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趙愛華的病房中,屈正波坐在病床前給她把脈,一臉凝重,很久都沒說話。[]
剛才屠索誠與遊方已經介紹了屈正波,不需要吹噓什麽,他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醫道名家,在這家醫院裡,醫生們見到屈老也是畢恭畢敬,趙愛華都看見了,而且她早就聽說過屈正波的大名,只是這位老專家已經七十六歲了,平時很少坐診,隻負責一些教學與科研工作,所以沒有找他看過病,沒想到今天被請到了眼前。
見屈正波的神情如此嚴肅,而遊方等人在旁邊也是一臉沉重的樣子不出聲,病房裡是如此安靜,安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趙愛華也緊張起來,難道自己得了什麽不治絕症?這些人為什麽都是這樣的表情?越這麽想,趙愛華心裡越害怕,大氣都不敢喘,就像等待著宣判的囚犯。
良久之後,屈正波長出一口氣松開了她的手腕,趙愛華趕忙問道:“屈老,我的風濕……?”她的聲音在發顫,聽上去都不像是自己在說話。
“什麽風濕?你沒有類風濕,庸醫誤人啊!”屈正波發出一聲長歎,也不知說的是哪位庸醫,趙愛華的“病”可是自己診斷的,然後他反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感覺除了脊椎之外,胸骨也不對勁,肋骨就像擰在一起,呼吸不暢,只要一站起來活動,全身骨節都不舒服,尤其是胸肋之間就像骨頭在摩擦?”
趙愛華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肋膜炎?”心中暗道真是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啊,僅僅搭脈而已,就說出了以前沒有一位醫生能診斷出的症狀,而且描述的如此準確!
屈正波搖頭道:“你不是肋膜炎,比那症狀要複雜。”然後又扭頭衝莫溪道:“你也過來把把脈,這種症狀不容易碰到,教科書上的病名並不能概括所有的症狀,辯症之後綜合調理施治非常重要。”
這位老先生有意思,居然啥也不耽誤,搞起現場教學來了。莫溪也坐下給趙愛華把脈,好半天沉吟不語,趙愛華有些著急的問道:“屈教授,我到底得了什麽病?”
屈正波則問莫溪:“你說呢?”
莫溪微閉著眼睛答道:“脈右寸略浮有外感,左寸及雙尺俱弱。脾腎皆虛、中氣下陷,調治應以益氣舉陷為主……”
他說了許多,屈正波是連連點頭,而趙愛華是一句都聽不懂,又問道:“嚴重嗎?需要怎麽治療?”
屈教授很嚴肅的解釋道:“說嚴重確實很嚴重,但不是不可以治,只是治療的過程很痛苦,一般的方法很難見效……”
莫溪插話提醒道:“屈教授,可以用針灸補益,那是您老的絕技啊。”
屈教授已經打開隨身帶的一卷東西,裡面是一排不鏽鋼針,醫院裡做針灸最常見的那種。床頭櫃上有一個用來放東西的盤子,可用微波爐加熱的玻璃質地,屈正波抽出一根針輕輕一撚,竟然將針插進了玻璃盤底!
雖然早就清楚這位老先生有內家功底,可遊方還是吃了一驚,好精純的功力啊。至於屠索誠已經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這一幕太震撼了。屈教授又抽出一根針,還是輕輕一撚,又插在了玻璃盤中。
病床的床頭是可以搖起來靠著的,趙愛華腰痛、脖子痛不敢動,剛才要屠索誠將床頭搖起一個坡度半躺著,此刻也忘記了病痛,抬起腦袋和肩膀目不轉睛看著這一幕,但又不明白屈教授想幹什麽?
屈正波一連插了六根針,到第七根的時候手一松沒有撚進去,針落在盤子裡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音,只聽他歎息一聲道:“唉,畢竟老了,沒有當年的功力了,想用補針之法一次治愈看來是力不從心了。”
原來這位老人家是在試針法,看看能不能現場治愈趙愛華的病症?
