水壺提起來,一邊加水一邊道:“那是您趙大哥,有身份說這話。我們這當兄弟的,就知道趙大哥你就成了,別的,就都不好使了!”
趙經歷聽了,不由得一對細眼眯成了一條縫,哈哈大笑著道:“咳,小九你就是愛抬舉哥哥我,都是自家兄弟,說這些做什麽!——喲,路大人!”
梅清回頭,只見路大人正進了門來。只見趙經歷已經三步並做兩步,急迎上前道:“路大人,有什麽事您還親自過來,直接叫人喚一聲下官不就行了嘛。你快進來喝點茶,你看這天都立秋了,怎麽還這般熱!”
“不必了”,路大人搖手道,又看了梅清笑道:“趙大有,來見過,這便是新來的梅清梅千戶,以後,你們四組便由梅大人當家了。”
趙經歷眼睛瞪得有銅鈴般大,“啊啊”了幾聲,這才大聲道:“可說呢,可說呢,梅大人是吧,我就看著不是尋常人呢,你說這個和氣……路大人且請放心,咱老趙啥時候漏過兜了?只要梅大人一句話,讓抓誰咱就抓誰,讓殺誰咱就殺誰,保證好使!”一邊說著,一邊將胖胖的手掌在胸前拍得“啪啪”響。
“對,好使!”一邊的小九連連點頭附和道。
路大人邁著方步一搖三晃地走了,趙經歷已經笑得如一朵花般貼了上來:“哎呀你說這個,那個姓什麽來著……哦哦,梅大人,真是久仰久仰啊……”
小九在一般連忙道:“可說呢,剛才一進來就知道梅大人不是一般人物,您看這份氣派,這風度,就算滿京城裡王公貴族見得多了,也沒有比得咱們梅大人的……”
“趙大哥,小九兄弟,咱們這話就不用說了。梅清也是初來乍到,又年青少經歷,以後還多仰仗兄弟們呢。”梅清含笑說著,那趙經歷與小九自然連道不敢,和氣一團,顯得三人融洽無比。
“趙大哥,兄弟我以前一直在別處當差,雖然說也是內組的人,其實內裡關竅,也不是很清楚。看得出來,你也是咱們這的老人兒了,裡邊的門道,還煩您給提點提點?”梅清話題一轉,問那趙經歷道。
趙經歷得梅清捧了幾句,胖胖的圓滿早就紅通通的寫滿了笑意,聽了梅清這話,更是咧了嘴大聲道:“梅兄弟……那個……千戶大人這般客氣做啥呢?嗯,老趙我雖然別的不成,在這地兒可混了些年頭了,這裡邊的勾當啊,不是老趙吹,還真沒啥咱不知道的。要說咱這內組,以前是沒有的。直到後來陸大人入主錦衣衛,這才有了內組這個門兒。”
“這是為何?”梅清問道。
“嘿嘿,梅千戶可能不太清楚陸大人這個人,要說陸大人,那可是個大大的好人呐!”趙經歷亮著嗓門道。
好……人?梅清當時差點摔倒在地,就那位錦衣衛頭子,瘦了巴嘰的乾巴家夥,一看就不象個好人,定然是個面厚心黑反覆無常之輩!更不用說一見面就把碧真搶跑,更封了自己的修為,這等不分青紅皂白的行為,怎麽可能有個好人的名頭掛在他腦袋上?
“梅千戶可能也覺得有些奇怪吧,咱們錦衣衛這名氣,嘿嘿,就算自家也知道,哪裡能得個好字?不過陸大人他確是與前任盡皆不同,所行所為,滿朝上下,還真說不出個壞字來。就拿前些年,內府的張永,本來是先帝重用過的人,當今天子登基,掃蕩群醜,一眾大太監們,那是殺的殺,放的放。唯獨張永這家夥,人還算不錯。若到了他人手裡,管你三七二十一也就一杓燴了。咱們陸大人,偏偏就要較個真,查來查去,最後還是他老人家親自在萬歲爺面前求的情,放了姓張的一條路。這事傳出去,滿朝上下,哪個不說咱們陸大人的仁德呢。”趙經歷感慨地說道。
梅清心中自然不會同意趙經歷這番見解,只是也不便反駁,隻得問道:“就算陸大人是好人,可與內組之設有何乾系?”
趙經歷臉一整道:“你看,這裡邊的名堂你就不明白了吧?這好人和壞人,有什麽區別呢?關鍵就在於,好人辦事,那要堂堂正正,按規矩來的。可這麽一來,難免有些束手束腳,放不開力氣。咱們陸大人是好人呐,錦衣衛也一變風格,事事按了規矩去辦,這事嘛,有時候就要有點難辦了。所以呢,六爺他老人家就受陸爺之托,組建了這個內組。”
梅清心中恍然,原來這位陸大人,屬於標準的又要當****,又要立牌枋,表面當著好人,背後卻搞了這麽個內組出來專乾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剛才我聽路大人說咱們算是四組的,不知這組是如何分的?”梅清又問道。
“咱們這內組,共分四小組。一組麽,便是負責探聽情報,比起他們經歷司那邊可不一樣,搞的全是大活,關鍵便是要把那些貪官汙吏、巨賈豪紳的家底薄厚、財產多少、基業所在摸得清楚……”
“你等等,咱們弄這個做什麽?官員還好說,怎麽商賈的也要摸清楚?”梅清隱隱覺得事有點不對,連忙打斷趙經歷的話頭髮問道。
“這自然要弄清楚,不然到時候抓了人,讓他們家裡來繳罰銀時,心裡沒底,如何開價?”趙經歷理直氣壯地道:“前兩天路大人還感慨地說:信息,那就是財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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