遊方卻眯起了眼睛,他已經看出了其中的門道,那第七根針是屈正波故意沒有插進去的,然後說自己老了已力不從心。這是江湖疲門尖裡並用的“捶崗”手法,完全鎮住了趙愛華與屠索誠,讓他們對屈正波的針灸絕技從心底裡不敢有半絲疑慮,這一手很高明。
果然,莫溪立刻接話道:“不施針的話,也可以用按摩拍擊的手法,一樣能很快治好。”
趙愛華的神色就如高原的天氣頃刻變了好幾變,一開始是震撼,然後是失望,現在又燃起希望還悄悄松了一口氣,畢竟那一排針插在盤子是既驚人又嚇人啊!她趕緊開口道:“很快就能治好嗎?我這可是慢姓病,都好幾年了!推拿按摩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
屈正波站起身來很肯定的答道:“按摩與按摩不一樣,我說的可不是簡單的理療,是拍擊補益中氣與勁力之法,完全憑借自身的元氣施術,現在沒有幾個醫生能真正掌握。……至於你的病,只要找到病因就行,你這隻膝蓋是不是受過傷?”
他說話時一指趙愛華的左膝,趙愛華點頭道:“您老真是神了!我有一次參加單位組織的排球賽,扭傷了膝蓋。那時候我一個人帶著小屠蘇在廣州,老屠在非洲,身邊沒人照應每天還忙的團團轉,本來一點小傷卻過了幾個月才好,我當時就擔心會不會落下殘疾?後來每逢陰雨天膝蓋就疼,前幾年發展成全身骨頭節酸疼,再後來腰就有病了。”
屈正波微笑道:“現在還不算大毛病,很快就能徹底根治,只不過……”
屠索誠緊張的問道:“只不過怎麽樣?”
屈正波:“只不過這種拍擊按摩會非常非常的疼,非常非常難以忍受,要有思想準備,配合醫生,才能將病治好。”
趙愛華:“為了治病,這些年我已經受了多少苦?當然不會怕疼!”
屈正波:“那就好,我讓你體驗一下。”說著話突然一伸右手,四根手指拍在她的左膝上。動作看上去很輕就像一拂而過,而趙愛華卻發出“噢”的一聲驚叫,身子一個激靈就坐的筆直。她本來說全身無力只能躺著休息,可此時差點沒從床上蹦下來。
怎麽回事?疼啊,鑽心的疼痛從左膝傳來,瞬間如電流般遍布全身骨節!額頭立刻就冒汗了,張大嘴直喘氣一時說不出話來。
屈教授點了點頭道:“手法就是這樣,我只是拍了一下而已,要想有效果,讓你恢復,至少要拍半個小時!”然後又歎了口氣道:“這比施針難度更大,我是沒這個功力了。……莫溪,你可以試試為她治。”
莫溪苦著臉推辭道:“老爺子,我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夠嗆能堅持下來。”然後眼珠子一轉,扭頭道:“遊方,你那麽好的功夫,這一手‘拍馬過三關’應該沒問題吧?”
拍馬過三關?遊方從來就沒聽說過!他只知道“打馬過天河”,在醫家疲門技藝中原指治療嬰兒蒸變熱的一種推拿手法,在江湖門檻術中也指利用對方架好的門檻將計就計、借勢化解。遊方對付眾尋網絡公關公司用的就是這一招。
今天屈正波與莫溪給趙愛華看病,其實用的也是一招“打馬過天河”,借症說病,管她有病沒病,到現在已經非治不可了,而且是重重的治!這一老一小將鋪墊做足了,已經給了很大的面子,最後很吃力還可能不討好的活,就得遊方幹了,能不能將“病”治好,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遊方隨即答道:“拍馬過三關?我當然會,沒問題,知道該怎麽治就好辦,辛苦屈教授了,多謝!”
屈正波帶著莫溪走了,臨走前還去找趙愛華的主治醫生打了招呼。再看趙愛華的表情就像一個被嚇壞的小孩子,看著遊方可憐兮兮的欲言又止。剛才屈正波拍的一下已經讓她疼成那樣,如果至少要連續拍半個小時的話,老天爺啊,這將是世上怎樣的一種酷刑?
屠索誠則很關切的問道:“小遊,你真有把握嗎?”
遊方很鎮定自信的點頭:“沒問題,既然屈老爺子已經指出了對症之方,我就有把握治好阿姨的病!叔叔你就放心吧。……我需要先養養神,到正午時給阿姨拍馬過三關,效果會最好,她今天就能行動自如。”
遊方說趙愛華今天就能行動自如,結果還沒等他伸手治病呢,趙愛華中午之前就已經能下床走路了。等遊方再來到病房,趙愛華連聲說自己感覺好多了,不必辛苦他再施治。屠蘇已經能夠走動,也來到她媽媽的病房與屠索誠一起勸趙愛華。
屠蘇說:“媽媽,你恐怕還不清楚,遊方哥哥的本事可大呢,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你這樣反反覆複的發作也不是辦法啊,我在廣州上學,爸爸還要上班,不把你的病治好,怎麽讓人放心?”
屠索誠也勸:“愛華,有病就要去根,你現在雖然感覺緩解了,但下次發作怎麽辦?難得有今天的機會,一定要讓遊方給你治!”
遊方則非常乾脆的一擺手:“屠蘇,你身體還沒完全好,坐在旁邊看著就行,我一定把你媽媽的病治好。……叔叔,你去找一條乾淨的毛巾,用溫水潤濕再盡量擰乾。……阿姨,你把床放平,快躺好!”
趙愛華硬著頭皮躺下了,忐忑不安的問了一句:“要毛巾幹什麽?”
遊方很淡定的答道:“讓你咬在嘴裡,防止你咬斷自己的舌頭,拍擊按摩的時候會很疼,越疼說明治療效果越好,您一定要挺住。”
這話把趙愛華嚇得直哆嗦,而屠蘇攥著粉拳道:“媽媽加油,我知道你很堅強的,生病好幾年都沒害怕過,馬上就能治好了!”
這時屠索誠已經拿著毛巾來了,讓妻子小心咬好,趙愛華想說話也說不出來了,屠索誠很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幫忙按著她?”
遊方一擺手:“不需要,她動不了的,咬著毛巾就行了。”言畢邁出一步在床前拿樁站定,深息運勁,一掌就拍向了趙愛華的左膝。
他的內家功夫不論是勁力的運用技巧還是功力精深程度,都顯然超出屈正波,這一掌看似輕飄飄毫不著力,可是快碰到膝蓋時突然加速,快的就像一道虛影拂過,伴隨“啪”的一聲響,竟然還帶著空氣爆破的回音。
遊方說趙愛華動不了,就真的動不了,上午屈正波一巴掌將她拍坐起來了,而此刻遊方一掌下去更狠,不僅有鑽心的疼痛如電流般衝擊全身骨節,而且還伴隨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酸麻感。
啪、啪、啪、啪、啪、啪,遊方揮動雙手連環拍擊不止,節奏並不快,好幾秒鍾才一下,也不僅是左膝一個位置。拍馬過三關嘛,所謂三關在內家拳法中是指十二個位置,分別是左右兩側的肩、肘、腕、胯、膝、踝這六個關節。
趙愛華咬著毛巾動彈不得,感覺就像被人一次次打斷關節還連著筋、再扯開了還抻一抻,真真切切痛入骨髓,偏偏還保持著清醒, 暈不過去也喊不出聲來,黃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沒過多久全身都汗透了。
而遊方的神情也不比她輕松多少,內衣也汗透了,額頭上冒出細密而微小的汗珠,隨即揮發成蒙蒙白霧,看上去就像頭髮在冒煙一般,把一旁的屠索誠與屠蘇的眼睛都看直了!
遊方當然不可能傷著屠蘇的母親,恰恰相反,這恐怕是世上最奢侈的一種中醫推拿手法了,以一流高手最精純的外化之內勁打透三關,以自身元氣補益患者的中氣,促進全身氣血與經絡運行,扶正祛邪、壯骨強筋。
不是至親無私之人,幾乎沒人會給別人這樣“治病”,吃力不討好啊,因為這種手法讓人感覺極其痛苦,疼的幾乎無法忍受還必須硬挺著。
遊方一連拍了半個小時,這才深吸一口氣停下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閉著眼睛調息片刻,很累、很累的樣子。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屠蘇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遊方哥哥,治療已經結束了嗎?”